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曾經叱咤風云的快時尚女王,此刻像一尊被遺忘在神壇上的舊日神祇。
她穿著一身深鐵灰色的MaxMara經典款羊絨套裝,剪裁無可挑剔,卻掩不住那份沉重。
深陷的眼窩下是濃重的、用頂級遮瑕膏也未能完全掩蓋的陰影,眼袋松弛。
臉上敷了厚厚一層粉底,試圖提亮那晦暗的膚色,卻如同戴了一張僵硬的面具,反而襯得唇上那抹過于鮮亮的正紅唇膏格外突兀,像一道新鮮的傷口。
她那雙曾經精光四射、銳利如鷹隼的眼睛,此刻蒙著一層揮之不去的疲憊灰翳,如同蒙塵的玻璃珠。
曾經標志性的一頭濃密烏發,如今稀疏了許多,被精心梳理成一個一絲不茍的發髻,卻更顯得頭皮裸露處透出幾分蒼涼。
整個人縮在那張寬大的總裁椅里,仿佛那椅子正在緩慢地吞噬她所剩不多的生命力。
會議室冷氣開得很足,空氣里漂浮著濃重苦澀的咖啡因和一絲若有似無的消毒水氣息。
劉蓓紅裙似火,步履生風地走進去,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在這片死寂中格外清晰、突兀,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
她徑直走到陶謙正對面,拉開椅子坐下,動作利落,沒有一絲猶豫或客套。
“陶董。”劉蓓的聲音清冷,如同玉石相擊,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感,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陶謙緩緩抬起頭,渾濁的目光在接觸到劉蓓那身耀眼的紅與黑、接觸到她飽滿的胸線和那烈焰般的紅唇時,瞳孔深處似乎有極其微弱的火光跳動了一下,隨即又迅速熄滅,只剩下更深的疲憊和一種近乎認命的麻木。
“劉蓓,”
陶謙開口,聲音沙啞干澀,如同砂紙摩擦,
“新聞……看到了?”
她抬起枯瘦的手,指了指桌上攤開的幾份財經報紙和娛樂周刊,頭版頭條無一例外都是“徐州百貨抄襲門”的觸目驚心標題。
劉蓓沒有看那些報紙,目光如手術刀般直刺陶謙的眼底:
“鋪天蓋地。陶董,這不是第一次。
‘錦繡’系列從概念到細節,幾乎照搬了那位獨立設計師在社交平臺上的手稿發布,時間線清晰,證據鏈完整。
輿論已經一邊倒,消費者聯名抵制,股價……”
她頓了頓,紅唇勾起一個極其冷靜、近乎殘酷的弧度,
“想必不用我多說。”
陶謙的呼吸陡然粗重了幾分,放在桌上的手幾不可察地顫抖起來。
她猛地抓起桌上的咖啡杯,滾燙的液體潑灑出來一些,濺在她昂貴的套裝袖口上,留下深褐色的污漬。
她恍若未覺,仰頭將杯中殘余的苦澀液體一飲而盡,喉結艱難地滾動。
“我知道!”她放下杯子,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困獸般的焦躁和絕望,卻又在下一秒被更深的無力感拖垮,“我知道……信譽崩盤,渠道商逼宮,股價腰斬……徐州百貨這塊牌子,快砸在我手里了。
”她猛地咳嗽起來,咳得撕心裂肺,枯瘦的肩膀劇烈地聳動,臉漲得通紅,眼角的皺紋更深地刻進皮膚里。
秘書無聲地遞上紙巾和一杯溫水。
咳嗽平息后,陶謙靠在椅背上,大口喘著氣,像一條被拋上岸的魚。
她渾濁的目光再次聚焦在劉蓓身上,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瘋狂和祈求。
“幫我!”
她傾身向前,雙手緊緊抓住桌沿,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劉蓓,只有你能幫我!幫我……重塑‘錦繡’!不,是重塑整個徐州百貨內衣線的品牌!讓它……活過來!”
她喘息著,從面前厚厚一疊文件中,顫抖著抽出一份裝訂精美的合同,用盡力氣推過寬大的桌面。
文件滑到劉蓓面前停下,封面幾個燙金大字在冷白的燈光下異常刺眼——“徐州百貨內衣事業部創意總監聘任及品牌重塑合作協議”。
“條件,”陶謙死死盯著劉蓓的眼睛,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
“你開!預算,你定!團隊,你組!我要的,是三個月內,看到一場能洗刷污名、讓所有人閉嘴的發布會!一場能救命的秀!”
劉蓓的目光落在合同封面的燙金大字上,指尖無意識地劃過自己紅裙上細膩的紋路。
她沒有立刻去碰那份合同,而是抬起眼,迎上陶謙那混雜著絕望、瘋狂和最后一絲期盼的目光。
空氣仿佛凝固了,只有中央空調出風口發出低沉的嘶鳴。
“創意總監?”劉蓓的聲音不高,卻像冰錐刺破了凝固的空氣,“可以。”
陶謙眼中瞬間爆發出狂喜的光芒,那光芒甚至讓她枯槁的面容都顯得生動了幾分,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她身體前傾,幾乎要站起來。
“但是,”劉蓓的紅唇清晰地吐出轉折詞,如同法官落下法槌,
“陶董,您似乎搞錯了一件事。”
陶謙臉上的喜色僵住,如同被潑了一盆冰水。
“我來,不是為了接手一個爛攤子,更不是為了在‘抄襲’的廢墟上蓋一座新樓。”
劉蓓的聲音清冽如冰泉,帶著一種穿透人心的力量,
“我來,是要打造一個全新的、真正屬于原創的品牌靈魂。
所以,‘錦繡’這個已經被釘在恥辱柱上的名字,必須消失。”
陶謙的嘴唇哆嗦了一下,想說什么,卻被劉蓓不容置疑地抬手制止。
“第二,”劉蓓的目光銳利如刀鋒,掃過那份合同,
“我接手,條件只有一個:徐州百貨內衣線現有的原創設計師團隊,必須全部保留。一個都不能動。”
“什么?”
陶謙失聲叫了出來,臉上瞬間褪盡血色,只剩下驚怒交加,
“劉蓓!你瘋了?!就是那幫廢物!就是他們無能!才讓下面的人去抄!去偷!留著他們干什么?等著再出一次丑聞嗎?必須全部開除!一個不留!我……”
“陶董!”
劉蓓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壓,瞬間壓下了陶謙失控的咆哮。
她站起身,雙手撐在桌面上,俯視著對面瞬間被鎮住的老人,飽滿的胸線因這動作顯得更加咄咄逼人。
“您還沒明白嗎?抄襲的根源,從來不是設計師的手!是徐州百貨從上到下只看效率、只看利潤、只看快錢,把設計師當成畫圖機器,把創意當成流水線產品的貪婪之心!”
她的話語如同重錘,狠狠砸在陶謙心上。
陶謙張著嘴,喉嚨里發出“嗬嗬”的聲響,卻一個字也反駁不出。
“那些設計師,他們缺的不是才華,是尊重,是能讓他們施展才華、敢去創新的土壤!是公司敢于承擔風險、為原創買單的決心!”
劉蓓的聲音斬釘截鐵,
“留下他們,我來帶。讓他們親手,把被踩進泥里的尊嚴,重新撿起來!否則,我劉蓓,恕不奉陪!”
最后四個字,擲地有聲,在空曠的會議室里激起冰冷的回音。
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