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過窗簾的縫隙斜斜地切進房間，李安然蜷縮在床角，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生銹的校徽。金屬邊緣的銹跡在晨光中泛著暗紅，像干涸的血跡。樓下傳來父親沉重的腳步聲，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她的神經上。

她將校徽攥進掌心，尖銳的刺痛感讓她清醒了幾分。書桌上的貝殼相框空蕩蕩的，曾經嵌在里面的燈塔照片被撕得粉碎，只剩下玻璃反射著冷冽的光。窗臺下的地板縫隙里，還藏著那本被撕碎的練習冊，陳默的筆跡像是一道道隱秘的傷口，刻在她的記憶里。

手機在枕頭下震動起來。李安然迅速抓過來，屏幕上是蘇曉發來的消息：[[教導處讓你第一節課前去辦公室]]。她盯著那條消息，胃部一陣絞痛。窗外，石榴樹的枝葉在晨風中輕輕搖曳，殘留的雨珠滴落在窗臺上，發出細微的聲響。

父親的聲音從樓下傳來，低沉而壓抑：“安然，下來吃早飯。”

她深吸一口氣，將校徽塞進口袋，起身時膝蓋傳來一陣鈍痛——昨晚跪在地板上的淤青還未消散。鏡子里的自己臉色蒼白，左頰的舊傷隱隱泛紅。她用手指輕輕碰了碰，疼得倒吸一口冷氣。

下樓時，她刻意避開第三級樓梯——那級臺階會發出呻吟般的聲響。廚房里，母親背對著她站在灶臺前，鍋里煮著粥，熱氣氤氳中，她的背影顯得格外單薄。父親坐在餐桌旁，面前的報紙攤開著，但他的目光卻釘在門口，仿佛在等她出現。

“坐下。”他頭也不抬地說道。

李安然沉默地拉開椅子，粥碗被推到她面前，熱氣模糊了她的視線。母親的手在桌下輕輕碰了碰她的膝蓋，又迅速縮回去。她低頭喝粥，味同嚼蠟。

“今天放學直接回家。”父親折起報紙，聲音不容置疑，“我會在校門口等你。”

李安然捏緊了勺子，指節泛白。她想起那張被撕碎的志愿表，紅色批注旁刺眼的“建議報考本地師范”，字跡和父親文件夾里的一模一樣。

“聽見沒有？”父親的聲音陡然提高。

“嗯。”她低聲應道，粥的熱氣熏得眼睛發酸。

父親站起身，西裝革履的身影在晨光中投下一片陰影。他拿起公文包，皮鞋踩在地板上的聲音像是某種倒計時。門關上的瞬間，李安然肩膀的緊繃感才稍稍緩解。

母親突然開口，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藥膏……記得涂。”

李安然抬頭，母親的眼神閃爍了一下，迅速轉身去收拾碗筷。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掌心，月牙形的傷口已經結痂，但疼痛依舊清晰。

校園里的氣氛比往常更加壓抑。李安然走進校門時，隱約感覺到周圍投來的目光，竊竊私語像無形的蛛網纏繞著她。劉婷和幾個女生站在走廊盡頭，看到她時故意提高了音量：“聽說某些人為了保送名額，連儲物間都鉆呢。”

李安然握緊了書包帶，指甲陷進掌心。她加快腳步，拐進樓梯間時差點撞上一個人。

“安然？”

熟悉的聲音讓她猛地抬頭。陳默站在她面前，校服領口有些凌亂，眼下泛著淡淡的青黑，顯然一夜未眠。他的目光落在她左頰的舊傷上，瞳孔驟然緊縮。

“你……沒事吧？”他聲音沙啞。

李安然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么。樓梯間的光線昏暗，陳默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陰影，像是疲憊的羽翼。她想起昨晚拼湊的練習冊碎片，他寫下的“自由”被她的血染紅。

“教導處找我。”她最終只說出這一句。

陳默的眉頭皺得更緊：“是因為照片？”

她點點頭，喉嚨發緊。

“我會處理。”他伸手想碰她的肩膀，又在半空中停住，像是怕弄疼她，“你父親……他有沒有對你……”

李安然別過臉，晨光從樓梯間的窗戶斜射進來，照在她的側臉上，舊傷的輪廓更加明顯。陳默的呼吸一滯，手指攥成拳頭。

“陳默！”遠處傳來教導主任的喊聲，“過來一趟！”

陳默咬了咬牙，低聲道：“放學后，老地方等我。”

他沒等她回答，轉身快步離開。李安然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

教導處的空氣凝固得令人窒息。李安然站在辦公桌前，教導主任的眼鏡反射著冷光，鏡片后的眼神銳利如刀。

“李安然，你知道為什么叫你來嗎？”

她沉默地點頭。

“校園網上的照片，影響很不好。”教導主任推了推眼鏡，“尤其是你，一直是年級前十，怎么能做出這種事？”

“什么事？”她輕聲問。

教導主任一愣，顯然沒料到她會反問。他敲了敲桌面：“私自占用儲物間，和男同學獨處，還逃課！”

李安然抬起頭，晨光從窗戶照進來，落在她的睫毛上，投下一片細碎的陰影。“我們只是在拼東西。”她說。

“拼什么？”

“志愿表。”她直視教導主任的眼睛，“被撕碎的志愿表。”

教導主任的表情微妙地變化了一下。他低頭翻了翻文件夾，抽出一張紙推到她面前：“這是你的新志愿表，你父親已經簽字確認了。”

李安然盯著那張紙，指尖發冷。表格上的“第一志愿”欄赫然寫著“本地師范大學”，而“南大”被劃去，旁邊蓋著教導處的公章。

“這不是我填的。”她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家長有權修改。”教導主任的語氣不容置疑，“簽個字，這事就過去了。”

李安然拿起筆，筆尖懸在紙上，墨水暈開一個小黑點。她想起陳默的志愿表，他的第一志愿是南大，和她的夢想重合。而現在，她的未來被硬生生掰向另一個方向。

筆尖落下時，她的手微微發抖。簽完字，她抬起頭，突然發現教導主任的文件夾下壓著一份熟悉的文件——陳默的檔案，右上角貼著紅色的“保送資格待審”標簽。

“陳默的保送……會受影響嗎？”她忍不住問。

教導主任合上文件夾，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這要看他的表現。”

走出教導處，李安然靠在走廊的墻上，呼吸有些急促。口袋里的校徽硌著她的掌心，生銹的邊緣刺進皮膚，疼痛讓她保持清醒。

遠處，上課鈴聲響起，學生們匆匆涌向教室。李安然逆著人流，走向樓梯間。窗外的石榴樹在風中搖曳，晨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

她摸出手機，給陳默發了一條消息：[[志愿表被改了]]。

發送鍵按下的瞬間，她仿佛聽見命運齒輪轉動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