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ft的天窗被秋末的冷雨打濕，玻璃上的水霧順著窗棱往下淌，在窗臺積成小小的水洼。蕭穎跪在實木操作臺旁，手里的刮刀正與焦糖慕斯較勁——第18次試做的慕斯邊緣還是有些塌陷，像被揉皺的紙。操作臺的木紋里嵌著未擦凈的可可粉，是她特意留的“手作印記”，旁邊堆著半人高的原料紙箱，抹茶粉的翠綠從紙箱縫隙漏出來，與墻上白板的紅筆哭臉相映成趣。

“又在跟面糊置氣？”尹翔踩著樓梯上來時，服務器的低鳴還粘在他袖口。他懷里抱著臺拆到只剩主板的筆記本，散熱孔吹出的風帶著松木香氣——這是他從家里舊物堆翻出的二手服務器，說是“改造后能當沁心坊的訂單系統”。他蹲在蕭穎身邊，指尖戳了戳烤箱頂的陶瓷狐貍擺件，那是他用3D打印機復刻的高中涂鴉，此刻正歪著頭“盯”著她手里的攪拌器。

蕭穎把刮刀重重拍在臺面上，面糊濺出的焦糖在燈光下泛著油亮的光。“第18次了，”她指著慕斯塌陷的邊緣，聲音里帶著委屈，“吉利丁比例明明按公式算的，濕度計也沒超標，為什么......”

“因為公式沒算上你的緊張啊。”尹翔翻開筆記本，屏幕上的Excel表格密密麻麻，每一行都標著“失敗原因”：“你看，上周三濕度62%，你多加了0.3克吉利丁卻忘了放檸檬汁，結果慕斯硬得像石頭；昨天濕度58%，你光顧著看歐陽瑾發的搞笑視頻，攪拌時間少了20秒......”

蕭穎的臉瞬間漲紅，伸手去搶筆記本：“不許記黑歷史！”

他攥著電腦往后躲，指尖劃過她手背上的燙傷疤——那是上周試做焦糖布丁時被濺到的，現在還留著淺褐色的印。“我在記錄你的'靈感規律'，”他突然正經起來，指著表格里的波動曲線，“你看這些成功的試做，都是在你哼《銀杏之約》的時候完成的。下次試試把攪拌節奏調成舞曲的拍子？”

她愣住了。確實，每次跟著蔣煊蕊的舞蹈視頻打節拍時，面糊總格外聽話。“你這是把我的烘焙變成了算法......”

“是把你的靈感翻譯成能落地的方案。”他突然握住她拿刮刀的手，往慕斯表面擠了圈焦糖醬，“就像我們當年做安防系統，你畫的銀杏葉界面再美，也得有我的代碼托底才行。”他低頭看著她沾著面粉的鼻尖，“創業也一樣，你負責讓甜品有溫度，我負責讓溫度能持續——比如這個”，他點開個新文檔，“我算過了，用酒店后廚的冷鏈配送，能比自己租冷庫省40%成本，江瑋承說可以......”

“江瑋承？”蕭穎突然打斷他，指尖摳著操作臺的木紋，“我們連像樣的冷藏柜都沒有，怎么跟酒店談？”她想起昨天在烘焙店看到的二手冷藏柜，標價是她半個月的兼職收入，“也許......也許我該先放棄實體工作室，繼續做線上訂單......”

尹翔突然把筆記本合上，屏幕的反光在他眼里跳動。“你上次在設計展上說什么？”他握住她的手腕，力道不重卻很堅定，“你說'想讓每個走進來的人，都能嘗到被認真對待的甜'。線上訂單能做到嗎？”他從口袋里掏出張皺巴巴的紙，是她畫的店鋪草圖，角落里用鉛筆寫著“要有能看見銀杏葉的落地窗”，“這才是你的初心，不是嗎？”

蕭穎的喉頭發緊，看著草圖上歪歪扭扭的落地窗，突然想起高三那年在蛋糕店兼職，尹翔冒雨送來的熱可可，杯套上畫著片銀杏葉，說“總有一天，你的甜品能有自己的窗戶”。

樓下傳來“哐當”一聲巨響，打斷了她的思緒。

歐陽瑾抱著個半人高的紙箱撞開鐵門，黑色夾克的肘部磨出了毛邊，牛仔褲膝蓋處的破洞露出里面的創可貼——是昨天幫蔣煊蕊搬舞蹈道具蹭的。“蕭穎！看看這寶貝！”他把紙箱往地上一墩，淡藍色的攪拌機從泡沫墊里滾出來，機身上貼著張泛黃的便簽：“第37次試做：杏仁粉過篩三次更細膩”。

“法國進口的！”他拍著機身，發梢的雨水甩在地上，“我姐當年托人從巴黎帶的，三萬塊呢！現在歸你了——”

“瑾哥！”蔣煊蕊拎著帆布包從他身后擠進來，米白色練功服外套沾著草屑，舞衣領口繡的銀杏葉被汗水浸成深綠色。她把包往操作臺上一倒，滾出卷牛皮紙圖紙和一把銅制小錘子，“別聽他瞎吹，這是......”

圖紙“嘩啦”鋪開，正好蓋住蕭穎畫滿哭臉的失敗記錄。蔣煊蕊的指尖劃過圖紙上的旋轉樓梯：“扶手用糖藝玻璃，陽光照進來能映出彩虹；窗邊要種棵銀杏樹，跟育才花園的那棵對齊......”她突然按住圖紙一角，那里用金線繡著“沁心坊”三個字，針腳歪歪扭扭，卻閃著細碎的光，“我請舞蹈學院的師姐繡的，她說金線能帶來好運。”

蕭穎摸著紙背的凸起，突然發現蔣煊蕊的指尖纏著創可貼——是繡金線時被扎的。

“還有這個！”歐陽瑾從紙箱深處掏出塊木牌，“連夜讓木工刻的！”木牌上的“沁心坊”筆畫里嵌著銀杏葉紋路，是尹翔昨天用代碼生成的圖案。他突然撞了下蔣煊蕊的胳膊，朝樓梯口擠眉弄眼。

蕭穎順著他的目光望去，蔣煊蕊正踮著腳尖，把一沓用橡皮筋捆著的現金塞進服務器機柜，練功服的下擺掃過散熱口，帶起一陣面粉的白霧。

“那是......”

“是押金！”蔣煊蕊慌忙轉身，發繩上的銀杏吊墜晃得人眼花，“等你賺了錢得還——還要請我們吃三個月的慕斯，加雙倍焦糖的那種！”

暮色漫進loft時，四人擠在操作臺旁分食最后一爐試制品。餅干邊緣焦黑，中間卻甜得剛好。蕭穎咬著餅干看向窗外，雨停后的天泛著淡藍，香樟葉上的水珠順著葉脈往下淌，在窗臺上積成小小的水洼，映著loft里暖黃的燈光。

尹翔突然碰了碰她的手肘，遞來枚鑰匙。鑰匙扣是片銀杏葉，背面刻著行代碼：while(1){夢想=夢想+1;}

“樓下儲藏室租好了，”他的聲音混著服務器的嗡鳴，“能當倉庫。”

蕭穎接過鑰匙，指尖觸到他掌心的溫度。烤箱的余溫、服務器的熱風、朋友的笑聲，在空氣里釀成溫柔的酒。她突然明白，所謂蟄伏，不過是讓勇氣在這些細碎的溫暖里發酵，等天一亮，自然會順著木紋的方向，長成撐得起未來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