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以北,是一片白雪覆地、千年不化的荒原。山腳下的森林里,風嘯如刃,暮色未沉便有不知名的獸影躍動。在這冰封天地之間,曾隱秘棲居著一個與世隔絕的種族——狼人族。
他們忠于月無擇,曾為其探查情報、奔波殺伐,是他在黑暗生意背后的第一道屏障。然如今,一個月前突如其來的沉默,卻像一層無形的雪幕,隔斷了所有聯絡。
月無擇坐在魔谷密室內,眉頭緊鎖。案臺前攤開的是北境數十年來的版圖與資源運輸路線。他骨節分明的手指敲擊桌面,目光落在那片標注著“赤牙林”的地方。
“赤牙林已斷聯。”屬下聲音低沉,“夜行者兩日未歸,恐怕……”
月無擇揮了揮手,不愿再聽推測。他起身披上披風,站定后冷聲道:“備馬,我親自去一趟。”
“主上?”屬下愕然,正欲阻止,卻看見他眼底一閃而過的狠厲。
“一個養了五年的暗線,說沒就沒?”月無擇轉過身來,薄唇輕抿,“若真是被滅族,我倒要看看,是誰吃了豹子膽。”
夜風漸起,銀雪翻卷。他走出魔谷前,吩咐身旁的女九:“金卉羽這幾日修行停滯,你親自盯著她。”
“是。”女九應聲,卻忍不住問:“她會聽話嗎?”
“她聽不聽話,不重要。”月無擇頭也不回地說,“她要活下去,便會自己學。”
第二日清晨,雪還未停,月無擇縱馬離開魔谷。一路上人跡罕至,風雪壓頂,天地間只剩他一個人的呼吸聲。
直到穿過冰林之際,他猛地勒馬,目光如刀。
“你跟著我干什么?”
他面前不遠處,一道纖細的身影緩緩從樹后走出。身穿深紫斗篷,眸中還殘留著被風雪打濕的倔強。
金卉羽抬起頭,聲音不高,卻格外堅定:“你給了我第二次生命,我不會眼睜睜看你去送死。”
“這是我的事。”月無擇眉頭擰緊,怒意不掩,“你以為北境是什么地方?那里不是你一個練了幾天劍就能闖的地方!”
“那你又算什么?”金卉羽反問,眼神不退,“我一個人從蜀山走出來,死過一次,心早就冷了。可你讓我活下來,不是為了讓我在魔谷喝茶看雪的。”
月無擇眼神沉了沉。
金卉羽繼續道:“我不是蜀山的棄徒,也不是你手里的一枚棋子。我要為弘聗報仇,也要找回我是誰。我不欠蜀山,可也不欠你。我要去,是因為我愿意。”
風夾著雪落在她發梢,眸底卻燃起一道火。
那一刻,月無擇仿佛看見另一個自己。
當年他跪在雪地中,向魅舞影承諾賣命換母,他的眼神或許與她今日一樣——倔強、孤注一擲、毫無退路。
他垂下眼睫,沉默許久,終開口:“既然跟來了,就別給我拖后腿。”
金卉羽輕輕點頭,步伐堅定地走上前,與他并肩而行。
天地茫茫,一騎雙影。
傍晚,兩人抵達赤牙林外圍。
地上積雪雜亂,有巨爪拖痕,有斷裂的兵刃埋在雪下。月無擇蹲下身,拾起一枚鑲著狼徽的鐵扣,指尖微顫。
“是銀牙小隊的。”他低聲。
金卉羽察覺到他語氣的細微變化,輕聲問道:“你和他們很熟?”
“是我救下來的。”他說,語氣平淡得仿佛在說一筆買賣,“七年前,整個北境都要殺狼人,我用了全部積蓄,將他們一族買了下來。”
“買?”她錯愕。
“我說過,我做的是買賣。”他起身,黑發隨風揚起,眼底一絲疲憊滑過,“但他們不只是一筆交易。”
“所以你不是毫無情感的。”
“情感是什么?”他苦笑,“能吃嗎?能換命嗎?金卉羽,我們活在這個世界,靠的是算計、是利與弊。”
她看著他,不說話。
半晌后,她卻緩緩走到他身旁,蹲下身,將那枚鐵扣重新埋進雪里。
“但有時候,把東西埋進心里,比放在口袋里安全。”
他一愣,看向她。
雪落在兩人之間,寂靜無聲。他忽然笑了:“你啊,倒學得挺快。”
她沒有笑,只是低聲說:“因為我知道,真正留得住的,不是力量,是信念。”
夜幕降臨,他們在破廟中暫歇。
金卉羽生了火,將野兔架起慢慢烤著。她抬眼看著那位一直自詡“冷血”的男人,忽然問:“你有沒有后悔過?”
“后悔什么?”
“出賣自己。”
月無擇沉默。
片刻,他將斗篷往后一披,眼神落在火焰上:“我曾以為只要賺夠了靈珠,就能讓母親重生……可現在,我都快忘了她的樣子。”
“那你為什么還繼續?”
他回頭,目光像寒星:“因為我沒得選。”
金卉羽垂下眼簾,忽然想起長河長老曾對她說的那句話——“人之初,性本善”。
可她現在開始懷疑:到底是誰定義了“善”?又是誰逼人墮魔?
這一夜,風雪不停。
兩人枕著沉重與過往,對坐無言。
而命運的齒輪,已悄悄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