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窒息的死寂再次降臨。
陶謙劇烈地喘息著,胸口起伏不定,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劉蓓,里面翻涌著憤怒、不甘、屈辱,最終,所有的情緒都被一種巨大的、無法逆轉的頹敗感所淹沒。
她仿佛一瞬間被抽走了所有力氣,整個人更深地陷進了寬大的椅子里,連那身昂貴的羊絨套裝都顯得空蕩蕩的。
她枯瘦的手指神經質地摳著桌面上殘留的咖啡漬,指甲上那層薄薄的透明護甲油被摳得斑駁不堪。
許久,久到劉蓓幾乎以為她要放棄時,陶謙才極其緩慢、極其艱難地點了一下頭。
那動作幅度極小,卻仿佛用盡了她殘存的所有力氣。
“……好。”一個沙啞得幾乎破碎的單音節,從她干裂的唇間逸出。
劉蓓緊繃的脊背幾不可察地放松了一線。
她重新坐下,姿態依舊挺拔如松。
她拿起那份被推過來的合同,修長的手指翻到關鍵的條款頁,指尖那抹鮮紅的甲油在紙頁上劃過,留下無聲的印跡。
“這一條,關于現有設計團隊的安置和未來權限,”
劉蓓的指尖精準地點在密密麻麻的印刷體文字上,
“需要明確補充:創意總監對團隊有完全的人事管理和創意決策權,公司管理層不得以任何商業或效率理由干涉其原創開發進程。”
她的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更改的決斷。
陶謙疲憊地閉上眼,仿佛連爭辯的力氣都已耗盡,只是無力地揮了揮手,示意旁邊的秘書:
“改……按她說的改……”
秘書立刻上前,接過合同和劉蓓遞來的簽字筆,在條款旁邊空白處快速寫下補充內容,字跡清晰有力。
劉蓓看著秘書寫完,又快速掃視了一遍關鍵條款,確認無誤。
她拿起筆,筆尖在簽名處懸停了一瞬。
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恰好落在她飽滿胸前的深V領口和那抹鮮紅的指甲上,折射出炫目的光芒。
下一秒,她手腕沉穩落下,筆尖劃過紙張,留下“劉蓓”兩個灑脫而有力的簽名。
那抹鮮紅,如同一個烙印,刻在了徐州百貨的命運轉折點上。
“關玉,張菲,”
劉蓓拿起手機,聲音恢復了平日的清冷,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屬于開拓者的昂揚,
“來徐州百貨總部,頂層會議室。帶上你們的工具箱。戰場,準備好了。”
電話那頭傳來關玉干脆利落的回應和張菲興奮的吸氣聲。
劉蓓放下手機,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魔都鋼鐵叢林的天際線。
陽光刺破云層,灑在無數玻璃幕墻上,反射出千萬點碎金。
她紅唇微抿,那抹鮮紅,如同即將燎原的星火。
三天后,徐州百貨設計中心。
曾經死氣沉沉、充斥著廉價香精味和壓抑氣氛的巨大開間,此刻如同被投入了一顆深水炸彈。
堆積如山的過季滯銷款內衣、外泄的填充海綿、廉價的蕾絲邊角料,被劉蓓指揮著工人毫不留情地清出,丟進巨大的黑色垃圾袋,像清理掉腐臭的舊日膿瘡。
空氣凈化器開到最大檔位,發出低沉的嗡鳴,驅散著陳腐的氣息。
劉蓓站在設計中心中央,紅裙依舊耀眼如戰旗,但外面套了一件剪裁利落的白色設計師工裝外套,中和了那份灼熱,增添了幾分專業權威。
她面前,站著十幾位徐州百貨內衣線原有的設計師。
他們大多面色灰敗,眼神躲閃,像一群等待審判的囚徒,身上穿著或保守或過時的衣服,與這試圖煥新的環境格格不入。
抄襲丑聞的陰影沉重地壓在每個人心頭。
“抬起頭。”
劉蓓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空間里的雜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
設計師們下意識地抬起頭,目光接觸到劉蓓那張妝容完美、氣場強大的臉,以及她身后站著的那兩個同樣引人注目的身影。
關玉站在劉蓓左后方,穿著深藍色修身牛仔褲和一件簡潔的黑色高領針織衫,勾勒出同樣傲人的身材曲線。
她臉上只化了極淡的裸妝,凸顯出五官的英氣,但那雙眼睛銳利如鷹,仿佛能洞穿一切布料纖維的奧秘。
她腳下蹬著一雙厚底馬丁靴,透著一股隨時能動手改版的利落勁兒,手里提著一個沉甸甸的銀色金屬工具箱,里面是她賴以生存的“武器”:
各種規格的尺子、鋒利無比的裁縫剪刀、小巧的拆線器、幾卷不同型號的縫紉線、幾塊用于打版的基礎白坯布,甚至還有幾根用于測試支撐力的特殊記憶合金絲。
她的存在,本身就是對“工藝”二字的無聲詮釋。
張菲則站在右后方,風格截然不同。
她穿著一條色彩極其張揚的印花裹身裙,緊裹著曲線玲瓏的身段,外面隨意搭了件做舊的牛仔短外套。
妝容是她的標志性舞臺風——夸張的貓眼眼線,亮片點綴的眼角,飽和度極高的莓果色唇釉。
最吸睛的是她的雙手,十根手指的指甲如同微型藝術品展覽:底色是深邃的星空藍,上面用極細的筆觸描繪著繁復的銀色星座圖案,指尖還點綴著細小的水鉆,在燈光下熠熠生輝。
她背著一個巨大的、貼滿了各種先鋒藝術貼紙的帆布包,鼓鼓囊囊,不用猜也知道里面塞滿了她的美甲裝備和各色視覺靈感素材。
她嘴角噙著一絲玩世不恭的笑意,眼神卻像探照燈一樣掃視著周圍的環境和眼前這群灰頭土臉的設計師,帶著審視和新奇。
“過去發生了什么,”
劉蓓的目光緩緩掃過每一張忐忑不安的臉,
“我清楚,你們更清楚。恥辱柱上,‘錦繡’的名字已經釘死了。現在,我們要做的不是去擦洗那塊朽木,而是重新種一棵樹,一棵從根子上就筆直、干凈、能頂天立地的樹!”
她停頓了一下,讓話語的重量沉入每個人的心底。
“我不管你們以前畫過什么,做過什么。從今天起,把那些垃圾,從腦子里清出去!”
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
“關玉,張菲,她們會和我一起,帶你們重新認識什么叫設計!什么叫工藝!什么叫品牌視覺!”
關玉適時地向前一步,打開了她那個沉甸甸的銀色工具箱。
金屬卡扣彈開的聲音清脆響亮,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