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紅楓谷像被天地間最慷慨的調色盤潑過，漫山遍野的紅楓與銀杏交織成流動的錦緞。尹翔站在谷中最粗壯的那棵楓樹下，皮鞋尖反復碾過腳邊的落葉，每一片楓葉碎裂的脆響都像在敲他緊繃的神經。距離約定的時間還有十分鐘，他卻已經在這里站了整整三個小時——從凌晨五點的薄霧未散，到此刻正午的陽光穿透葉隙，在地面拼出金色的光斑。
口袋里的絲絨盒棱角分明，硌得大腿發麻。他伸手摸了摸，冰涼的金屬觸感透過布料傳來，那是一枚用穎翔科技初代服務器芯片熔鑄的銀杏葉戒指，內側刻著的二進制代碼只有他和蕭穎能破譯：01101110011001010111011001100101011100100010000001100111011011110110111001100101（“nevergone”）。為了這枚戒指，他拜托瑞士的工匠打磨了三個月，光是調整銀杏葉的弧度就報廢了七版模具，只因蕭穎曾說過：“自然的東西，總該有點不完美的溫柔。”
風突然掀起掛在楓樹枝上的紗幔，露出后面懸著的十二盞琉璃燈。燈影在紅楓間流動，像蕭穎畫筆下總愛暈開的水彩，他卻在這一刻突然慌了神。上周調試燈光時明明計算好了角度，暖黃的光暈該在地面拼出心形，此刻卻被風攪得支離破碎，像他寫代碼時為了炫技加的冗余函數，顯得刻意又笨拙。直到一片完整的紅楓落在肩頭，葉脈間還留著陽光吻過的溫度，他才想起高三深秋，她就是把這樣一片葉子夾在他的奧賽筆記里，背面用鉛筆寫著“銀杏谷的楓葉紅了，你說過要帶我去寫生”，字跡被淚水暈開一小片，像朵未開的花。
他彎腰撿起那片楓葉，指尖撫過葉尖的缺口——像極了她畫素描時總愛留的飛白。忽然聽見遠處傳來風鈴的叮咚聲，混著輕快的腳步聲，像浸了蜜的泉水淌過心尖。尹翔猛地站直，慌亂中撞翻了腳邊的花架，玫瑰與銀杏枝簌簌落在地上。歐陽瑾特意從荷蘭空運來的“新娘玫瑰”撒了一地，深紅色的花瓣裹著晨露，與金黃的銀杏葉纏在一起，像他和她走過的這些年，亂得恰到好處。
“尹翔？”蕭穎的聲音從楓樹林盡頭傳來。
他轉身時，正撞見她站在逆光里。米白色風衣被風掀起邊角，露出里面繡著細小銀杏葉的連衣裙，那是她昨晚特意翻出來的舊衣服，說是“穿第一次約會時的裙子，比較有儀式感”。她的發間別著片楓葉，是路上隨手撿的，風拂過她的發梢，將幾縷碎發吹到臉頰旁，像極了高一那年，她蹲在育才花園的石榴樹下畫畫時的模樣。
“你看這些燈，”他的聲音突然發顫，比第一次在全省競賽上演示安防系統時還緊張，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袖口的銀扣——那是她用高三畫室的銅絲纏的，歪歪扭扭卻被他戴了五年，“找了威尼斯的工匠做的，每片琉璃里都嵌著育才的銀杏葉標本。你說過，好的設計要‘帶著回憶呼吸’。”
蕭穎的目光掃過林間的布置，突然停在懸著的照片串上。那是尹翔偷偷打印的三十七張照片：有她趴在畫室的畫架上睡著的樣子，口水差點流到顏料盤里；有他們在競賽領獎臺上的合影，她的獎杯比他的高，卻偷偷把底座往他那邊挪；還有創業初期在loft里，她把失敗的慕斯扣在他頭上，奶油順著他的下巴滴進代碼本……每張照片的角落都用金線繡著日期，像串被時光珍藏的珍珠。
“這些是……”她的睫毛上凝起水珠，像晨露墜落在紅楓上。
“從高一那年在分班名單前，看到你名字旁邊的‘尹翔’開始，”尹翔的喉結劇烈滾動，突然單膝跪地，打開絲絨盒的瞬間，陽光穿過楓葉的縫隙，在戒指上折出細碎的光，像撒了把星星，“我就開始攢這些瞬間了。”
他望著她突然模糊的淚眼，那些藏在代碼注釋里的心事、畫在草稿本角落的小狐貍、躲在香樟樹下的凝望，突然全涌到舌尖：“高二在圖書館，你畫的銀杏葉界面落在我代碼本上，鉛筆印子滲進紙里，我后來翻遍了植物圖鑒才知道，那脈絡叫‘分形結構’，和我代碼里的遞歸函數一模一樣。從那天起我就想，原來世界上真有這樣的事——兩個完全不同的靈魂，能長出一樣的紋路。”
蕭穎突然笑出聲，眼淚卻砸在他的手背上，溫熱的。她蹲下身，指尖輕輕碰了碰他的手背，那里還留著敲代碼磨出的薄繭——那是他為了實現她設計的動態銀杏葉界面，連續熬了三個通宵的痕跡。“你記得嗎？”她的聲音帶著哽咽，“你第一次幫我改代碼時，在草稿本背面畫了只小狐貍，尾巴尖卷著片銀杏葉，說‘狐貍要踩著落葉才能找到寶藏’。”
“那是我偷偷畫的你。”尹翔的眼眶突然發熱，從口袋里掏出片壓干的銀杏葉，葉脈被人用金線描過，“這是我們初遇那天，你畫架上掉下來的，我撿了八年。”他把葉子塞進她掌心，“其實那天我在花園里站了很久，看你對著薔薇花畫畫，陽光把你的影子投在畫布上，像幅會動的水墨畫。我當時就想，這輩子要是能一直看著這幅畫，該有多好。”
風突然停了，林間只剩下彼此的呼吸聲。蕭穎自己把戒指戴在無名指上，尺寸剛剛好，像天生就該長在那里。銀質的銀杏葉貼著她的皮膚，傳來溫潤的暖意，比任何承諾都更讓人安心。“笨蛋，”她用指腹摩挲著內側的刻痕，那里的代碼正映著紅楓的影，“求婚都不說‘你愿意嗎’？”
尹翔把她擁進懷里時，遠處突然飄來《銀杏之約》的旋律。江瑋承的甜品車緩緩從楓樹林外駛來，車身上用糖霜寫的“恭喜”在陽光下閃著光，車斗里的馬卡龍做成了紅楓形狀，每枚餡料里都藏著句代碼情書。“其實我早就知道了，”蕭穎在他頸窩輕語，指尖點了點他的胸口，“你上周在訂單系統里加了條隱藏指令，‘紅楓樹林，娶蕭穎’，當我看不懂嗎？”
他的耳尖瞬間紅透，卻把她抱得更緊。紅楓的碎屑落在兩人的發間，遠處的甜品車飄來焦糖香，與紅楓的清苦、銀杏的微澀纏在一起，像他們走過的這些年，終于在這一刻釀成最醇厚的回甘。尹翔低頭吻她時，一片紅楓恰好落在兩人鼻尖，他忽然想起高三那年在醫院，她攥著他的袖子說“我相信你”，眼里的光比此刻的紅楓還要亮。
風再次掀起紗幔，琉璃燈的影子在兩人交握的手上流轉。蕭穎望著戒指上跳動的光斑，突然指著遠處的山坡：“你看！”只見歐陽瑾和蔣煊蕊正舉著相機躲在巖石后，被發現后慌忙舉起寫著“新婚快樂”的牌子，蔣煊蕊的練功服上還沾著布置場地時蹭的銀杏葉。
“他們說要給我們拍‘求婚花絮’，”尹翔笑著擦去她臉頰的淚，“說要放進我們的創業紀錄片里，取名叫‘代碼與奶油的愛情史詩’。”
蕭穎突然拉起他的手往谷外跑，風衣下擺掃過滿地的紅楓，像只振翅的蝶。“快跑！”她的笑聲在林間回蕩，“我要去吃江瑋承做的馬卡龍，還要讓蔣煊蕊教我跳《銀杏之約》，今天要把所有沒做過的浪漫事，一次性做完！”
尹翔跟著她跑過鋪滿落葉的小徑，聽著她的笑聲與風鈴的叮咚交織，忽然覺得那些反復修改的求婚方案、連夜編寫的代碼、打磨報廢的戒指模具，都成了多余的注腳。原來最好的浪漫從不需要刻意設計，就像此刻她牽著他奔跑的力度，就像無名指上那枚會隨體溫變溫的戒指，就像紅楓谷里永遠流動的光與影——他們的故事，從育才花園那片被顏料染過的銀杏葉開始，終將在這片紅楓里，寫出最溫柔的續篇。
夕陽西下時，紅楓谷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尹翔抱著蕭穎坐在甜品車旁，看她小口吃著馬卡龍，糖霜沾在嘴角像只小狐貍。遠處，歐陽瑾正舉著吉他彈《銀杏之約》，蔣煊蕊的舞姿與紅楓的影子重疊，江瑋承舉著相機跑來跑去，喊著“再靠近點！要拍出‘天造地設’的感覺！”
蕭穎突然指著天空，那里的晚霞紅得像楓糖漿。“你看，”她的指尖劃過空中，“像不像你寫的那句代碼？‘while(forever==true){love=love+1;}’”
尹翔握緊她戴著戒指的手，看晚霞漫過紅楓谷的輪廓，在兩人交握的手上投下溫暖的光。他知道，從這一刻起，他們的代碼庫里將永遠躺著最甜蜜的指令，而這片紅楓谷，會記得所有關于等待與奔赴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