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判的大廳設于冷峻灰石筑成的領主城堡中,厚重的橡木門緊閉,火把沿墻而立,投下扭曲的影子。天光從高窗中斜射入室,映在大廳盡頭的審判席上,貴族與教士冷眼旁觀,仿佛命運的仲裁者。站在鐵鐐加身的黑影洛克,被迫直面命運與謊言的交鋒。
他高大瘦削,身披塵土與血污,盡管雙手被銬,腰背仍挺得筆直。他的雙眼冷靜如夜色湖面,偶爾泛起銳利的波光。
“你為何殺害亞瑟爵士?”審判官的聲音如鐘鳴般冰冷響起。
洛克不語片刻,像是在咀嚼語言,隨后低沉開口。
“你們叫我盜匪,罪人,殺人者??赡銈兪欠裨皖^聽過我們的哀號?曾看見過那個莊園圍墻之外,泥地中勞作至死的農夫?曾聞過那些母親把稀粥分成三碗,卻仍無法填飽孩子肚子的哭聲?而亞瑟爵士,他是那個給他們帶來饑餓、鞭笞與絕望的人。”
他停頓片刻,目光掃過廳中眾人,那些裝扮華麗卻面色冷漠的貴族,那些口頌仁愛卻眼神陰沉的教士。
“你們看我像惡狼,卻不問誰先放火燒了森林。”
審判席上有人冷笑:“這與你是否謀殺無關?!?/p>
洛克微微一笑,笑意卻不達眼底。
“那就說回這場謀殺。我在荊棘林,是為人質而來——不是為殺人?!?/p>
“伊莎貝拉夫人,是那莊園里唯一不曾被恐懼吞沒的靈魂。我與她相識,并非如你們臆想的那般‘誘拐’或‘勾結’,而是她在一次夜晚悄悄托仆人送來求援信。她不是想逃,而是想活。”
大廳一片騷動,貴族席間有人低語:“她竟與盜匪通信?”
洛克繼續,語速不急,卻每字如石錘敲落。
“那日夜中,我按信中約定進入林中隱處,卻未見夫人,只見血跡和斷裂弓弦。而亞瑟——他已倒在林間荊棘中,胸口插著匕首。那不是我的刀?!?/p>
審判官挑眉:“那你的騎士披風和劍,怎會留在現場?”
洛克眼神微動,語氣微妙地緩了一拍。
“有人想讓我扮成劊子手罷了。我不否認,我曾穿過那披風——是亞瑟數月前剿匪失敗后遺失的。我拿它,只因那是諷刺貴族虛偽榮耀的最好象征。我承認,我想用它來交換夫人的自由,以贖金為幌,逼亞瑟放人。但我未料,他已先赴死地。”
這時,貴族席后有低低驚呼,有人嗤笑:“所以你要我們相信,你是個不曾動手的好心人?”
洛克冷笑:
“我不是好人。我劫掠莊園谷倉,為讓村民冬天不凍餓;我打傷過貴族仆役,為阻止他們將逃亡的農戶送回鞭下。若這些是罪——我認。但殺亞瑟,不是我。那一劍太整潔,太干脆,像是來自——他最親近的人。”
話音落地,廳中陷入短暫死寂。
審判官怒斥:“你這是在嫁禍伊莎貝拉夫人?”
洛克緩緩搖頭,目光卻凝視著旁聽席那身著黑紗的女子。
“我在說真話——或至少,我敢說出真相的邊緣?!?/p>
他的聲音低啞,但穿透了整個大廳的石墻。
“而你們,不敢?!?/p>
就在說到“人質”一詞時,洛克的目光閃過猶疑,迅速掃向伊莎貝拉。他的聲音在那一瞬略微遲滯,仿佛某個回憶拽住了他的舌尖。那是一瞬,卻被審判席前的老修士弗雷澤捕捉到,他下意識地皺了皺眉。
而伊莎貝拉……她原本垂首的雙手,微微顫抖了一瞬。
一絲疑云,如同黑影自高窗縫隙悄然落下,潛入人心。真相,仿佛不止洛克所言的那一層。還是他故意停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