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魔谷云霧纏繞,山巒之中閃著藍色鬼火。
金卉羽的睫毛微微顫動,忽地睜開了眼。
入眼,是一方寬闊的石床,昏黃燭火搖曳不定,空氣中彌漫著混合藥草與鐵銹的味道。
她猛地坐起,手中靈氣卻空蕩蕩地調不出來。
她驚愕地發現,自己的經脈如同被封死一般,渾身輕飄飄的無力。
“你醒了。”
一道聲音,清冷中帶著幾分漫不經心,從暗處傳來。
她循聲望去,只見一名身著深紫長袍的男子,正靠在燭火之外的暗影中,手中捻著一枝靈竹,似乎在剝削著什么。
那人五官如墨描玉刻,唇角卻掛著似笑非笑的冷意,眼中藏著一抹玩世不恭的疏離。
“你是誰?這里是哪里?”金卉羽咬牙撐起身子,卻險些跌倒。
男子走近一步,帶著幾分懶散地說道:“我叫月無擇,你現在,在我這里。放心,暫時沒人會再害你。”
“你封了我的經脈?”她怒問,眼神警惕。
月無擇笑了笑:“封的不是我,是你的好同門。”
他蹲下身來,與她四目相對,語氣像是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柳家兄妹下手狠辣,把你經脈切斷了三分之二,這些日子你都不會再是個‘仙人’了。”
“你胡說!”金卉羽瞪眼。
“那你不妨自己試試,調動靈氣。”
她急忙嘗試,靈識入體,卻真的如撞冰壁,寸步難行。
金卉羽的臉色逐漸蒼白。
“……不可能,長河長老不會讓我遭這種事!”
“呵。”月無擇淡笑一聲,聲音極輕,卻如針一般扎入她的心。
他緩緩起身,走到一旁取出一枚水鏡,輕輕念咒,一道影像緩緩浮現——
影像中,是柳家兄妹與長河長老在密林密談。
“她的魔血已隱隱覺醒,不能再留,待機會成熟,便斬草除根。”長河長老面色沉重。
“她信你信得那么深,你一聲令下,她必會照做。”
“就這么辦。”
金卉羽看著那熟悉的臉,腦中嗡嗡作響。
她的心,仿佛被千刀萬剮,眼淚瞬間模糊了視線。
“不,不可能……不可能……”
“我騙你做什么?”月無擇站在她面前,語氣平靜,“你不過是他們養的一枚棋子,時機一到,就要你去死。”
她顫抖著唇,“我……是魔?”
“是。”他低頭看著她,眼神閃爍,“不過,你也可以是別的。”
金卉羽笑了,笑得眼淚滑落。
“那我練了十年的劍道,修的是什么?你知道我每天練到指尖流血,是為了什么?”
“為了讓那些想殺你的人滿意。”他輕聲說。
屋內一時無聲,唯有燭火悄然燃燒的聲音。
片刻后,月無擇遞給她一杯藥,“你需要靜養,經脈傷得太重了。”
她接過,卻并未喝,只冷冷道:“你既說我命不值錢,又何必救我?”
月無擇眉目一斂,嘴角卻仍勾著淡淡的笑,“你說的對。你命不值錢,但若是你愿意……我倒可以幫你報仇。”
“報仇?”她愣住。
“當然,”他走到屋角,手指劃過墻上的陣盤,那陣盤旋即亮起一道紅光,映出魔谷內外的景象——修煉場、兵器庫、煉靈堂……
“你要的力量,我有。”他說。
“我能給你修煉魔氣的方法,我能給你最鋒利的兵刃……我甚至可以,教你如何看穿人心。”
金卉羽怔怔地看著他。
“但這世上沒有白得的東西。”他目光深邃如淵,“你要為我效命,用你的命來換你想要的報仇。”
她沉默了。
良久,金卉羽抬頭,聲音微啞:
“我的命,早就死在蜀山了。”
月無擇的眼底閃過一絲異色,隨即笑意更濃。
“很好。”他說。
“你現在是我的人。”
——
這幾日,金卉羽的傷由魔谷的醫師照料,她躺在房中,常常看著天井的光,出神。夜里總夢見弘聗擋在她身前,鮮血淋漓。
月無擇卻每日都會來。送湯藥、喂飯,甚至會講些商人間的笑話逗她。她一言不發,他也不在意,只坐在床前自言自語。
某一日,金卉羽終于開口。
“你是不是也騙了我?”
他一怔。
“我看到你看我的眼神,就像他們一樣。”
他沉默許久,轉身坐下,輕聲說:
“我從小被娘親拋下,三歲那年,被一個姓月的女人收養。她是個商人,教我賺錢,也教我活命。”
“后來她死了,我便四處漂泊,做盡買賣,沾滿骯臟的手段。”
“你是我見過的第二個,把肉包子給別人的人。”
金卉羽抬眼看著他,愣住。
月無擇笑著,眼神卻透出某種回憶的痛苦:“那年我十六歲,餓暈在雪里,一個女孩把僅有的包子遞給我,還替我指了方向。”
“我記得她的眼睛,很亮。”他說。
金卉羽眼神一顫,沒說話。
——那一刻,她的心忽然被某種暖意輕輕觸碰。
可月無擇隨即站起身,語氣又恢復了輕松:“不過,若是你想拿我練劍也可以,只要你別后悔。”
她低下頭,微不可聞地說了一句:
“我不會后悔。”
他沒聽清,但嘴角仍彎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門口,風吹進來,火燭搖晃,金卉羽的影子映在墻上,重重交錯,如魔影橫生。
她的心,在風中悄然做了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