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1日周一倒帶第4天晴轉(zhuǎn)多云
周雨遲睜開眼時,梅見晴正在他面前哭。
不是那種安靜的、克制地紅了眼眶的哭,而是像個迷路的孩子一樣,淚水大顆大顆地往下砸,砸在攤開的數(shù)學(xué)試卷上,暈開一片模糊的水痕。
他愣住了。
在他的記憶里,梅見晴只哭過兩次——一次是天文社第一次獨立觀測成功時,她躲在望遠(yuǎn)鏡后面偷偷抹眼淚;另一次是去年冬天,她養(yǎng)的仙人掌凍死了,她蹲在陽臺用氣音說“對不起”。
但從來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哭得連肩膀都在發(fā)抖。
“……見晴?”
她猛地抬頭,左手指尖還沾著未干的墨水,右手手腕上一道新鮮的燙傷疤痕猙獰地盤踞著。周雨遲記得很清楚,昨天(或者說原本的6月12日)這道疤還不存在。
“你記得。”她聲音啞得不像話,“對不對?”
教室里嘈雜的背景音突然遠(yuǎn)去。周雨遲看見她課本下壓著的半張紙——是天文社的觀測申請表,日期欄赫然寫著6月15日,而“指導(dǎo)老師簽字”處已經(jīng)蓋上了公章。
那個本該在新時間線里“不存在”的公章。
“記得什么?”他聽見自己干澀的聲音。
梅見晴的睫毛顫了顫,突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她的掌心滾燙,帶著細(xì)微的顫抖,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天文臺爆炸。”她一字一頓地說,“全校都在討論這件事,但日歷上明明是6月11日……所有人都說我瘋了,可是——”
她的指甲幾乎陷進(jìn)他的皮膚里。
“——為什么只有你問我‘記得什么’?”
被偷走的盛夏
天臺的風(fēng)很大,吹得梅見晴的校服外套獵獵作響。她蹲在欄桿旁,用樹枝在地上畫著復(fù)雜的星圖。
“我第一次發(fā)現(xiàn)不對勁是在上周。”樹枝劃過水泥地,發(fā)出刺耳的聲響,“那天我明明記得是周三,但所有人都說是周四。我的氣象筆記多了三頁觀測記錄,可那幾天根本沒有晴天。”
周雨遲盯著她手腕上的疤痕。形狀像是一道閃電,又像某種儀器的金屬支架。
“然后呢?”
“然后我遇到了‘另一個我’。”她突然笑了,眼睛卻紅得厲害,“在生物教室的鏡子里。她穿著我沒見過的白色觀測服,脖子上掛著1946年的老式員工證……她叫我‘觀測員079’。”
風(fēng)突然靜止了一瞬。周雨遲看見她畫在地上的星圖——根本不是星座,而是一個精密的時間軸,標(biāo)注著無數(shù)個“6月15日”。
“最可怕的是什么你知道嗎?”梅見晴抬起頭,陽光在她臉上投下斑駁的樹影,“她說‘這次一定要成功阻止爆炸’,可我根本……根本不知道什么爆炸。”
她的聲音哽住了。
“直到今早醒來,發(fā)現(xiàn)所有人都在討論一場我沒經(jīng)歷過的災(zāi)難。”
檸檬糖與謊言
周雨遲在自動販賣機前站了很久,最終按下了草莓牛奶的按鈕。
——梅見晴討厭檸檬,但“另一個她”似乎很愛喝黑咖啡。
金屬罐滾落的聲響中,他摸出口袋里的星軌儀。數(shù)字已經(jīng)變成了【00:23】,但這次,倒計時的速度明顯變慢了。
“給你。”
他把草莓牛奶貼在她臉頰上,冰得她輕輕一顫。梅見晴接過來時,小指無意識地勾了一下他的指尖,像過去三百天里每一次遞接物品時那樣。
這個習(xí)慣性動作讓周雨遲心臟猛地一縮。
“其實我……”
“你也有事情瞞著我。”梅見晴突然說,“從上周四開始,你每次遞東西都會刻意避開我的手指。”
易拉罐拉環(huán)“啪”地一聲打開,泡沫溢出來沾濕她的虎口。她盯著那圈白色的泡沫,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是因為碰到我的話,我會發(fā)現(xiàn)你在發(fā)抖嗎?”
周雨遲的呼吸停滯了。
遠(yuǎn)處傳來放學(xué)的鈴聲,驚起一群白鴿。梅見晴仰頭喝掉最后一口牛奶,喉結(jié)輕輕滾動。陽光穿過她的指縫,在她臉上投下晃動的光斑。
“沒關(guān)系。”她站起來,拍了拍裙擺上的灰塵,“等明天一切重置,你又會忘記我知道這件事。”
她的背影在樓梯口停頓了一秒。
“對了,別再給我買檸檬茶了……未來的你,已經(jīng)試過十七次了。”
雨夜觀測臺
午夜的天文臺寂靜得可怕。周雨遲撬開三號觀測臺的門鎖時,發(fā)現(xiàn)地面上用粉筆畫著無數(shù)個同心圓,圓心擺著一臺老式錄音機——和昨天在儲物柜里見到的一模一樣。
按下播放鍵的瞬間,雷聲炸響。
錄音機里傳出他自己的聲音:
“第六次循環(huán)確認(rèn)失敗……見晴,如果你聽到這段錄音,記住6月15日觀測會開始前,一定要毀掉三號臺的赤道儀!”
背景音里夾雜著尖銳的警報聲,還有……梅見晴的哭聲。
“不,住手!”錄音里的她尖叫著,“時間錨點會崩潰的——”
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后,錄音戛然而止。
周雨遲跪在地上,冷汗浸透了后背。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雨聲中似乎夾雜著誰的腳步聲。
他緩緩抬頭,透過觀測臺的玻璃穹頂,看見梅見晴正站在最高處的支架上。
她的白襯衫被雨水浸透,手里舉著那本1947年的氣象年鑒,嘴唇一張一合。
雖然沒有聲音,但周雨遲讀懂了她的口型:
“這次輪到我來救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