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藤葉上的露水在晨光里泛著金邊,像塊被揉碎的金子。
沈青蕪盯著那片葉子看了半晌,指尖在袖袋里蜷成了拳。石屋門是她昨晚特意閂上的,木閂雖朽,成年人想悄無聲息推開也得費點勁。可現在門敞著道縫,葉尖的露水還沒干,顯然是剛放這兒的。
是那株靈藤?還是……別的什么?
她瘸著腿挪到門口,撿起那片葉子。藤葉比昨天摸起來更軟,葉脈里像藏著流動的光,貼在皮膚上竟有些發燙。她想起崖壁上靈藤的脈搏,心尖莫名發緊——這等有靈識的老怪物,為何要對她這“廢脈”示好?
藥圃里突然傳來窸窣聲。
沈青蕪猛地回頭,看見十幾株半枯的靈草正微微搖晃,葉片朝著她的方向舒展,像是在渴求什么。她低頭看了看手里的靈藤葉,突然想起昨晚崖壁上的事——靈藤的震顫與她丹田青光共鳴時,藥圃的靈草也在抽新芽。
難道它們需要的是……
她咬了咬下唇,從發髻上拔下根生銹的鐵簪,在指尖劃了道口子。血珠剛冒出來,袖袋里的斷骨草根須就“嗖”地竄出來,貪婪地往傷口上湊。
“別急。”沈青蕪按住根須,將指尖的血滴在靈藤葉上。
奇異的事發生了。
血珠落在葉面上,竟沒滲進去,而是順著葉脈滾動,在葉尖凝成顆紅中帶金的水珠。靈藤葉突然劇烈地顫了顫,像被燙到似的,化作道流光鉆進她的手腕——不是皮肉里,是直接融進了經脈,順著血流往丹田去。
丹田處的青光“轟”地炸開。
沈青蕪疼得彎下腰,感覺五臟六腑都被那股熱流攪翻了。右腿的軟骨像是被扔進了火爐,燙得她差點栽倒,可疼勁兒過后,又有種前所未有的舒展,像是有什么東西在骨頭縫里生根發芽。
“這……這是……”她喘著粗氣,攤開右手。指尖的傷口已經愈合,只留下道淺淺的紅痕,而斷骨草的根須正纏著她的手腕,根須上的淡綠深了幾分,竟泛出點金色的紋路,和靈藤葉的金邊如出一轍。
藥圃里的靈草也有了動靜。
那些半枯的莖稈上,突然爆出點點新綠,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抽芽、展葉,不到一炷香的功夫,竟長得比她還高,葉片上掛著的露珠,也帶著淡淡的血色。
沈青蕪的心跳得飛快。
她終于明白古籍里“以血飼草木,逆脈亦可生”的意思了。不是簡單的用血澆灌,是要讓自己的血與草木靈力相融,用血肉養出靈智,再借草木的生機反哺自身。可這代價……
她摸了摸丹田,青光比剛才弱了些,像是被抽走了部分靈力。指尖劃開的地方雖然愈合了,卻有種空蕩蕩的虛,像被什么東西掏空了一塊。
“天下哪有白來的好處。”她苦笑一聲,拄著新找的樹枝往崖壁走。
既然靈藤愿意給她露水,斷骨草也需要靈藤的靈力滋養,她總得去說聲謝。再說,昨晚那截斷木杖還卡在石縫里,得去取回來——沒了木杖,這瘸腿走山路實在費勁。
剛走到崖壁下,就看見那株靈藤在風里招搖。藤葉比昨天更綠,垂下來的枝條上,掛著個巴掌大的木牌,上面用藤汁寫著三個字:“可上來”。
字跡歪歪扭扭,像初學寫字的孩童,卻透著股善意。
沈青蕪仰頭喊道:“前輩是在叫我?”
靈藤沒回應,只是最下面的那根枝條往下垂了垂,剛好夠到她手邊。枝條上的鱗片閃著光,像是在催她抓緊。
這次爬得順利多了。右腿雖然還疼,卻比昨天穩當,丹田處的青光隨著靈藤的震顫一起跳動,像是有股力量在托著她往上走。爬到石縫處,她伸手去拔那截斷木杖,卻發現木杖上纏著圈靈藤的細須,須上結著個小小的藤球。
解開藤球一看,里面是塊鴿蛋大的玉,白得像雪,里面裹著點綠色的霧氣,看著像濃縮的草木靈力。
“這是……給我的?”沈青蕪愣住了。
她聽說過修真界有修士與靈植結契,靈植會以自身精華相贈,可那都是天賦異稟的天之驕子才有的機緣,輪不到她這“廢脈”。
靈藤的枝條輕輕碰了碰她的手背,像是在點頭。
沈青蕪握緊那塊玉,突然覺得眼眶發熱。從靈溪村到云嵐宗,她見多了白眼和算計,還是頭一次有人——哪怕是株植物——對她這么好。她把玉貼身藏好,將斷木杖抽出來,發現杖身上多了些綠色的紋路,和斷骨草的根須遙相呼應。
“以后就叫你‘靈木杖’吧。”她摩挲著杖身,低聲說。
靈藤突然劇烈地晃了晃,藤葉沙沙作響,像是在著急什么。沈青蕪剛想問怎么了,就覺得丹田處的青光猛地一縮,疼得她悶哼一聲——那是靈力透支的征兆。
她這才想起,早上用血喂靈藤葉時,已經耗損了不少靈力。剛才爬崖又用了些,現在怕是快見底了。
“我得回去了。”她對靈藤說,“改日再來看你。”
靈藤像是聽懂了,枝條慢慢往回收。沈青蕪順著藤身往下爬,落地時卻腳下一軟,差點摔倒。她扶著靈木杖站穩,發現右腿的褲管又濕了——不是汗,是血,從早上被石縫刮破的傷口滲出來的,染紅了半條褲腿。
原來血飼的代價,不只是靈力。
她低頭看著傷口,血珠順著小腿往下滴,落在草葉上,竟讓那些野草瞬間挺直了腰桿,葉片也變得油亮。斷骨草的根須從袖袋里鉆出來,貪婪地舔舐著她的血,根須上的金色紋路越來越亮。
“你也需要這個……”沈青蕪喃喃自語,突然覺得一陣眩暈。
失血太多了。
她扶著樹干想歇會兒,眼前卻越來越模糊。恍惚中,看見藥圃方向跑來個黑影,速度快得像陣風,等她想看清是誰時,那黑影已經到了跟前——
是個穿著灰布衣的少年,約莫十三四歲,瘦得像根豆芽菜,臉上沾著泥,只有眼睛亮得驚人,正死死盯著她流血的腿。
“你……”沈青蕪剛想問他是誰,少年卻突然撲過來,抓住她的手腕,聲音又急又啞:
“別再流血了!靈藤會被你害死的!”
沈青蕪愣住了。
少年的手冰涼,抓得她生疼。他的眼睛里滿是驚恐,盯著她手腕上斷骨草的根須,像是在看什么可怕的東西。
“你說什么?”她掙扎著想甩開他,“靈藤怎么了?”
少年沒回答,只是死死拽著她往藥圃跑。他跑得極快,沈青蕪被拽得踉蹌著跟上,右腿的傷口在地上拖出條長長的血痕,滴在草葉上,那些草竟開始瘋狂地生長,纏上她的腳踝,像是在挽留。
更奇怪的是,隨著她的血滴落,崖壁方向傳來聲沉悶的響聲,像是有什么東西在震動。
沈青蕪回頭望去,只見那株千年靈藤的葉片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黃,藤身的震顫越來越微弱,像是在……枯萎。
她的心臟猛地一縮。
難道血飼的代價,不只是她的血,還有靈藤的命?
少年拽著她沖進藥圃,指著石屋墻角:“快!把那玉拿出來!”
沈青蕪這才想起那塊靈藤給的玉。她慌忙從懷里掏出來,玉剛碰到手,就變得滾燙,里面的綠色霧氣瘋狂地旋轉,像是要破玉而出。
“快貼在靈草上!”少年喊道,聲音都在發顫,“用你的血喂它!不然來不及了!”
沈青蕪看著少年焦急的臉,又想起崖壁上枯萎的靈藤,咬了咬牙,再次用鐵簪劃破指尖,將血滴在玉上。
玉吸收了她的血,突然爆發出刺眼的綠光,將整個藥圃籠罩其中。那些瘋長的靈草突然劇烈地搖晃起來,葉片紛紛合攏,像是在承受極大的痛苦。
而少年在綠光亮起的瞬間,突然捂住臉蹲下身,發出一聲壓抑的痛呼,身形竟開始變得透明,像是要消失在這綠光里。
沈青蕪驚呆了。
她看著透明的少年,看著發光的靈草,看著手中滾燙的玉,突然明白過來——這后山的秘密,恐怕比她想象的要復雜得多。
而她的血,似乎藏著能決定一切的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