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推搡的女孩,正是美甲師張菲。
她今天顯然精心打扮過,或者說,是在進行她日常的“藝術創作”。
一頭漂染成灰粉色的齊肩短發,發尾挑染了幾縷亮眼的電光藍,隨著她激烈的動作瘋狂跳躍。
臉上妝容濃烈:夸張的煙熏眼妝,眼角貼著幾顆細小的水鉆,唇色是極其大膽的、近乎熒光的玫紫色。
她穿著一件緊身的、綴滿銀色亮片的黑色短款上衣,領口開得頗低,露出精致的鎖骨和一道引人遐想的、被亮片邊緣半遮半掩的雪白溝壑。
下身是一條同樣亮閃閃的黑色漆皮包臀短裙,短得驚人,將一雙包裹在超薄亮黑色絲襪中的腿,襯托得筆直修長,腳上是一雙鞋跟又細又高、同樣鑲滿水鉆的白色尖頭高跟鞋。
此刻,她整個人就像一顆被點燃的、行走的迪斯科球,在混亂中迸發出刺眼的光芒。
最抓人眼球的,是她那雙正在激烈揮舞的手。十根手指的指甲,是令人嘆為觀止的藝術品!
底色是深邃的宇宙黑,上面用極細的筆觸描繪出璀璨的星河、旋轉的星云、拖著光尾的彗星……五彩斑斕的細碎亮片和水鉆點綴其上,隨著她憤怒的手勢瘋狂閃爍,流光溢彩,美得驚心動魄,也鋒利得如同武器。
“滾!張菲!給老子滾蛋!”張老三一臉兇相,唾沫橫飛,大手用力推在張菲單薄的肩膀上,“就你那點三腳貓功夫,還當自己是大藝術家了?老子用你的圖是看得起你!店里規矩不懂?
所有設計歸店里!再他媽廢話,信不信老子讓你在魔都美甲圈混不下去?!”他仗著體型優勢,推得張菲踉蹌后退,那雙昂貴的水鉆高跟鞋在濕滑的地面上發出刺耳的摩擦聲,亮黑色的絲襪包裹的腳踝似乎不堪重負地扭了一下。
“歸你媽!”張菲被徹底激怒,失去平衡的瞬間,身體猛地前傾,如同被激怒的母豹。
她沒有被推倒,反而借著一股狠勁,那只涂著“星河流轉”美甲的右手,五指猛地張開,帶著被羞辱的狂怒和玉石俱焚的決絕,狠狠朝著張老三那張油膩橫肉的臉撓了過去!動作快、準、狠!
“嘶啦——!”
一聲布料撕裂的脆響,尖銳地劃破了市場的喧囂!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張老三只覺得臉頰旁一陣帶著香氣的疾風掠過,冰涼尖銳的指甲擦著他的耳廓劃過,帶來一絲火辣辣的刺痛。
他驚愕地低頭。
張菲那只閃耀著宇宙星辰、如同藝術品般的右手,并沒有落在他臉上。
在最后一刻,或許是殘存的理智,或許是身體失衡的角度使然,她的指尖帶著巨大的憤怒和慣性,狠狠劃過了張老三身上那件昂貴無比的、真絲質地的花哨夏威夷襯衫!
從胸口到肩膀,三道長長的、猙獰的裂口瞬間綻開!昂貴的真絲面料脆弱得不堪一擊,裂口邊緣迅速卷曲、抽絲。
張菲右手無名指和小拇指上,幾顆作為“彗星尾巴”的尖銳小水鉆,在巨大的摩擦力下崩飛,不知彈到了哪里。
她精心描繪的“星河”圖案,也在真絲纖維的刮蹭下,被抹花了一小塊,指甲邊緣沾上了幾縷極細的真絲纖維。
張老三僵在原地,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胸口那三道刺目的裂口。
這件衣服,可是他在七浦路花了大價錢買的“原單貨”!
張菲也愣住了,看著自己“戰損”的美甲和對方被撕裂的衣服,劇烈的喘息讓她涂著熒光玫紫色口紅的胸口起伏不定。
憤怒、后怕、一絲解氣、還有闖禍后的茫然,在她濃妝艷抹的臉上交織變幻。
她那只惹禍的右手,還僵在半空中,指尖微微顫抖。
短暫的死寂后,是張老三火山爆發般的狂怒。
“我的衣服!老子新買的阿瑪尼(他自認為的)??!張菲!你個臭婊子!老子跟你拼了!賠錢!今天不賠個萬兒八千,你別想走出這個門!”他像一頭發狂的野豬,紅著眼睛,揮舞著粗壯的胳膊,就要撲上來抓張菲的頭發。
張菲臉色一白,下意識地后退,腳下那雙極高的水鉆細高跟讓她在濕滑的地面上更加不穩。
“夠了!”
這一次,是兩道聲音幾乎同時響起!
劉蓓和關玉,兩個剛剛還在各自困境中掙扎的女人,在這一刻,如同被無形的線牽引,不約而同地沖了過去!
劉蓓的動作更快一步。她直接橫插在暴怒的張老三和驚慌后退的張菲之間,如同豎起一道優雅而冰冷的屏障。
她個子高,加上高跟鞋的優勢,幾乎能與張老三平視。
她沒有試圖去拉扯對方,只是用那雙冷冽如寒潭的眼睛,死死盯住張老三那雙被怒火燒紅的眼睛,周身散發出一種長期身處設計室高位、不容侵犯的強大氣場。
“張老板!”劉蓓的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和威懾力,瞬間壓過了張老三的咆哮,
“市場有監控!剛才誰先動的手,誰在剽竊,清清楚楚!你要動手?可以!后果自己想清楚!非法解雇、剽竊員工創意、當眾侮辱威脅、意圖傷害…夠你在局子里喝一壺的!要不要我現在就幫你報警,請警察同志來調監控,順便查查你這‘猛張飛’有沒有用工合同?
有沒有給員工交社保?”她語速極快,邏輯清晰,每一個字都像冰冷的針,精準地扎在張老三這種欺軟怕硬、底子不干凈的生意人的痛處。
與此同時,關玉則一把扶住了踉蹌后退、差點摔倒的張菲。關玉的手很穩,帶著長期做精細版型工作的力量感。
她什么也沒說,只是用身體擋在張菲側前方,警惕地盯著張老三和他店里聞聲出來的兩個同樣一臉不善的洗頭小弟。
她破洞漁網襪下的膝蓋上,那片青紫的淤痕在緊張的氣氛下似乎更加顯眼。
張老三被劉蓓一連串的法律名詞和冰冷的眼神釘在原地,舉起的拳頭僵在半空。
他臉上的橫肉抽搐著,眼神在劉蓓冷艷的臉、關玉警惕的眼神、張菲那雖然慌亂但依舊閃耀刺眼的裝扮、以及周圍越聚越多、指指點點舉著手機的人群之間來回逡巡。
監控、報警、合同、社?!@些詞像緊箍咒一樣勒得他腦門疼。他當然知道自己店里那些破事經不起查。
一件衣服再貴,也比不上真進去蹲幾天的損失。
“媽的…媽的!”張老三像只泄了氣的皮球,狠狠啐了一口濃痰在地上,指著張菲,色厲內荏地吼道,
“行!張菲!你狠!你有幫手!你給老子等著!魔都美甲圈就這么大!
我看你能狂到幾時!滾!給老子滾得遠遠的!以后別讓老子再看見你!”他罵罵咧咧地轉身,對著店門口探頭探腦的小弟吼道,
“看什么看?關門!晦氣!”
“猛張飛美甲”的卷簾門被粗暴地拉下,發出刺耳的噪音,隔絕了門外的喧囂和門內張老三不甘的咒罵。
一場鬧劇,以一種極其難看的方式,暫時落幕。
市場通道里,只剩下三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