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歲生日那天,歐陽瑾在自家影視基地的復古攝影棚里舉辦了場派對。他穿著高中時的藍白校服,襯衫領口被發福的肚腩撐得變了形,袖口卷了三圈才勉強遮住手腕上的名表?!皻q月這把殺豬刀,刀刀都往我腰上砍啊?!彼麚еY煊蕊的腰站在鏡子前,看著鏡中那個發際線后移、眼角堆著細紋的自己,突然懷念起十七歲那個能在籃球場上連續投進十個三分球的少年。
蔣煊蕊正在給舞團的孩子們排練新改編的《銀杏之約》,聞言回頭笑他:“你現在簽一個頂流明星,抵得上當年跑十場三千米。”她的練功服袖口沾著汗,發間別著片銀杏葉發卡——那是歐陽瑾用第一筆演唱會收入給她買的,現在看來廉價又珍貴?!皠偛趴茨阍诤笈_跟二十歲的新人比劈叉,差點把老腰閃了,還嘴硬說‘當年能劈成一字馬’?!?/p>
派對的投影幕布上循環播放著老照片:有他們在銀杏谷燒烤時的齜牙咧嘴,有創業初期在loft里分食失敗慕斯的狼狽,還有尹翔和蕭穎在紅楓樹下求婚時,歐陽瑾搶鏡的鬼臉。江瑋承端著托盤穿梭在人群中,每塊馬卡龍上都用巧克力醬畫著不同的表情包:有沈宗然皺眉看圖紙的“認真臉”,有康璽哲戴聽診器的“嚴肅臉”,還有胡蔓踢跆拳道板的“兇狠臉”。
“嘗嘗這個‘中年危機特調’慕斯,”江瑋承把一塊深棕色的甜品遞給歐陽瑾,“72%的黑巧克力,加了點威士忌,苦中帶烈,像極了我們現在的日子?!彼约阂材闷鹨粔K,咬了一口突然嘆氣,“說真的,酒店的數字化轉型快把我逼瘋了。上周董事會逼我用區塊鏈管理客房,我連比特幣和披薩餅都分不清,還得假裝聽得懂。”
歐陽娜娜從吧臺后探出頭,手里舉著杯特調雞尾酒:“爸,你昨晚在書房玩甜品消消樂被我看見了,還說在研究‘用戶交互邏輯’?!彼岩槐瓱o酒精莫吉托遞給蔣煊蕊,“媽說你年輕時為了追她,把演唱會門票換成芭蕾舞劇的票,現在倒好,連我的舞蹈視頻都懶得看?!?/p>
沈宗然是被胡蔓硬拽來的。他剛從云南的建筑工地上趕回來,迷彩褲上還沾著泥漿,手里卻緊緊攥著一卷圖紙。“設計院的年輕人說我的風格太老派,”他對著圖紙上的道館設計圖皺眉,“說現在流行‘解構主義’,可我覺得武道館就該方方正正,像跆拳道的品勢,一步一個腳印才穩當?!焙蝗惶忍呦蚺赃叺牡谰咧瑢嵞局l出沉悶的響聲:“他們懂什么?當年你設計的道館抗震等級,比地震局的標準還高,這才是真本事?!?/p>
康璽哲和簡清悅來得最晚,白大褂的袖口還沾著碘伏?!皠偨Y束一臺心臟手術,”康璽哲摘下眼鏡揉了揉眉心,鏡片后的眼底泛著青黑,“患者家屬說我們手術方案太保守,非要用最新的機器人縫合,可那技術在臨床才用了三次,風險太高了?!焙喦鍚偨舆^江瑋承遞來的熱可可,指尖劃過他手背上的淺疤——那是年輕時給實驗兔做解剖時不小心劃的,現在成了歲月的印記?!捌鋵嵤俏覀冏约涸谂?,”她輕聲說,“怕被后浪拍在沙灘上,怕承認自己跟不上時代?!?/p>
蕭穎的“沁心坊”最近在籌備公益項目,想給山區孩子開甜品設計課。她拿著平板電腦給大家看設計圖:“你們看這個XJ小姑娘,用葡萄干擺的銀杏葉,說想送給在外地打工的爸爸?!彼蝗粐@了口氣,“可我總擔心自己做不好,怕這些孩子覺得我的設計太老氣,畢竟現在的小孩都喜歡二次元?!币鑿纳砗筝p輕環住她的肩,指腹摩挲著她鬢角的白發:“還記得我們第一次合作安防系統嗎?你說‘設計要讓人感到幸?!?,這句話到現在都不過時?!?/p>
歐陽瑾突然關掉音樂,舉起酒杯站到舞臺中央:“各位老同學,老戰友,”他的聲音有點發顫,“今天召集大家來,不光是過生日,是想問問你們——還記得高三那年在銀杏谷許下的愿嗎?我說要讓蔣煊蕊的舞蹈跳遍全世界,江瑋承說要開家讓人吃到哭的甜品店,沈宗然想蓋最結實的房子,康璽哲要當最厲害的醫生,尹翔和蕭穎……”他笑了笑,眼角的皺紋擠成一團,“你們說要讓代碼和畫筆結婚,生一堆會發光的小銀杏?!?/p>
蔣煊蕊突然走上臺,搶過他的話筒:“其實我們都做到了,只是忘了回頭看?!彼闹讣鈩澾^投影幕布上自己二十歲的舞姿,“我現在帶的舞團里,有個聾人女孩,她說我的舞蹈讓她‘聽’到了音樂,這比拿任何獎都珍貴?!苯|承跟著站起來:“我酒店后廚有個單親媽媽,我教她做甜品擺攤,現在她的女兒也能上興趣班了,這才是我的‘甜品王國’?!?/p>
沈宗然把圖紙往桌上一拍:“我在云南蓋的生態度假村,用的是胡蔓教的‘借力打力’原理,既不破壞古樹,又能抗八級地震,當地老鄉說這是‘會呼吸的房子’?!笨淡t哲推了推眼鏡:“上次那個機器人縫合手術,最后還是用了我們改良的方案,既保留了傳統縫合的穩,又加了新技術的快,患者恢復得比預期好。”
尹翔拉著蕭穎的手站起來,投影幕布上突然切換出沁心坊全球分店的畫面:“你們看,巴黎分店的店長是當年在設計展上刁難蕭穎的林薇,現在她總說‘是蕭穎讓我明白設計不止于好看’?!笔挿f笑著補充:“穎翔科技的代碼庫里,還存著尹翔二十歲寫的注釋——‘給蕭穎的小狐貍留個位置’,現在成了公司的企業文化?!?/p>
派對散場時,月光透過攝影棚的天窗灑下來,在地板上投下細碎的光斑。歐陽瑾看著大家互相攙扶著往外走,蔣煊蕊在教蕭穎跳最新的舞步,江瑋承給康璽哲塞了袋養胃餅干,沈宗然和胡蔓還在為道館的設計圖紙爭執,像極了高中時在畫室里吵吵鬧鬧的模樣。
“喂,”尹翔拍了拍他的肩膀,“別愁眉苦臉的,你當年說要讓蔣煊蕊的舞蹈投影在帝國大廈,去年不就實現了嗎?”歐陽瑾望著遠處蔣煊蕊的背影,她正踮起腳尖旋轉,練功服的裙擺掃過地面,揚起細小的灰塵,像撒了把星星?!捌鋵嵨也皇桥吕希彼蝗徽f,“是怕我們忘了為什么出發。”
尹翔笑著遞給他一塊馬卡龍:“嘗嘗這個,蕭穎加了小時候我們偷摘的香樟葉碎,說這叫‘初心的味道’?!睔W陽瑾咬了一口,清苦的香氣在舌尖蔓延,突然想起高三那年,他把蔣煊蕊的舞蹈視頻刻成光盤,藏在《五年高考三年模擬》的書皮里,那時的快樂簡單得像顆大白兔奶糖。
回程的車上,蔣煊蕊靠在歐陽瑾的肩膀上睡著了,發間的銀杏葉發卡蹭著他的下巴。他摸出手機,給發小群發了條消息:“下周去銀杏谷露營,帶帳篷,帶燒烤架,帶當年的夢想,不帶KPI,不帶董事會,不帶手術刀和設計圖?!焙芸焓盏揭淮貜?,江瑋承發了個流口水的表情,沈宗然回了個“收到”,康璽哲加了句“我帶急救包”,尹翔和蕭穎則發來一張合照,照片里他們在育才花園的石榴樹下,笑得像兩個孩子。
車窗外的霓虹閃過,歐陽瑾看著后視鏡里逐漸遠去的影視基地,突然覺得那些中年危機的焦慮,像被風吹散的煙。原來所謂危機,不過是在奔跑太久后,忘了停下來看看身邊的人,忘了那些支撐自己走下去的初心。就像蔣煊蕊常說的:“舞蹈的靈魂不在技巧,在情感;人生的底氣不在成就,在陪伴。”
他輕輕調整了下車窗,秋夜的風帶著遠處銀杏葉的清苦氣息灌進來,像給這個喧囂的夜晚,撒了把溫柔的糖。四十歲又怎樣?他們還有彼此,還有未完成的約定,還有在歲月里愈發醇厚的友誼,足夠抵御所有中年危機的兵荒馬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