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李安然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窗外的月光透過薄紗窗簾灑進來，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她盯著天花板，腦海中不斷回放今天發生的一切——陳默被趕出家門的背影，他眼中那一閃而過的絕望，還有那句“不管明天發生什么，別怕。有我在”的短信。

她翻身摸出手機，屏幕的冷光刺得她瞇起眼。時間顯示凌晨兩點十七分，距離約定的七點二十只剩五個小時。她點開短信界面，手指懸在鍵盤上，想再給陳默發點什么，卻又不知道該說什么。最終，她只是嘆了口氣，將手機塞回枕頭下。

“他今晚住哪兒？”這個念頭突然闖入她的腦海。陳默被趕出家門，身上大概也沒帶多少錢，他能去哪兒？網吧？朋友家？還是……露宿街頭？李安然的心揪了一下，她猛地坐起身，抓起床頭的外套。

“不行，我得確認一下。”她自言自語，輕手輕腳地下了床，生怕吵醒隔壁的父母。

推開窗戶，夜風帶著涼意撲面而來。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撥通了陳默的電話。響了三聲后，電話被接起，陳默的聲音沙啞而疲憊：“喂？”

“你……你在哪兒？”李安然壓低聲音，手指無意識地絞著電話線。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隨后傳來一聲輕笑：“擔心我？”

“我——”李安然語塞，臉頰發燙，“我只是……明天的事很重要，你不能出事?！?/p>

“我在老周家?！标惸穆曇羧岷土诵?，“他爸媽出差了，家里就他一個人?！?/p>

李安然松了口氣，緊繃的肩膀放松下來：“那就好?！?/p>

又是一陣沉默。夜風拂過樹梢，發出沙沙的聲響。

“睡不著？”陳默突然問。

“嗯。”李安然靠在窗邊，望著遠處的路燈，“明天……真的能成功嗎？”

“不知道?！标惸幕卮鸪龊跻饬系靥拐\，“但無論如何，我都要試一試?！?/p>

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種決絕，讓李安然的心臟微微抽緊。她想起他臉頰上的紅痕，忍不住問：“你爸……打你了？”

電話那頭傳來布料摩擦的聲音，像是陳默翻了個身?！皼]什么，習慣了。”他輕描淡寫地說，卻讓李安然眼眶一熱。

“陳默……”她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么。安慰？鼓勵？還是……

“安然。”陳默突然叫她的名字，聲音低沉而認真，“謝謝你?！?/p>

簡單的三個字，卻讓她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握緊手機，指尖微微發抖：“不、不用謝?！?/p>

“明天見。”他說完，掛斷了電話。

李安然握著發燙的手機，久久沒有動彈。窗外的月光似乎更亮了，照得她心里那片朦朧的情感無所遁形。

————

清晨六點，鬧鐘還沒響，李安然就睜開了眼睛。她幾乎一夜沒睡，眼下掛著淡淡的黑眼圈。匆匆洗漱后，她換上校服，將補辦志愿表的證明仔細折好放進書包最里層。

廚房里，媽媽正在準備早餐，見她起這么早，有些驚訝：“今天怎么這么早？”

“學?！悬c事。”李安然含糊地回答，抓起一片面包塞進嘴里，“我先走了?！?/p>

“等等，把牛奶喝了！”媽媽追到門口，但李安然已經跑下了樓梯。

清晨的空氣帶著露水的濕潤，街道上行人稀少。李安然快步走向公交站，心跳隨著腳步加快。她不斷回想蘇曉表哥的話——九點前，教務處，簽字確認。這是最后的機會了。

公交車緩緩駛來，車廂里空蕩蕩的。李安然坐在靠窗的位置，望著窗外逐漸亮起的天空。云層被朝陽染成淡金色，像是預示著希望的曙光。

學校后門靜悄悄的，只有幾個晨跑的學生經過。李安然看了看表，七點十分，距離約定時間還有十分鐘。她靠在墻邊，手指不安地敲打著書包帶。

“來得真早。”

熟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李安然猛地轉身，看到陳默站在幾步之外。他穿著整潔的校服，頭發還有些濕，像是剛洗過澡。但細看之下，他眼下的青黑和緊繃的下頜線暴露了他的疲憊。

“你……睡得好嗎？”李安然問。

陳默搖搖頭，嘴角卻揚起一抹笑：“根本沒睡?！?/p>

他走到她身邊，身上帶著淡淡的薄荷牙膏味。李安然突然注意到他右手關節處有輕微的擦傷，像是用力捶打過什么。

“你的手——”她忍不住伸手，卻在半途停住，尷尬地縮了回來。

陳默看了看自己的手，無所謂地聳聳肩：“昨晚砸墻來著，沒事?！?/p>

李安然想說什么，但一陣腳步聲打斷了他們。蘇曉氣喘吁吁地跑過來，手里拿著三杯豆漿：“抱歉，排隊買豆漿耽誤了！”

她將豆漿分給兩人，目光在陳默臉上停留了一秒，欲言又止。

“人都聯系好了？”陳默直接切入正題。

蘇曉點點頭：“我找了十幾個同學，他們七點半會在教務處門口集合?！彼龎旱吐曇?，“不過我聽說，教導主任今天特意提前到校了?！?/p>

陳默的眼神一沉：“果然?！?/p>

李安然握緊了豆漿杯，溫熱的觸感讓她稍微鎮定了一些：“那我們按計劃行事？”

“嗯?！标惸瑥目诖锾统鲆粡埣?，展開給她看，“這是補辦志愿表的申請表，我已經填好了，就差教導主任的簽字?！?/p>

李安然仔細看了看，確認無誤后點點頭。

遠處，學校的鐘聲敲響七點半。陳默深吸一口氣，目光堅定：“走吧。”

三人快步走向教務處。隨著距離縮短，李安然的心跳越來越快，手心滲出細密的汗珠。轉過最后一個拐角，她看到教務處門口已經聚集了十幾個學生，三三兩兩地站著，假裝在閑聊。

“陳默！”一個高個子男生走過來，拍了拍陳默的肩，“都安排好了，一會兒我們制造點混亂，你趁機溜進去。”

陳默點點頭：“謝了，老周?！?/p>

李安然環顧四周，突然注意到走廊盡頭有個熟悉的身影——林小雨。她正和幾個女生說話，目光不時瞟向這邊，嘴角掛著意味深長的笑。

“她怎么在這兒？”蘇曉皺眉。

“肯定是聽到風聲了?！标惸湫σ宦?，“不管她，我們按計劃行事?！?/p>

就在這時，教務處的門開了，教導主任走了出來。他是個五十多歲的中年男人，頭發花白，戴著金絲眼鏡，表情嚴肅。

“怎么回事？這么多人聚在這里干什么？”他厲聲問道。

學生們頓時安靜下來，面面相覷。老周上前一步，裝作無辜地說：“主任，我們是來交社團活動申請的?！?/p>

教導主任狐疑地掃視人群，目光在觸及陳默時明顯頓了一下。

李安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悄悄往陳默身邊靠了靠，手指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背。陳默反手握住她的手腕，輕輕捏了一下，像是在說“別怕”。

這個小小的動作讓李安然的臉瞬間燒了起來，但她沒有抽回手。

“陳默?！苯虒е魅瓮蝗稽c名，“你過來一下。”

空氣仿佛凝固了。陳默松開李安然的手，鎮定地走上前：“主任?！?/p>

“你父親昨天給我打了電話。”教導主任壓低聲音，但李安然還是聽到了，“他說你擅自修改志愿，要求學校暫緩處理。”

陳默的下頜線繃緊了：“那是我自己的志愿，我有權決定。”

“你還沒成年，家長有權參與——”

“但最終簽字權在我手里！”陳默提高了聲音，引得周圍同學紛紛側目。

教導主任的臉色變得難看：“這里是學校，注意你的態度！”

氣氛劍拔弩張。李安然看到林小雨正悄悄靠近，臉上帶著看好戲的表情。她咬了咬唇，突然走上前：“主任，陳默的志愿表確實是他自己填的，我可以作證?！?/p>

教導主任轉向她，眉頭緊鎖：“你是誰？”

“高三（4）班李安然?！彼χ毖?，聲音因緊張而微微發抖，“陳默的志愿表被……不小心弄丟了，我們是來補辦的?！?/p>

“補辦？”教導主任冷笑一聲，“他父親明確要求暫緩處理，這件事沒得商量?！?/p>

陳默猛地將補辦申請表拍在旁邊的桌子上：“校規第27條，學生在志愿填報截止前有權修改并確認自己的志愿，家長意見僅供參考！”

他的聲音在走廊上回蕩，所有人都安靜下來。教導主任的臉色變得鐵青，顯然沒料到陳默會搬出校規。

就在這時，林小雨突然插話：“主任，陳默他爸可是校董的朋友，您要是擅自處理，恐怕不好交代吧？”

她的話像一滴冷水落入沸油。教導主任的表情變了變，明顯動搖了。

李安然看到陳默的拳頭攥得發白，知道他快到爆發的邊緣。她急中生智，突然大聲說：“主任！如果因為家長干預導致學生無法填報志愿，這件事傳到教育局，對學校的聲譽會有影響吧？”

教導主任猛地看向她，眼鏡后的眼睛瞇了起來。

蘇曉也反應過來，立刻幫腔：“對啊，現在社交媒體這么發達，萬一有人把這事發到網上……”

周圍的同學開始竊竊私語，有人甚至拿出手機假裝錄像。教導主任的額頭滲出冷汗，他看了看表，又看了看陳默堅定的眼神，終于妥協般地嘆了口氣。

“進來吧?！彼D身走向教務處，“只給你十分鐘?！?/p>

陳默緊繃的肩膀終于放松下來。他回頭看了李安然一眼，眼中滿是感激。李安然對他點點頭，無聲地說：“加油。”

看著陳默跟隨教導主任進入教務處的背影，李安然長舒一口氣。但她的輕松沒有持續多久，因為林小雨正朝她走來，臉上帶著令人不舒服的笑容。

“李安然，真沒想到你會為了陳默做到這一步。”林小雨的聲音甜得發膩，“不過你以為這樣就能改變什么嗎？”

李安然直視她的眼睛，第一次感到不害怕了：“至少我敢為他爭取，你呢？除了在背后耍手段，你還會什么？”

林小雨的笑容僵住了，眼中閃過一絲惱怒。但沒等她回擊，教務處的門突然打開，陳默走了出來，手里拿著一張蓋了章的表格。

“成功了？”蘇曉驚喜地問。

陳默點點頭，目光掃過林小雨，最后落在李安然臉上：“嗯，確認了。”

簡單的三個字，卻讓李安然眼眶發熱。她突然覺得，這一夜未眠的疲憊，這一早上的提心吊膽，全都值得了。

遠處的上課鈴響起，學生們開始散去。陳默走到李安然身邊，輕聲說：“謝謝你?！?/p>

陽光透過走廊的窗戶灑進來，落在他的睫毛上，映出細碎的金色光點。李安然突然意識到，他們之間的距離近得能聽見彼此的呼吸。

“不客氣。”她小聲回答，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在這一刻，所有的言語都顯得多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