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7日周二陰·圖書館禁書區(qū)

霉味和灰塵在空氣中凝結(jié)成肉眼可見的顆粒。

周雨遲蹲在圖書館地下倉庫的角落，手指撫過那本1946年《東亞天文臺職員名冊》的燙金書脊。借閱卡上的最后一個名字讓他呼吸停滯——

「梅見晴，2023.6.16」

——而昨天，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人記得她。

書頁翻動時揚起細小的塵埃，在昏黃的燈光下像一場微型雪暴。079號的檔案頁上，黑白照片里的女孩扎著復(fù)古的麻花辮，卻有著和梅見晴一模一樣的眼睛。照片邊緣用鋼筆寫著：

「觀測員079·時空錨點校準實驗志愿者·記憶重置次數(shù)：189」

檔案背面粘著一份發(fā)黃的心理評估報告：

「受試者持續(xù)夢見未來某男性個體，建議加強記憶清洗」

「注：該個體特征與2003年事故中消失的實習生周某高度吻合」

周雨遲的指尖開始發(fā)抖。

不存在的人

生物教室的玻璃柜里，陳列著歷屆天文社成員的合照。周雨遲用螺絲刀撬開鎖扣時，金屬碰撞聲在空蕩的走廊里格外刺耳。

2015屆的合影上，本該是梅見晴站的位置被一個模糊的色塊取代；2003屆的照片角落，有個穿舊式校服的男生低頭擺弄星軌儀，后頸有一顆和他位置相同的痣；而1946年的老照片里，079號觀測員的手腕上，已經(jīng)能看到那道閃電狀的機械疤痕。

“原來我們……”

身后突然傳來書本落地的聲響。

梅見晴站在教室門口，懷里抱著的《天體物理學概論》散落一地。她穿著陌生的白色制服，左胸別著“079”的金屬銘牌，劉海用一枚星形發(fā)卡別起——那是周雨遲去年送她的生日禮物。

“你不該來這里?！彼穆曇粝窀糁粚用ＡВ坝洃浨逑闯绦蛞呀?jīng)啟動了。”

周雨遲向前一步，她的瞳孔立刻收縮成危險的針尖狀。

“別過來！當錨點穩(wěn)定器檢測到記憶污染時——”

她的警告被尖銳的警報聲打斷。走廊的燈光突然變成暗紅色，梅見晴手腕上的疤痕迸發(fā)出刺眼的藍光。她痛苦地蜷縮起來，皮膚下浮現(xiàn)出無數(shù)發(fā)光的電路紋路。

“走??！”她嘶吼著，聲音開始摻雜機械雜音，“這次至少要讓你……”

她的身體突然僵直，瞳孔里的光芒熄滅了一瞬，再亮起時已經(jīng)變成冰冷的湖藍色。

“觀測員079號，執(zhí)行記憶清除程序?！彼戒佒睌⒌卣f道，從制服口袋掏出一支鋼筆狀的儀器，“請配合?！?/p>

逆行的告白

周雨遲在操場看臺后方狂奔，身后是機械般精準的腳步聲。

梅見晴——或者說079號——的移動速度快得不似人類，幾次險些抓住他的衣角。她的指尖擦過后頸時，周雨遲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仿佛有無數(shù)細小的冰針扎進脊椎。

“為什么非要抵抗呢？”她的聲音從三個不同方向同時傳來，“被遺忘比記住幸福多了?！?/p>

周雨遲猛地剎住腳步，轉(zhuǎn)身將星軌儀抵在她額頭上。銅制儀器突然發(fā)出高頻蜂鳴，底座數(shù)字瘋狂跳動：【ERROR】【ERROR】【MEMORYOVERLOAD】

梅見晴的動作停滯了。

她的眼球急速轉(zhuǎn)動，像是正在讀取某種無形數(shù)據(jù)流，皮膚下的電路紋路忽明忽暗。當周雨遲顫抖著撫摸她的臉頰時，一滴藍色的液態(tài)金屬從她眼角滑落。

“第190次循環(huán)……”她的聲音突然變回熟悉的溫度，“這次你居然撐到了6月17日……”

遠處傳來爆炸聲，三號天文臺的穹頂冒出濃煙。梅見晴的瞳孔開始渙散，她用最后的人類意識抓住周雨遲的衣領(lǐng)：

“去1946年……找最初的我……”

她的身體突然向后弓起，脊椎發(fā)出金屬變形的刺耳聲響。當周雨遲試圖抱住她時，懷中的軀體已經(jīng)變成一堆精密零件和仿生組織的混合物。

唯一完好的是那枚星形發(fā)卡，背面刻著一行小字：

「下次見面時，請再給我一顆檸檬糖」

時間盡頭的觀測臺

午夜的天文臺廢墟里，周雨遲將星軌儀嵌入老式赤道儀的卡槽。

儀器底座浮現(xiàn)出全息投影的鍵盤，他輸入從079號檔案里看到的密碼：【CY107&079】

穹頂?shù)男强胀蝗婚_始倒轉(zhuǎn)，銀河像被無形的手攪動般形成漩渦。周雨遲感到身體變輕，視野邊緣泛起淡藍色光暈。在完全消失前，他最后看了一眼手機——

屏幕上，梅見晴發(fā)給他的最后一條信息正在被系統(tǒng)自動刪除：

「不要相信未來我的任何話」

「但請永遠相信」

「我愛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