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的風帶著水汽，吹得沈微瀾渾身發冷。她望著蕭徹那張與記憶中姨母有幾分相似的側臉，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腕間的鳳形胎記——那是母親臨終前再三叮囑要藏好的印記，說這是啟國皇室最后的希望。

“你母妃……她還在嗎？”沈微瀾的聲音有些發顫。她記得姨母當年是啟國最受寵的長公主，大靖滅啟時，傳聞她已在宮中自焚殉國。

蕭徹的目光暗了暗，將濕透的外袍脫下遞給她：“十年前就病逝了。”他頓了頓，聲音壓得很低，“母妃臨終前，讓我務必找到啟國遺脈，說有件關乎兩國命脈的東西，藏在落霞鎮?！?/p>

沈微瀾接過外袍披上，暖意順著布料蔓延開來，卻驅不散心底的寒意：“是萬象盒？”

蕭徹點頭：“母妃說，那盒子里藏著啟國的傳國玉璽，還有大靖皇室與啟國簽訂的密約——當年先帝滅啟，并非為了疆土，而是為了鎮壓妄圖顛覆天下的邪教‘血蓮教’?！?/p>

血蓮教——這個名字像一根毒刺，扎進沈微瀾的記憶深處。七歲那年，她躲在衣柜里，親眼看到血蓮教的教徒闖進母親的房間，用淬毒的匕首刺穿了母親的心臟，嘴里還念著“鳳血不滅，禍亂不止”。

“我母親的死，與血蓮教有關？”沈微瀾的指尖冰涼。

“母妃說，血蓮教一直想奪取啟國皇室的鳳血，用來煉制所謂的‘不死丹’?！笔拸氐穆曇魩е?，“當年先帝與啟國皇后達成協議，假意滅啟，實則是為了保護皇室遺脈。只是后來……”

他沒再說下去，但沈微瀾已經明白了。先帝駕崩后，太子與血蓮教勾結，不僅篡改了密約，還對啟國遺脈趕盡殺絕。李氏背后的戶部侍郎，恐怕就是血蓮教安插在朝中的棋子。

“難怪父親一直對我冷淡?！鄙蛭戉哉Z。沈淵并非她的生父，而是母親臨終前托付的忠仆，這些年對她的疏遠，或許正是為了保護她不被血蓮教盯上。

兩人沉默地坐在岸邊，暗河的水聲在耳邊潺潺流淌，像在訴說著被掩埋的往事。過了許久，蕭徹忽然道：“明日我要回涼州軍大營，你跟我一起走?！?/p>

“落霞鎮怎么辦？”

“沈明軒可以留下?！笔拸氐?，“他雖是李氏之子，卻本性不壞，這幾日打理布鋪賬目也很妥當。讓他頂著你的名義繼續經營，既能穩住戶部侍郎，也能歷練歷練?！?/p>

沈微瀾想起沈明軒熬夜算賬的樣子，點了點頭：“也好。但我要先去柴房見李氏一面。”

第二日清晨，沈微瀾提著食盒走進柴房。李氏蜷縮在草堆上，頭發散亂，臉上滿是污垢，早已沒了往日的體面。見她進來，李氏猛地撲過來，卻被牢門擋住，只能隔著欄桿嘶吼：“是你！你這個小賤人！”

“我來告訴你一件事。”沈微瀾將食盒放在地上，“血蓮教的人已經在來落霞鎮的路上了，他們說要拿你的人頭，祭奠被你出賣的同伴。”

李氏的嘶吼戛然而止，臉色瞬間慘白：“你、你胡說！我為血蓮教做了那么多事，他們不會殺我的！”

“你以為他們真的信你？”沈微瀾冷笑，“戶部侍郎早就把你當成棄子了。昨日你派去報信的人，已經被三皇子的人截殺了?！?/p>

她從袖中掏出一張紙條，隔著欄桿遞給李氏：“這是從他身上搜出來的，上面寫著‘清除余孽，包括李氏’?！?/p>

李氏顫抖著接過紙條，看清上面的字跡后，突然癱坐在地上，眼神空洞。過了許久，她忽然抓住沈微瀾的衣袖，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救我！我知道血蓮教的秘密！我可以告訴你他們的據點！”

“我憑什么信你？”

“我知道他們把啟國皇后的骨灰藏在哪！”李氏的聲音帶著瘋狂，“就在云州城外的破廟里！只要你救我出去，我就帶你去找！”

沈微瀾的心臟猛地一跳。母親的骨灰——這是她多年來最大的心愿。

“我可以向三皇子求情，饒你一命。”沈微瀾抽出衣袖，“但你要先寫份供詞，把血蓮教的據點和聯絡方式都寫下來?！?/p>

李氏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她接過紙筆，飛快地寫著，仿佛多寫一個字，就能多一分活下去的希望。沈微瀾看著她潦草的字跡，忽然覺得有些可笑——這個女人費盡心機害人，最終卻為了活命，把自己的同伙賣得干干凈凈。

拿到供詞后，沈微瀾轉身就走。李氏在身后哭喊：“別忘了你的承諾！”

她沒有回頭。有些債，不是一句承諾就能抵消的。

回到沈府時，蕭徹已經讓人備好了馬車。沈明軒正站在門口，手里拿著一本賬冊，見她回來，連忙迎上去：“姐，這是茶館和布鋪的賬目，我都整理好了?！?/p>

沈微瀾接過賬冊翻了翻，上面記得清清楚楚，連幾文錢的支出都標得明明白白。她從袖中取出萬象盒，塞進沈明軒手里：“這個你收好，若遇到危險，就用血滴在上面，會有人來幫你?！?/p>

沈明軒愣住了：“姐，你要走？”

“去涼州辦點事，很快就回來?！鄙蛭懪牧伺乃募绨?，“落霞鎮就交給你了。記住，無論遇到什么事，都要守住本心?！?/p>

沈明軒重重地點了點頭，眼眶有些發紅：“姐，你要保重。”

馬車駛出落霞鎮時，沈微瀾掀開窗簾，望著鎮口那棵老槐樹。三年來的屈辱、掙扎、算計，像電影一樣在腦海中閃過。那些藏在湯藥里的毒，那些深夜里的哭泣，那些小心翼翼的反擊，都化作了此刻前行的勇氣。

“在想什么？”蕭徹遞給她一塊桂花糕。

“在想，淵底的鳳，終于能飛向天空了?！鄙蛭懸Я艘豢诠鸹ǜ?，甜意在舌尖蔓延開來。

蕭徹看著她嘴角的笑意，眼底閃過一絲柔和：“涼州的冬天很冷，但軍營里的紅梅開得極好。等打完這一仗，我帶你去看。”

“好?！?/p>

馬車在官道上疾馳，車輪滾滾，碾碎了身后的塵埃，也碾開了通往未來的路。沈微瀾知道，前路不會平坦，血蓮教的陰謀，太子的野心，還有那些被掩埋的秘密，都在等著她去揭開。

但她不再是那個只能蜷縮在軟榻上的病秧子了。她有萬象盒里的秘密，有蕭徹這個意想不到的盟友，還有自己這雙手——這雙手既能染出華麗的紫鱗緞，也能握住冰冷的劍鋒。

車窗外，陽光正好，灑在一望無際的田野上，泛著金色的光芒。沈微瀾握緊袖中的龍紋玉佩，感受著那冰涼的觸感，心中一片堅定。

屬于她的戰場，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