清晨，林悅站在酒店門口，手指不停地敲擊著手臂。已經九點十五分了，嬴政還沒出現。她撥通電話，卻聽到鈴聲從自己身后傳來——她給嬴政買的手機就放在自己包里，根本沒帶。

“真是的，連手機都不拿...”林悅嘟囔著，走向前臺，“您好，能幫我聯系一下1206房的尹先生嗎？”

前臺小姐撥通房間電話，片刻后搖頭：“無人接聽，需要派人上去看看嗎？”

林悅心頭一緊。嬴政會不會出了什么事？或者...他獨自離開了？

“不用了，我有房卡。”她亮出備用房卡——昨天以防萬一留下的。

電梯上升的過程中，各種糟糕場景在林悅腦海中閃過。打開房門時，她甚至做好了看到一具尸體的準備。

然而眼前的景象卻讓她愣在門口。

嬴政——中國歷史上第一個皇帝，此刻正盤腿坐在床上，全神貫注地盯著電視。屏幕上播放著一部歷史紀錄片《大秦帝國》。

“...秦始皇統一六國后，建立了中國歷史上第一個中央集權的封建王朝...”

“你...在看電視？”林悅難以置信地問。

嬴政頭也不回，抬手示意她安靜：“此物甚妙，雖無伶人表演，卻聲畫俱全。”

林悅松了口氣，走到床邊坐下。紀錄片正講到秦朝的法律制度，畫面上展示著出土的秦律竹簡。

“嚴刑峻法是秦朝速亡的重要原因之一...”旁白如此評價。

嬴政的臉色立刻陰沉下來，抓起遙控器就要換臺，卻按錯了按鈕，音量驟然增大。

“輕點！”林悅趕緊搶過遙控器，調低音量，“你會吵到其他房客的。”

“此片污蔑朕...污蔑尹政！”嬴政怒道，“嚴刑峻法乃形勢所需，六國初定，不用重典何以震懾？”

林悅嘆了口氣：“你總不能指望紀錄片歌頌暴政吧？”

“暴政？”嬴政的眼神變得危險，“若無朕...無秦之統一，何來后世之安定？”

“我沒否認你的功績，”林悅耐心解釋，“但功是功，過是過。統一文字、度量衡是偉大的貢獻，但焚書坑儒、嚴刑峻法也是事實。”

嬴政站起身，在房間里來回踱步，像一頭困獸：“爾等后人，安知當時之艱？六國余孽時刻圖謀復辟，儒生誹謗朝政，方士欺騙朕...朕若不狠，何以坐穩江山？”

林悅靜靜地看著他：“我理解你的立場。但現代價值觀認為，統治者的權力應該受到制約，不能以‘形勢所需’為借口無限擴張。”

“荒謬！”嬴政厲聲道，“君王乃天命所歸，何需制約？”

“這就是為什么現代社會不再有皇帝。”林悅平靜地回答。

嬴政猛地停下腳步，死死盯著她，眼中怒火燃燒。有那么一瞬間，林悅以為他要撲過來掐死自己。但最終，他只是深吸一口氣，轉身走向窗前。

“今日要去何處？”他生硬地轉變話題。

林悅松了口氣：“西安市規劃展覽館，然后是市民服務中心。我想讓你看看現代城市是如何管理和運行的。”

規劃展覽館里，巨大的沙盤展示了西安的城市布局，LED屏幕循環播放著城市發展宣傳片。嬴政站在沙盤前，眉頭緊鎖。

“此城比朕的咸陽大了十倍不止。”他評價道。

“現代西安常住人口超過一千萬，“林悅解釋，“是當時咸陽人口的幾十倍。”

“如何管理如此巨城？”嬴政問，“糧食供應、治安維護、疾病防控...朕當年為咸陽殫精竭慮，也不過維持數十萬人。”

“現代科技和管理方法解決了這些問題。”林悅帶他來到互動展示區，“看，這是城市大腦系統，實時監控交通、環境、公共安全...”

嬴政看著屏幕上跳動的數據和圖像，眼中閃爍著不可思議的光芒：“此乃仙術乎？”

“只是計算機技術。”林悅笑道，“通過遍布城市的傳感器和攝像頭，管理者能即時了解城市運行狀況，快速做出決策。”

“攝像頭？”嬴政敏銳地抓住這個詞，“豈非監視百姓？”

“有隱私保護法規限制，”林悅解釋，“不能隨意侵犯公民權利。”

嬴政輕蔑地哼了一聲：“治國豈能束手束腳？”

“這就是現代社會的選擇，”林悅堅定地說，“在效率和權利之間尋找平衡。”

下一站是市民服務中心。寬敞明亮的大廳里，市民們有序地辦理各種業務——納稅、社保、證件申請...最讓嬴政驚訝的是，每個窗口都有服務評價器，辦事市民可以給工作人員打分。

“庶民竟能評價官吏？”他難以置信地問。

“在這里沒有‘庶民’和‘官吏’，只有‘公民’和‘公仆’。“林悅糾正道，“政府工作人員是為人民服務的，服務質量當然要接受監督。”

嬴政的表情像是聽到了天方夜譚。他們來到一個展示區，這里正在舉辦公眾聽證會，市民代表就一項城市規劃方案發表意見。

“此乃何意？”嬴政指著正在發言的一位老者。

“政府在做出決策前聽取市民意見，”林悅解釋，“確保政策符合民眾需求。”

“荒謬！”嬴政嗤之以鼻，“治國安邦乃君王之責，豈容庶民置喙？”

“在現代社會，城市是屬于所有市民的。”林悅耐心地說，“政府的權力來自人民的授權，自然要對人民負責。”

嬴政無法理解這個概念，但看著那些普通市民暢所欲言，官員認真記錄的場景，他眼中閃過一絲思索。

午餐時間，林悅帶嬴政去了商場的美食廣場。面對琳瑯滿目的各國料理，嬴政再次表現出孩童般的好奇。

“此乃何國飲食？”他指著一家泰國菜館問。

“泰國，東南亞國家。”林悅回答，“要嘗嘗嗎？”

嬴政點頭。他們點了冬陰功湯、綠咖喱和芒果糯米飯。嬴政對辛辣的泰國菜既愛又恨，一邊喝水一邊繼續吃。

“此味甚烈，”他評價道，“但回味無窮。”

飯后，他們路過一家電子產品店。櫥窗里展示的最新款智能手機吸引了嬴政的注意。

“此物比你給朕...給我的更精巧。”他指著那臺超薄折疊屏手機。

“那是旗艦機型，要一萬多呢。”林悅說。

“區區萬錢...”嬴政下意識摸向口袋，那里裝著他的秦半兩錢，隨即想起這些金幣不能使用，臉色頓時陰沉下來。

林悅察覺到他的情緒變化：“怎么了？”

“無事。”嬴政生硬地回答，但眼中閃過一絲屈辱。曾經富有四海的帝王，如今竟為一臺手機感到囊中羞澀。

下午，林悅帶嬴政去了大雁塔北廣場。陽光熾烈，她買了兩頂遮陽帽。

“戴上吧，防曬。”她遞給嬴政一頂藍色的帽子。

嬴政皺眉看著這個奇怪的物件，勉強戴在頭上。林悅忍不住笑了——千古一帝戴遮陽帽的樣子實在滑稽。

“笑什么？”嬴政不悅地問。

“沒什么，”林悅趕緊收斂笑容，“我們去看看音樂噴泉吧。”

噴泉表演開始后，水柱隨著音樂舞動，在陽光下形成絢麗的彩虹。嬴政仰頭觀看，水霧打濕了他的面龐，但他似乎并不在意。

“咸陽宮中也有水戲，”他突然說，“但不及此壯觀。”

“因為現代科技？”林悅問。

嬴政搖頭：“非也。因朕...我那時只為自己享樂，而此噴泉，萬民皆可觀賞。”

這個出乎意料的回答讓林悅心頭一暖。也許，這個暴君真的在反思？

回程路上，他們經過一所小學。正值放學時間，孩子們歡笑著沖出校門，奔向等待的家長。嬴政停下腳步，靜靜地看著這一幕。

“這些孩童...皆能識字？”他問。

“當然，”林悅點頭，“中國實行九年義務教育，所有孩子都必須上學。”

“女子也能入學？”

“男女完全平等。事實上，現在大學里女生比例比男生還高呢。”

嬴政沉默地看著那些扎著小辮子、背著書包的女孩子，她們和男孩子一樣活潑自信，毫無他記憶中那種卑微怯懦的樣子。

“朕...我那時，女子無才便是德。”他低聲說。

“那是壓迫，”林悅直言不諱，“現代社會承認女性與男性有同等權利和能力。”

嬴政沒有反駁，只是繼續觀察著那些孩子。一個小女孩不小心撞到他腿上，抬頭說了聲“叔叔對不起“，然后蹦跳著跑開了。

“她...不怕我？”嬴政有些驚訝。

“為什么要怕你？”林悅反問。

嬴政沒有回答，但林悅知道他在想什么——在秦朝，普通百姓若敢沖撞皇帝儀仗，恐怕當場就會被處死。

回到酒店房間，嬴政站在窗前，久久凝視著窗外的城市夜景。林悅坐在床邊，刷著手機上的新聞。

“張教授又發信息了，”她抬頭說，“他找到更多關于徐福和時空穿越的記載，想和我們討論。”

“何時？”嬴政問。

“明天下午。”林悅猶豫了一下，“我覺得他可能已經懷疑你的身份了。”

嬴政轉過身：“何以見得？”

“他問我你是否認識某種失傳的秦朝密文，還說你的古漢語發音非常標準，像是...來自那個時代。”

嬴政眼中閃過一絲警覺：“此人不可輕信。”

“張教授是我導師，為人正直...”林悅頓了頓，“但我會小心的。”

她起身準備離開，突然想起什么：“對了，你的身份證明天就能取了。”

“身份證...”嬴政喃喃重復，語氣中帶著一絲嘲諷，“尹政。”

林悅走到他身邊，意外地發現他手中拿著那枚虎符玉墜——她昨天取下來給他研究后，一直沒要回來。

“月相如何？”她問，“距離下個月圓還有多久？”

“十八日。”嬴政回答，目光仍停留在玉墜上，“此物紋路奇特，似有引路之效。”

“引路？”

“若朕理解無誤，月圓之夜，持此物于特定地點，或可開啟回歸之路。”

林悅心頭一緊：“特定地點是哪里？”

“尚未可知。”嬴政終于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看著她，“你祖上可曾留下相關記載？”

林悅搖頭：“只有口口相傳的故事，說這玉墜是祖上一位將軍留下的護身符。”

“林原...”嬴政輕聲念出這個名字，“他確曾受賜虎符，但非此物形制。”

“也許后來被重新雕琢了？”林悅猜測。

嬴政將玉墜還給她：“妥善保管。若朕所料不差，此物乃回歸之鑰。”

林悅接過玉墜，突然感到一陣莫名的不舍。如果嬴政真的找到回去的方法...她應該為他高興才對。但想到這個活生生的歷史人物將從現代消失，她又覺得悵然若失。

“如果...如果你真的回去了，”她輕聲問，“你會改變些什么嗎？”

嬴政望向窗外的夜色，久久沒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