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昊帶著唐三穿過一片荒蕪的戈壁,腳下碎石咯吱作響,遠處被血色霧氣籠罩的城池便是殺戮之都。城墻斑駁,暗紅痕跡如同干涸的血跡,城門大開,像一張擇人而噬的巨口,偶有身影出入,皆眼神陰鷙,帶著濃重血腥氣。
進了城,狹窄街道兩旁擠滿低矮建筑,酒館、賭坊的幌子在污濁空氣中搖晃,上面暗紅圖案猙獰可怖。行人摩肩接踵,衣衫破爛,目光在唐三這個生面孔上掃來掃去,滿是警惕與貪婪。
兩人拐進“血飲”客棧,店小二福原趴在柜臺打盹,被腳步聲驚醒,嘶啞著問:“要點什么?”
唐昊坐下,將酒葫蘆往桌上一放:“兩杯黃泉露。”
福原起身舀出兩杯暗紅液體,腥甜氣味在杯中晃動。唐三抿了一口,番茄般的酸冽混著靈魂嘶吼的腥氣直沖腦門,意識墜入無邊黑暗,無數人影在其中掙扎。
“黃泉露是擊敗強者后,凝聚其靈魂力量提煉而成。”唐昊聲音淡漠。
唐三驚得手抖,黃泉露灑在桌面。周圍頓時響起哄笑嘲諷,幾個滿臉橫肉的漢子獰笑著站起:“新來的菜鳥,給你找點樂子!”
“殺戮之都,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唐昊冷眼旁觀,“能活在這里的,都靠殺戮活命。”他帶唐三來,就是要讓他在殘酷中快速變強。
漢子們撲來之際,唐三身上亮起六道魂環,黃、黃、紫、紫、黑、黑,整齊環繞,強大氣息瞬間壓得眾人窒息。他心念一動,藍銀草破土而出,化作密集突刺陣,“噗嗤”幾聲,漢子們慘叫倒地,鮮血染紅客棧地面。
唐三看著藍銀突刺陣,暗自心驚——其堅硬竟不輸八蛛魂骨,這便是藍銀皇的威力?
唐昊點頭:“進殺戮之都,必須拿下年度冠軍才能出來。”
唐三不假思索答應,若知難度,絕不會如此爽快。他以超強精神力找到入口,高舉昊天錘砸開石壁,縱身躍入。
剛落地,身穿盔甲的騎士便從陰影走出:“違背規則,擊敗我才能進。”殺戮之都本無規則,這不過是對不速之客的考驗。
唐三正欲用魂技,卻發現魂力被禁錮。騎士策馬挺矛沖來,他側身避過,昊天錘帶著千鈞之力砸在盔甲上,“鐺”的一聲,騎士連人帶馬被震懵。
“過關了。”騎士扔出刻著“9528”的令牌。
唐三走進大門,一名妖媚女子扭著腰走來:“我是講解員,專為新人向導,可不是誰都有這待遇。”
她告知:“殺戮之都只能進不能出,除非獲地獄殺戮場冠軍,沖出地獄路。這里是外圍,內城才是無規則的罪惡樂園。”
剛進內城,一把短刀便擦著唐三臉頰飛過。一道紅影閃過,胡列娜一腳踹倒偷襲者,她打量著眼前這個面容陌生、自稱“唐銀”的少年,眼神里帶著幾分審視,語氣平淡卻藏著一絲提醒:“在這里小心些,不是誰都像我這樣,會給陌生人出手。”
她并未認出這張臉下是唐三,只當是個運氣好的新人——殺戮之都里,同情心是最不值錢的東西,她剛才出手,不過是覺得這少年身上有種莫名的熟悉感,轉瞬便拋在了腦后。
講解員低聲道:“她叫胡列娜,來一年便16連勝,排進前百,你最好少接近。”
唐三跟著講解員到地獄殺戮場——巨大圓形場地,黑石地面布滿血跡凹痕,四周看臺坐滿瘋狂賭徒。“你要在這拿100連勝,獲殺神稱號才能闖出,這是歷練目的。”
殺戮之旅開始。唐三讓講解員帶他報名,休息區一個漢子挑釁,見了講解員卻跑得比箭還快。在這不能用魂技的地方,昊天錘如王者般存在,首場比賽,他一錘擊敗對手,將講解員打發走了。
半年前,唐欣怡被比比東親自帶到殺戮之都看管。如今比比東對她放心,因她記憶模糊,且經多重測試。比比東還讓驚鴻樓、幻味仙居負責人查清當年事——玉小剛為人不堪,千尋疾也好不到哪去,卻也算真心為她。后來,她與千仞雪認錯,母女重歸于好。
講解員帶著唐三穿過血色巷道,忽然道:“胡列娜并非獨行,有三人前后踏入。除她,還有常伴其左右的黑袍男子司陳宇,出手極少,魂力深不可測;另有一白衣女子‘無影’,來不到一月便成最膽寒的存在。”
“無影?”唐三好奇追問。
“她首戰挑斷七個老牌殺戮者手筋腳筋,讓他們慘叫半刻鐘才動手;后二十個魂斗羅圍堵,整條巷子血流成河,她卻毫發無傷。連殺戮之都的王都被她當眾鎮壓,四肢筋脈盡斷,就因王對她擺架子。”講解員聲音發顫,“沒人知其魂力等級,只知她出手快如影子,一個月便九十八場連勝,如今閑著,要么在東邊巷子食鋪,要么盯著試煉場入口,沒人知她等什么,已在這待了六個月。”
“她還因吃食不合口味,砸遍整條街鋪子,現在老板們每天小心翼翼伺候,賭徒都不敢押她輸——押輸的都成了試煉場肥料。”
唐三攥緊昊天錘,指尖泛白。一個月九十八場、等待……線索指向他牽掛的身影。“帶我去試煉場。”他深吸一口氣,眼中閃過決絕,殺戮必須更快、更狠。
唐三正凝神觀察,遠處巷口騷動,素白身影踏著血泊走來,裙擺染血,袖口銀鏈亮得刺眼——正是唐欣怡。她殺盡挑釁者,徑直走向胡列娜與司陳宇。
“她來了。”講解員低語。
唐三望著那道身影,銀鏈反光讓他眼眶發熱。他握緊昊天錘走向試煉場——只有贏下去,才能靠近她,弄清藥的真相,帶她離開地獄。
第一場試煉,昊天錘砸落瞬間,唐三默念:“欣怡,等我。”
他抬眼望向東邊巷子,那里傳來店鋪動靜,想必是“無影”常去之處。“她為何停在九十八場?”
講解員搖頭:“沒人知。離百場只剩兩場,卻歇了手,有人猜她等對手變強,也說她在等能一同進地獄路的人。”
“一同踏入地獄路?”唐三咀嚼著,目光掃過胡列娜與司陳宇,又迅速轉開。白衣身影、銀鏈、刻意疏離……線索指向心痛又堅定的答案。
“帶我報名下一場。”他深吸一口氣,“無論她等誰,記憶多模糊,我都要盡快與她并肩。”
昊天錘微微震顫,似在呼應決心。殺戮剛始,重逢不遠。
講解員帶他到黑色巖石搭建的報名臺,面容枯槁的老者守在臺前,陶碗中黃泉露散發刺鼻腥氣——這是殺戮之都唯一“貨幣”。
“報名繳一杯黃泉露。”老者聲音沙啞,“魂力是空談,肉身與意志才是根本,繳了生死自負。”
唐三倒出黃泉露,暗紅液體映出他冷峻臉龐。體內魂力被無形屏障阻隔,只能緩慢流轉,無法凝聚魂技。
老者驗過后,在黑石上刻下“9528”,遞來粗糙石牌:“下一場到你。踏上試煉場,要么撕碎對手,要么被撕碎。”
唐三握緊石牌走向入口,場中黑石地面浸透鮮血,泛著暗沉光澤。兩人搏殺,一人脖頸被擰斷,鮮血噴濺在賭徒身上,引來瘋狂叫好。
“看到了?”講解員低語,“這里沒規則,只有生死。武魂可召喚,卻不能放魂技;魂力只能強化肉身,你那昊天錘,現在就是塊沉鐵。”
唐三召喚出昊天錘,黝黑錘身雖無魂環加持,仍帶著千鈞之力。他壓下胃里不適——空氣里的血腥絕望,正燃燒著他變強的決心。
“9528號,入場!”
唐三踏入試煉場,對面壯漢裸露臂膀布滿傷疤,握著銹跡巨斧獰笑:“又來個送死的小白臉!”
巨斧帶著惡風劈來,唐三側身避開,昊天錘順勢橫掃,重重砸在壯漢膝蓋。“咔嚓”脆響,壯漢慘叫跪倒,他錘柄直擊其面門,瞬間終結戰斗。
觀眾席先是寂靜,隨即爆發出哄笑怒罵——沒人押新人贏。唐三不在意,離場時指尖觸到“9528”,冰冷觸感讓他更清醒。
他知道,這只是第一戰。還有九十九場,每場都要用黃泉露兌換資格,在無魂技的地獄里,用最原始方式搏殺。
但他別無選擇。為殺神領域,為找到白衣身影,為弄清真相,必須走下去。
下一場鐘聲響起,唐三握緊昊天錘,走向血腥黑石地面。眼神比之前更銳利——在吞噬人性的地獄,唯有比黑暗更狠,才能尋到光明。
唐三的連勝之路,用純粹武力鋪就。無魂技加持,便將紫極魔瞳練到極致,捕捉對手每絲動作;昊天錘無法借魂力爆發,就打磨肉身,讓每一錘都帶千鈞之勢;藍銀草不能放魂技,便鉆研纏繞束縛,讓藤蔓成最隱蔽殺招。
每場試煉前,他準時捧著黃泉露到報名處,陶碗碰撞脆響成了殺戮之都的規律聲響。從險勝到游刃有余,“9528”被淡忘,“修羅”成了他的新稱號,與唐昊當年名號一樣,透著不問緣由的狠戾。賭徒們漸漸明白,這手持昊天錘的年輕人,錘法剛猛卻藏著精密算計,常在對手露破綻時終結戰斗。
唐三刻意加快節奏,一場接一場投入試煉。旁人需休息恢復,他憑唐門絕學淬煉的肉身,壓縮兩場間隔。十場、十五場、十八場……石牌刻滿勝利劃痕,離百場目標越來越近。
第二十場結束,夕陽將天空染成血色。唐三踏著碎骨走出,一道素白身影擋住去路。唐欣怡短刃收在袖中,銀鏈在暮色泛冷光,看著他手臂未愈傷口和石牌刻痕,聲音很輕:“‘修羅’?二十場,很快。”
唐三握緊昊天錘,指尖泛白。她身上淡淡血腥味掩不住草木清香——那是她常去巷子的味道。他拳頭攥死,每場試煉都在與極限較勁。無魂力支撐,便將唐門絕學融入搏殺,玄天功淬煉的肉身比鋼鐵硬,鬼影迷蹤步讓他在混亂中找刁鉆角度,昊天錘不依賴魂技,每一錘都帶千鈞之力,砸得黑石地面簌簌發抖。
連勝十八場時,“修羅”名號傳開。賭徒們提及時帶著敬畏——沒人見過這般兇悍打法,無魂技卻總能碾壓對手,錘風過處只剩哀嚎死寂。
第二十場結束,唐三擦去錘上血污,巷口素白身影立在那里,夕陽拉長生影,袖口銀鏈閃微光。
“你在等我?”他上前,聲音壓抑著急切。
唐欣怡抬眼,目光在他臉停留片刻又移開,指尖摩挲短刃刀柄:“只是看到你,我心里有種聲音,總在隱隱指引著我朝你靠近。”那聲音很微弱,像被厚厚的迷霧包裹著,說不清道不明,卻又真實存在,讓她無法忽視。
唐三心頭一震,剛要說話,她已轉身:“我的第九十九場,選你。”
接下來日子,唐三瘋了般投入試煉。跳過休息,用黃泉露連報場次,常一天連贏三場。昊天錘木柄被握光滑,掌心繭子磨破又結痂,眼里的光卻越來越亮——離百場越近,離她越近。
唐三連勝停在七十七場時,唐欣怡的第九十九場來了。
試煉場圍得水泄不通,胡列娜站在觀戰臺,眼神復雜。司陳宇立在她身側,目光死死鎖著唐欣怡,藏著緊張。
鐘聲敲響,唐欣怡拔出短刃,寒光映蒼白臉頰。唐三舉昊天錘,未主動進攻——想看看她眼中茫然是否能被熟悉氣息驅散。
短刃率先刺來,角度刁鉆直逼心口。唐三側身避過,昊天錘橫掃,卻在離她寸許處停住。唐欣怡突然愣住,短刃懸在半空,目光落在他脖頸——那里掛著半塊玉佩,是小時候兄妹各分一半的信物。
“你……”她喃喃自語,眼神渙散,似在拼湊記憶。
“欣怡!”唐三忍不住喚道。
臺下司陳宇臉色驟變,厲喝:“看我!”
這聲如警鐘敲醒混沌意識,唐欣怡眼中迷茫變狠戾,短刃如毒蛇出洞,直刺他咽喉!
唐三倉促后仰,短刃擦鎖骨劃過,帶起血珠。他剛要反擊,她異能催動,無數冰針射來。打斗招招致命,唐三卻覺她攻擊藏猶豫——冰針在要害前偏半寸,短刃避開心臟。
短刃抵在唐三咽喉時,他沒躲。
“殺了他!”司陳宇聲音傳來,帶不易察覺的狠厲。
唐欣怡手微顫,看著近在咫尺的臉,腦海閃過模糊碎片——少年遞桂花糕、銀鏈輕響、“等我回來”……這些讓她心口發疼,短刃刺不下去。
“你輸了。”她收回短刃,走向場邊,聲音冷如冰,“繼續你的試煉。”
試煉場的塵埃落定,唐三捂著淌血的鎖骨站在原地,看著唐欣怡轉身離去的背影,嘴角卻揚起一抹釋然的笑。這場他主動棄權的比試,讓“無影”的九十九場連勝依舊保持,卻讓他看清了最關鍵的事:她揮向咽喉的短刃終究偏了半寸,她望著玉佩時眼中閃過的迷茫不是空穴來風,她那句“你輸了”里藏著的,是連藥物都壓不住的猶豫。
周圍的賭徒瞬間炸開了鍋,先是死一般的寂靜,隨即爆發出震耳欲聾的嘶吼——沒人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活下來了?這小子竟然活下來了?”
“瘋了嗎?‘無影’大人的獵殺場里,從來沒有活口!”
“他是第一個!這叫唐銀的,是唯一一個從‘無影’刀下逃出生天的人!”
“剛才還橫掃二十場的‘修羅’,怎么突然束手束腳?他在怕什么?”
質疑、咒罵、難以置信的驚嘆交織在一起,臺下眾人的目光像針一樣扎在唐三身上。他們翻遍記憶,也想不起殺戮之都有過這樣的先例——那個出手狠戾到連殺戮之王都敢廢的“無影”,竟會對一個新人手下留情。
只有唐三自己清楚,這場認輸,是他在殺戮之都下的最狠的注——用一場失敗,換她潛意識里那絲尚未泯滅的牽絆。他迎著滿場震驚的目光,挺直了脊梁,淌血的鎖骨傳來陣陣刺痛,卻遠不及心底那股暖流滾燙。
司陳宇快步追上唐欣怡,低聲道:“你看,他根本不是你的對手。”
唐欣怡沒回頭,素白的裙擺掃過地面的血痕,聲音輕得像嘆息:“或許吧。”可袖口的銀鏈卻在無人看見的角度,輕輕震顫了一下,像在回應著什么。
唐三望著兩人遠去的方向,將染血的石牌握緊。第九十九場,他輸了,但這只是暫時的。他知道,只要那絲牽絆還在,只要他繼續贏下去,總有一天,能讓她眼中的迷茫徹底散去,讓她記起,該等的人,一直是他。
從那天起,唐三成了殺戮之都的奇談——“無影”獵殺途中唯一的活口。他要么馬不停蹄地報名試煉,用一場場勝利刷亮“唐銀”這個名字;要么就守在東邊巷子的食鋪外,等唐欣怡出現時,湊上前說些看似無關的話。
“這家鋪子的桂花糕,甜得有些發膩,不如……以前嘗過的清潤。”
“你袖口的銀鏈,花紋倒是特別,像極了我認識的一種藤蔓。”
“昨天在試煉場看到一種藍紫色的花,開得很烈,倒讓我想起……”
話總說不到重點,因為司陳宇永遠像影子般守在唐欣怡身側。他黑袍下的目光冷得像冰,只要唐三靠近,便會不動聲色地擋在兩人中間,用眼神警告,或是干脆開口打斷:“欣怡,你該休息了。”
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強硬,仿佛唐欣怡的作息都由他掌控。他刻意加重“休息”二字,目光掃過唐三時,帶著毫不掩飾的敵意——他絕不會給這個叫唐銀的陌生少年任何喚醒她記憶的機會。
唐欣怡對這些對話似懂非懂,藥物讓她記不清“以前”,卻總在聽到“桂花糕”“銀鏈”時,心口泛起莫名的酸澀。她看著眼前這個叫唐銀的少年,明明是陌生的面容,可他說話時的語氣、看向自己的眼神,總讓那股指引她靠近的聲音愈發清晰。
“你到底想說什么?”一次,她終于忍不住問,銀鏈在袖口輕輕晃動。
唐三剛要開口,司陳宇已攔在他面前,黑袍掃過地面的血漬:“一個連名字都可能是假的人,說的話有什么可信的?欣怡,別被他迷惑了。”
唐三攥緊昊天錘,指尖泛白。他知道司陳宇在怕什么——怕唐欣怡記起一切。可他不能暴露身份,只能繼續用“唐銀”的名字,在司陳宇的監視下,一點點試探、喚醒她沉睡的記憶。
殺戮場的鐘聲一次次響起,唐三的連勝場次穩步增長,而他與唐欣怡之間那層隔著藥物與監視的薄紗,也在這些“不相關的話”里,悄然透出微光。
唐三的第九十九場,比預想中來得更快。一年時間,他以“修羅”之名橫掃殺戮之都,黑石地面上的每一道刻痕,都浸透著汗水與鮮血。當他握著昊天錘站在試煉場邊緣時,臺下的歡呼與咒罵都成了模糊的背景——他的目光,只鎖定在那個素白的身影上。
這一年里,唐欣怡始終停留在第九十九場,像一尊冰冷的雕像,每日在東邊巷子的食鋪里靜坐,偶爾看向試煉場的方向。司陳宇寸步不離,胡列娜則在半年前也達成了九十九場連勝,三人形成一種詭異的平衡,誰也沒踏入最后一場。
直到唐三準備報名第九十九場的鐘聲敲響,唐欣怡忽然站起身。她袖中的銀鏈輕輕震顫,識海里,阿銀殘魂的悸動從未如此清晰——那是血脈相連的牽引,是跨越記憶迷霧的呼喚。
“我報名。”她對報名處的老者說,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消息傳開,整個殺戮之都沸騰了。“無影”沉寂一年,竟在“修羅”沖擊百場時選擇參賽?這場遲來的第九十九場,成了所有人矚目的焦點。
其實最初不是這樣的。
第一場試煉前,司陳宇替她捧著黃泉露,暗紅色的液體在陶碗里晃。他站在她身后半步,聲音低沉:“這里的規矩,沒人能破。”她沒說話,看著他把陶碗遞給那時的老者,看著老者驗過液體,才給她刻下“1”字。
第二場,依舊是司陳宇替她繳的。他黑袍下的手骨節分明,遞陶碗時指尖微頓,像是怕她嫌這東西臟。
第三場,司陳宇剛掏出容器,就被她按住了手。“不必了。”她看著高臺后的老者,他剛被她挑斷手筋的同伙還躺在巷口哀嚎,血腥味順著風飄過來,“從這場起,我的份,免了。”
老者臉都白了,連說“免了免了”,手抖得差點把刻刀插進自己掌心。
從那天起,再沒人敢跟她提黃泉露。第一場、第二場的份是司陳宇繳的,可第三場之后,她的號牌上每多一道刻痕,都靠的是刀光與威懾。酒館老板每天把清粥擺得整整齊齊,生怕她動怒;黑甲衛士見了她繞著走,鎖鏈都不敢發出聲響;連被她廢了四肢的殺戮之都的王,都只敢在宮殿里裝死——誰也不想試試,觸怒“無影”的下場。
此刻,枯槁老者捧著刻好“99”的號牌,雙手遞過來,腰彎得像張弓:“無、無影大人,您的號牌。”
她接過,指尖觸到石牌的涼意。身后傳來陶碗碰撞的輕響,是唐三在繳他第九十九場的黃泉露。胡列娜和司陳宇也跟在后面,陶碗里的暗紅液體晃得刺眼——他們還守著這里的規矩,只有她,從第三場起,就成了規矩之外的存在。
幾乎是同一時刻,殺戮之都的四座試煉場同時響起鐘聲。東場的唐三、西場的唐欣怡、南場的胡列娜、北場的司陳宇,四人分別站在各自場地中央,黑石地面映出四道身影,百場試煉的終極之戰,在這一刻同步開啟。
東場,唐三握緊昊天錘,對面的對手是個獨眼壯漢,背上插著七把短刀,渾身散發著血腥氣。他深吸一口氣,紫極魔瞳掃過全場——觀眾席的角落,那道素白身影雖在西場,卻仿佛能透過石墻傳來目光。他想起她袖口的銀鏈,想起那句“地獄路,一起走”,昊天錘驟然砸向地面,激起漫天碎石。
西場,唐欣怡指尖的銀鏈泛著微光,對面的老者雙手各持一把骨刀,正是殺戮之都成名已久的“骨刀老鬼”。可此刻,他握著刀的手止不住地發抖,嘴唇哆嗦著剛要開口求饒,甚至已做好直接認輸的準備——在“無影”的威懾下,沒人想拿命賭最后一場。
但他的話還沒出口,唐欣怡的短刃已突然出鞘,一道白光快得讓人看不清軌跡。東場傳來昊天錘砸地的悶響剛落,骨刀老鬼的脖頸已出現一道血線,雙眼瞪得滾圓,帶著滿目的難以置信轟然倒地。
她收刀入鞘,動作干脆利落,仿佛只是撣去了袖口的灰塵。識海里阿銀的殘魂輕輕悸動,那道白光里,藏著比以往更甚的決絕——百場終了,該去赴約了。
南場,胡列娜赤練蛇武魂環繞周身,鱗片在火光下泛著紫芒。她的對手是個滿臉膿包的胖子,武魂是腐蝕性極強的粘液蛛。“百場的最后一戰,倒有點意思。”她舔了舔唇角,蛇尾輕擺,目光不自覺瞟向東場的方向——那個叫唐銀的少年,此刻應該也在揮錘吧。
北場,司陳宇黑袍無風自動,對面站著三個聯手的殺戮者,顯然是想靠人數優勢終結他的連勝。他冷笑一聲,掌心凝聚起黑色魂力,目光卻死死鎖著西場的方向。“唐欣怡,你最好別耍花樣。”黑袍猛地展開,將三個對手同時籠罩。
四座試煉場,四種截然不同的打法。唐三的昊天錘剛猛無儔,每一擊都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絕;唐欣怡的短刃快如閃電,刀光里藏著逐漸清晰的記憶碎片;胡列娜的蛇吻精準狠辣,赤練蛇的毒性在百場之戰中徹底爆發;司陳宇的黑袍詭異莫測,魂力波動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陰冷。
東場的唐三用藍銀草纏住對手的腳踝,昊天錘順勢砸斷其臂膀,他抬頭望向西方,仿佛能看見銀鏈在短刃上反光;西場的唐欣怡避開骨刃的瞬間,短刃刺穿對手咽喉,她袖口的銀鏈輕輕震顫,像在回應東場的戰吼;南場的胡列娜讓赤練蛇纏住對手的脖頸,看著對方在毒性中抽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北場的司陳宇黑袍收緊,三個對手同時倒地,他眼神陰鷙,不知在盤算著什么。
幾乎是同一時間,四座試煉場的戰斗結束。
東場,唐三拄著昊天錘喘息,對手的尸體倒在腳邊,他望著西方,握緊了脖頸的玉佩。
西場,唐欣怡收刀入鞘,銀鏈與玉佩的共鳴越來越強,她知道,該去赴約了。
南場,胡列娜甩了甩蛇尾上的血跡,目光掃過東西兩場的方向,邁步向外走去。
北場,司陳宇整理好黑袍,眼神復雜地看了眼西場,最終還是跟上了前面的身影。
當四道身影在試煉場中央的廣場相遇時,空氣中沒有勝利的歡呼,只有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四人身上都帶著傷,卻眼神堅定——百場試煉落幕,地獄路的入口,就在前方。
“看來,我們都做到了。”胡列娜率先開口,赤練蛇在她手臂上吐著信子。
唐欣怡沒說話,只是看了唐三一眼,銀鏈與玉佩的微光交織成淡淡的光暈。
司陳宇黑袍下的手攥了攥,最終還是沒說什么。
唐三抬頭望向那扇通往地獄路的石門,握緊了昊天錘:“走吧。”
四道身影并肩而行,身后是四座試煉場傳來的喧囂,身前是未知的兇險。百場試煉的血與汗,終究鋪成了這條通往殺神領域的路。地獄路的風裹挾著瘴氣吹來,卻吹不散四人眼中的決絕——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