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透過薄紗窗簾灑進房間，李安然睜開眼睛時，發現枕頭上有淺淺的淚痕。她伸手摸向床頭柜上的手機，屏幕顯示六點十五分，還有一條未讀消息。
“早安。我在樓下等你。“——陳默，五分鐘前。
李安然一個激靈坐起身，手指飛快地打字回復：“馬上好！“她跳下床，赤腳踩在微涼的地板上，三步并作兩步沖向衣柜。鏡子里的女孩頭發亂蓬蓬的，眼睛還有些浮腫。
十分鐘后，李安然氣喘吁吁地跑下樓，看見陳默正站在院子里的梧桐樹下。晨光為他鍍上一層柔和的輪廓，他穿著簡單的白T恤和牛仔褲，手里拎著兩個紙袋。
“早。“他轉過身，嘴角微微上揚，“我買了豆漿和包子。“
李安然接過還溫熱的紙袋，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像觸電般縮了縮：“你怎么起這么早？“
陳默的目光落在遠處：“睡不著。“他頓了頓，“想再好好看看這座城市。“
這句話讓李安然的心猛地沉了一下。她低頭咬了一口包子，肉汁在口中漫開，卻嘗不出什么味道。
“今天…小姨來接你？“她輕聲問。
“嗯，下午三點的高鐵。“陳默的聲音很平靜，“上午我想去趟圖書館。“
李安然抬頭看他：“我陪你去？“
陳默的眼睛在陽光下呈現出一種透明的琥珀色：“好。“
兩人并肩走在清晨的街道上，路邊的早點攤冒著熱氣，上班族匆匆走過。李安然偷偷用余光打量著陳默的側臉——他今天格外安靜，睫毛在臉上投下細小的陰影。
“演講稿…準備好了嗎？“她試圖打破沉默。
陳默點點頭：“昨晚又修改了一遍。“他從背包里拿出幾張折好的紙，“你要看看嗎？“
李安然接過紙張，熟悉的字跡映入眼簾。她邊走邊讀，不知不覺放慢了腳步。這篇演講稿比昨晚看到的更加完整，陳默在其中加入了自己的成長經歷，甚至提到了那個雨天在圖書館的相遇。
“這…“她的聲音有些哽咽，“寫得真好。“
陳默停下腳步，認真地看著她：“因為都是真心話。“
圖書館剛剛開門，空氣中飄散著書籍特有的油墨香。他們選了靠窗的老位置坐下，陽光透過彩繪玻璃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在這里說話嗎？“陳默突然問。
李安然當然記得。那天雨很大，她因為忘帶傘而躲在圖書館，偶然聽見琴房里傳來的《月光奏鳴曲》。循著琴聲，她看見了獨自彈琴的陳默——那時的他像一座孤島，周身籠罩著疏離的氣息。
“記得。“她輕聲說，“你彈得真好。“
陳默的手指無意識地在桌面上敲擊著琴鍵的節奏：“那天…是我媽媽的忌日。“
李安然的心揪了一下。她想起那張黑膠唱片，想起陳默收到母親樂譜時落下的那滴淚。
“你媽媽…一定是個很溫柔的人。“她小心地說。
陳默的眼神飄向遠處：“她總說音樂能治愈一切傷痛。“他苦笑了一下，“可她走的時候，我連一首完整的曲子都彈不好。“
李安然鼓起勇氣，輕輕覆上他的手：“現在你能彈給她聽了。“
陳默的手在她掌心下微微顫抖，然后翻轉過來，與她十指相扣。陽光透過他們交握的指縫，在地面上投下奇妙的影子。
“安然…“他低聲喚她的名字，聲音里帶著她從未聽過的柔軟。
就在這時，李安然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她慌忙抽出手，看到屏幕上顯示“蘇曉來電“。
“喂？“她接起電話，聲音有些不穩。
“安然！出大事了！“蘇曉的聲音透過話筒傳來，“不知道誰把陳默要去杭州的事傳開了，現在全校都在議論！“
李安然的心一沉：“怎么回事？“
“有人說他被家里趕出來的，還有人說他要轉學是因為打架…“蘇曉語速飛快，“最離譜的是，有人說你們…“
李安然猛地站起身：“我們馬上回學校。“
掛斷電話，她看向一臉疑惑的陳默：“學校那邊…出了點狀況。“
回校的路上，李安然簡單解釋了情況。陳默的表情漸漸冷了下來，嘴角繃成一條直線。
“別擔心，“李安然試圖安慰他，“流言而已，過幾天就散了。“
陳默搖搖頭：“我不在乎他們怎么說我。“他頓了頓，“但牽扯到你…“
教學樓前聚集著三三兩兩的學生，看見他們走來，議論聲明顯變大。李安然挺直腰背，假裝沒注意到那些探究的目光。
“喲，這不是要私奔的小情侶嗎？“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李安然猛地轉身，看見班上的趙明和他的幾個跟班正不懷好意地笑著。陳默的腳步頓了一下，但很快繼續向前走。
“怎么，被說中了？“趙明提高音量，“聽說你們…“
陳默突然轉身，眼神凌厲如刀。趙明的話戛然而止，不自覺地后退半步。
“說夠了嗎？“陳默的聲音很輕，卻讓周圍瞬間安靜下來。
蘇曉從人群中擠出來，一把拉住李安然：“快走，王老師找你呢！“
辦公室里，王老師正在整理教案。看見他們進來，她推了推眼鏡：“正好你們兩個都在。陳默，校長想再跟你確認一下發言的事。“
“我會按時回來的。“陳默說，“周日下午的高鐵。“
王老師點點頭：“那就好。“她看了看李安然，又看了看陳默，“最近…有些傳言，你們別太在意。“
走出辦公室，李安然長舒一口氣：“還好王老師沒多問。“
陳默的表情卻更加凝重：“安然，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人問你我們的關系…“
“我知道怎么回答。“李安然勉強笑了笑，“就說我們是好朋友啊。“
陳默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最終只是點了點頭。
午休時分，三人躲在天臺上吃午飯。蘇曉不停地瞥向陳默：“所以…你真的要走啊？“
“暫時而已。“陳默咬了一口三明治，“最多兩周。“
“那發言呢？“蘇曉追問。
“會回來的。“陳默看向遠處的天空，“我答應過的事，一定會做到。“
李安然捏著飯團的手指微微用力，米飯從指縫間擠出來。兩周，十四天，三百三十六小時…她在心里默默計算著。
“喂，你們看！“蘇曉突然指向樓下。
校園門口，一個穿米色風衣的女人正朝教學樓走來。李安然認出了那是陳默的小姨林月。
“她提前來了？“李安然轉向陳默。
陳默的表情有些復雜：“我去看看。“
李安然站起身：“我陪你一起。“
林月站在教學樓前的梧桐樹下，看見陳默時明顯松了口氣：“小默，我改簽了車票，想早點來接你。“
陳默點點頭：“東西我都收拾好了。“
林月的目光轉向李安然，友善地笑了笑：“又見面了，安然。“
“阿姨好。“李安然禮貌地回應，心里卻像壓了塊石頭。
“能…帶我去見見你的老師嗎？“林月問陳默，“我想當面謝謝他們這段時間對你的照顧。“
陳默猶豫了一下，看向李安然：“你先回教室吧。“
李安然想說些什么，但最終只是點了點頭。看著陳默和小姨走向辦公樓的身影，她的胸口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
教室里，議論聲在她進門時戛然而止，然后又以更小的音量繼續。李安然徑直走向自己的座位，拿出書本假裝閱讀，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別理他們。“蘇曉湊過來小聲說，“趙明那伙人就是閑的。“
李安然勉強笑了笑：“我沒事。“
下午第一節課，陳默沒有回來。李安然不停地看向教室門口，手中的筆在筆記本上劃出無意義的線條。
“陳默同學請假了。“王老師宣布，“我們開始上課。“
請假？李安然的心猛地一沉。他不告而別了嗎？不是說好下午三點才走嗎？她的思緒亂成一團，連老師點名都沒聽見。
“李安然！“王老師提高音量，“請回答這個問題。“
李安然慌亂地站起來，大腦一片空白。就在這時，教室門被輕輕推開，陳默走了進來。
“抱歉，老師。“他的聲音平靜，“有點事情耽擱了。“
王老師點點頭：“請坐。李安然，你的答案？“
李安然張了張嘴，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選C。“陳默的聲音從斜前方傳來。
“正確。“王老師示意她坐下，“請集中注意力。“
下課鈴響，李安然立刻轉向陳默：“怎么回事？“
“小姨想讓我早點走。“陳默低聲說，“但我堅持上完下午的課。“他頓了頓，“我說…有重要的事。“
李安然的心跳漏了一拍：“什么重要的事？“
陳默看著她，眼神深邃：“和你道別。“
最后一節課顯得格外漫長。李安然看著黑板上方的時鐘，秒針每走一格，離別的時刻就近一分。她偷偷在筆記本上寫下“杭州“兩個字，又迅速涂掉。
放學鈴響起時，她的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腔。同學們陸續離開，教室里很快只剩下他們兩人。
“我送你。“李安然說，聲音有些發抖。
陳默搖搖頭：“小姨在校門口等。“
“那…至少送到校門口。“她堅持道。
夕陽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他們走得很慢，仿佛這樣就能拖延時間。校門口，林月站在出租車旁等候，看見他們走來，體貼地退到一旁。
“這個…給你。“陳默從書包里拿出一個信封，“等我走了再打開。“
李安然接過信封，摸起來像是CD盒的形狀：“你…“
“記得聽。“陳默輕聲說，“還有…等我回來。“
他的目光如此專注，李安然感覺自己的靈魂都要被吸進去。她想說很多話，想告訴他不要走，想問他什么時候回來…但最終只是點了點頭。
“照顧好自己。“她努力擠出一個微笑，“記得…按時換藥。“
陳默突然上前一步，輕輕抱住了她。這個擁抱很短暫，卻讓李安然聞到了他衣領上陽光和青草的氣息。
“再見，安然。“他在她耳邊輕聲說，然后轉身走向出租車。
李安然站在原地，看著出租車漸行漸遠，最終消失在街角。她低頭看著手中的信封，眼淚終于不受控制地落下來。
回到家，李安然徑直上樓回到房間，鎖上門后才小心翼翼地打開信封。里面果然是一張CD，封面上用黑色馬克筆寫著“給安然“。
她把CD放進電腦，戴上耳機。熟悉的《月光奏鳴曲》緩緩流淌，但與她聽過的版本都不同——這個演奏更加溫柔，更加憂傷，仿佛在訴說一個無法言明的故事。
曲子結束后，有一段短暫的沉默，然后是陳默的聲音：
“安然，如果你聽到這個…我已經在去杭州的路上了。這首曲子…是我為你彈的。就像那天下雨時你在圖書館聽到的一樣，但這次…是專門給你的。“
他的聲音有些哽咽：“我不知道該怎么當面跟你說這些…謝謝你出現在我的生命里。你是我見過最勇敢、最溫暖的女孩。無論我在哪里，只要想起你，就覺得一切都會好起來。“
“等我回來。“
錄音到此結束。李安然摘下耳機，發現窗外已經華燈初上。她擦干眼淚，拿出手機，給陳默發了一條消息：
“CD我聽了。很美。我等你回來。“
發送后，她盯著屏幕看了很久，但對方一直顯示“離線“。窗外，一彎新月悄然升起，灑下清冷的光輝。
李安然走到書桌前，從抽屜深處拿出那個小盒子，里面是陳默給她的所有小紙條。她輕輕撫過每一張紙片，然后拿起筆，在新的一張紙上寫道：
“親愛的陳默，今天是你離開的第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