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蕪握著靈木杖的手猛地一緊,抬頭望向云霧深處。那片終年被瘴氣籠罩的森林,是云嵐宗的天然屏障,也是她三年前留下右腿舊傷的地方。往日里,妖獸嘶吼雖偶有聽聞,卻從未如此凄厲,仿佛帶著瀕死的絕望。
“奇怪。”她喃喃自語,指尖的草木靈力忽然躁動起來,順著靈木杖的紋路微微震顫。這是一種警示——與她締結(jié)共鳴的靈植,正在感知到某種危險。
身后的藥圃里,幾株剛抽出新芽的“警報花”忽然合攏了花瓣,葉片卷成了筒狀。這種靈植對血腥氣極其敏感,花瓣合攏,意味著十里之內(nèi)必有傷亡。
“青蕪。”太上長老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黑瘴林那邊,怕是出事了。”
沈青蕪回頭,見老人拄著拐杖站在藥園門口,目光正望向黑瘴林的方向,眉頭緊鎖。“長老,要不要派人去看看?”她問道,心里卻莫名地不安——那聲嘶吼里,似乎夾雜著某種熟悉的氣息。
太上長老搖了搖頭:“執(zhí)法堂已經(jīng)派人過去了。只是……”他頓了頓,目光落在沈青蕪的靈木杖上,“你這杖,剛才是不是動了?”
沈青蕪點頭,將靈木杖遞過去。杖身的常青藤此刻正微微發(fā)抖,像是在害怕什么。“它好像能感覺到黑瘴林里的動靜。”
太上長老握住靈木杖,閉目凝神片刻,再睜開眼時,臉色沉了幾分:“是‘血藤’的氣息。”他沉聲道,“黑瘴林深處的那株千年血藤,怕是出事了。”
血藤?沈青蕪心里一驚。那是神農(nóng)訣補注里提到過的靈植,性烈如火,能活血化瘀,最是霸道,也最難馴服。據(jù)說五百年前,那位丹田有缺的女長老,就是靠血藤的靈力打通了最后一道經(jīng)脈。
“血藤若出事,黑瘴林的瘴氣會失控。”太上長老的聲音帶著憂慮,“到時候,別說護宗門,恐怕連山下的凡人村落都要遭殃。”他看了沈青蕪一眼,“你先去望岳閣的藏書室,把《神農(nóng)訣補注》找出來,看看有沒有關于血藤的記載。”
沈青蕪點頭應下,轉(zhuǎn)身時,又聽到一聲妖獸嘶吼,這次更近了些,帶著明顯的痛苦。她握緊靈木杖,快步向望岳閣走去,心里卻像壓了塊石頭。
望岳閣的藏書室比沈青蕪想象中更安靜。
檀香從銅爐里裊裊升起,混著陳舊紙張?zhí)赜械臍庀ⅲ诳諝庵心蓽貪櫟撵F。高聳的書架直抵屋頂,每一格都整齊地排列著玉簡和線裝古籍,陽光透過雕花木窗,在地板上投下細碎的光斑,落在她攤開的《神農(nóng)訣補注》上。
這是太上長老交托給她的典籍。不同于外門流傳的入門版本,這本補注里滿是歷代傳人的批注,字跡或娟秀或蒼勁,卻都圍繞著同一個核心——如何以草木靈力補全自身殘缺。
沈青蕪的指尖劃過一行小字:“紫藤韌,可補經(jīng)脈之脆;青松堅,能固丹田之虛。”批注者是五百年前的那位女長老,據(jù)說她天生丹田有缺,卻靠著神農(nóng)訣修成了化神期。
她閉上眼,緩緩運轉(zhuǎn)體內(nèi)的草木靈力。自從那日在行刑高臺上被神農(nóng)圖騰治愈后,她總覺得經(jīng)脈里多了些東西——不是更磅礴的力量,而是一種韌性,像被雨水浸泡后的韌草,看似柔軟,卻能承受住狂風的撕扯。
“借萬物生機,補自身殘缺……”她低聲念著補注扉頁上的話,忽然想起自己幼時的體質(zhì)。那時她總比別的孩子弱,稍一著涼就會咳個不停,藥石無效,直到遇見師父,教她用神農(nóng)訣與藥圃里的靈草共鳴,身體才漸漸好轉(zhuǎn)。
原來,她并非體質(zhì)特殊,而是天生經(jīng)脈有隙,恰與神農(nóng)訣的真諦暗合。
窗外傳來竹枝輕搖的聲音。沈青蕪睜開眼,看向桌案上的青瓷瓶,里面插著的幾株“龍須草”正在微微顫動——這是她今早從內(nèi)門藥園采來的,本是用來練習催生術,此刻卻像是感應到她的思緒,草葉上竟凝結(jié)出細小的露珠。
她試著將一縷草木靈力注入青瓷瓶。龍須草的根須立刻從瓶底探出來,順著桌腿蔓延,在接觸到地板縫隙里的塵土時,瞬間長出新的葉片。
“果然如此。”沈青蕪眼中閃過一絲明悟。普通修士修煉是吸納天地靈氣,儲存在丹田經(jīng)脈中,可她的經(jīng)脈像有無數(shù)細小的孔洞,靈氣存不住,就像漏水的水桶。而神農(nóng)訣的奧秘,不是去堵這些孔洞,而是讓靈氣像流水一樣,從孔洞里流出去,再從草木中吸納新的生機——就像老樹會落葉,卻能從土壤里汲取養(yǎng)分,長出新葉。
她起身走到窗邊,望著遠處云霧繚繞的山巒。內(nèi)門弟子的住處都在山腰,周圍種滿了靈植,此刻在她的感知里,每一片葉子都在呼吸,每一條根須都在低語。她伸出手,對著窗外的一株垂柳輕輕一拂。
柳枝忽然無風自動,柔軟的枝條像手臂一樣纏上她的手腕,葉尖蹭著她的皮膚,帶著清涼的觸感。
“這才是神農(nóng)訣……”沈青蕪喃喃道。過去她總想著控制靈力,催生出最珍貴的靈植,卻忘了最基礎的——與草木共生。
接下來的日子,她幾乎把自己泡在了藏書室和藥園里。每日清晨,她會去藥園聽靈植“說話”:牡丹抱怨土壤太干,蘭花嫌棄蟲蟻太多,連最沉默的古柏,都會在她靠近時抖落幾片枯葉,提醒她山雨將至。
她的靈力進展快得驚人。別的內(nèi)門弟子需要打坐三日才能凝聚的靈力,她只需半日——不是因為她天賦異稟,而是她能同時從百種靈植那里借來生機。當她在藥圃里行走時,腳下的青草會為她輸送靈力,身邊的鮮花會為她凈化氣息,連石縫里的苔蘚,都在悄悄修復她曾經(jīng)受損的經(jīng)脈。
這日傍晚,她正在練習“萬木朝春”——這是神農(nóng)訣里的高階術法,能在瞬間催生出一片靈植屏障。過去她最多只能催生出半丈范圍,今日卻在靈力運轉(zhuǎn)間,忽然感覺到丹田處傳來一陣溫熱。
“嗡——”
藥圃里的靈植同時震顫起來。原本只有半丈的綠霧猛地擴散,瞬間籠罩了整個藥園!牡丹綻放出碗口大的花朵,蘭花抽出新的花莖,連角落里幾株瀕死的“千年雪蓮”,都重新煥發(fā)出瑩白的光澤。
沈青蕪驚訝地看著眼前的景象,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指尖泛著淡淡的金光——那是神農(nóng)圖騰的顏色。她低頭看向掌心,草木靈力在里面流轉(zhuǎn),像一條奔騰的小河,不再有絲毫滯澀。
“不錯。”身后傳來太上長老的聲音。
沈青蕪回頭,見老人拄著拐杖站在藥園門口,臉色比前幾日好了些,只是眼底仍有掩不住的疲憊。“長老。”她躬身行禮。
太上長老走進藥園,看著那些生機勃勃的靈植,眼里閃過一絲欣慰:“看來,你已經(jīng)摸到門徑了。”他從袖中掏出一卷泛黃的帛書,“這是神農(nóng)訣的總綱,比藏經(jīng)閣里的更完整,你拿去看吧。”
沈青蕪接過帛書,展開一看,上面用朱砂畫著一幅復雜的圖譜,標注著人體經(jīng)脈與百種靈植的對應關系。最頂端寫著一行字:“經(jīng)脈有缺,天地補之;靈力不足,萬物予之。”
“這是……”她抬頭看向太上長老。
“這是云淵真人親手繪制的。”太上長老的聲音帶著懷念,“他知道自己的后人可能也有經(jīng)脈殘缺,特意留下了這幅‘萬物補脈圖’。”他指著圖譜上的一處,“你看這里,對應你右腿舊傷的位置,需以‘血藤’的靈力溫養(yǎng),三個月便能徹底根治。”
沈青蕪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從未對太上長老說過右腿舊傷的事,可圖譜上的標注,竟與她的傷勢分毫不差。
“神農(nóng)訣的傳人,體質(zhì)大多相似。”太上長老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當年云淵真人也有舊傷,便是靠這圖譜治好的。”他頓了頓,忽然咳嗽起來,用手帕捂住嘴,這次卻沒再掩飾帕子上的血跡。
“您的傷……”沈青蕪擔憂地看著他。
太上長老擺了擺手:“老毛病了,不礙事。”他看向沈青蕪,眼神忽然變得凝重,“有件事,我必須告訴你。你那枚貼身佩戴的神農(nóng)玉佩,并非普通信物。”
沈青蕪猛地抬頭,眼里滿是震驚:“您說什么?”
“那玉佩是上一代神農(nóng)訣傳人的信物,”太上長老的聲音壓得很低,“十年前,那位傳人發(fā)現(xiàn)了一些關于宗門的秘密,沒過多久,就‘意外’身故了。”他看著沈青蕪,“我懷疑,這與當年害了她的人有關,也與現(xiàn)在想對你不利的人脫不了干系。”
夕陽的余暉透過藥園的籬笆照進來,在地上投下長長的影子。沈青蕪握著玉佩的手微微顫抖,救她的那名老人臨終前的模樣忽然變得清晰——那時他躺在病榻上,拉著她的手說:“別信任何人,守好玉佩……”
原來,那句話不是臨終囑托那么簡單。
“那……”沈青蕪剛要追問,卻見太上長老的目光忽然投向藥園外,眼神一凜:“有人來了。”
她順著長老的目光看去,只見一個穿著內(nèi)門服飾的弟子正匆匆走來,臉上帶著焦急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