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空泛著魚肚白，初夏的晨光透過薄紗窗簾灑進房間。李安然睜開眼睛，眼眶還有些酸澀。她伸手摸了摸枕頭，上面殘留著昨夜淚水的痕跡。

床頭柜上的鬧鐘顯示6：15分。她翻了個身，盯著天花板發呆。昨晚的夢境碎片般在腦海中閃現——陳默站在北電的校門口朝她微笑，下一秒卻轉身消失在人群中。

手機震動起來，是鬧鐘提醒。她伸手關掉，目光落在書桌抽屜上。那張被膠帶粘好的志愿表還躺在里面，像一顆定時炸彈。

“安然？起床了嗎？“母親的聲音伴隨著輕輕的敲門聲。

“起來了。“她清了清嗓子，盡量讓聲音聽起來正常。

推開被子，她赤腳踩在木地板上。初夏的清晨還帶著一絲涼意，腳底傳來微微的刺痛。她拉開窗簾，陽光立刻傾瀉而入，刺得她瞇起眼睛。

槐樹的枝葉在晨風中輕輕搖曳，幾只麻雀在枝頭跳躍。這樣平常的早晨，卻讓她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洗漱時，鏡中的自己眼睛微微發紅。她捧起冷水拍在臉上，試圖讓自己清醒些。水珠順著臉頰滑落，分不清是自來水還是又涌出的淚水。

“今天穿校服嗎？“母親的聲音從廚房傳來，伴隨著煎蛋的滋滋聲。

“嗯。“她擦干臉，走回房間換衣服。

校服襯衫的領子有些發硬，摩擦著頸部皮膚。她機械地系著扣子，手指在第二顆扣子處停頓——那是上周陳默幫她撿書時不小心碰到的位置。

餐桌上，母親已經擺好了早餐。煎蛋邊緣焦黃，是她最喜歡的程度。母親正在倒牛奶，玻璃杯上凝結著細小的水珠。

“昨晚沒睡好？“母親遞過牛奶，目光在她臉上逡巡。

李安然低頭咬了口吐司，面包屑掉在盤子里。“做了個噩夢。“

“高考壓力太大了。“母親嘆了口氣，“今天放學早點回來，我給你燉湯。“

她點點頭，喉嚨發緊。母親永遠不會知道，她真正的噩夢是關于父親的冤案，關于那個即將在今天下午見面的張叔叔，關于陳默和她之間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

“我吃好了。“她放下只咬了一口的吐司，拿起書包。

“再吃點，你最近都瘦了。“母親皺眉。

“真的飽了。“她勉強笑了笑，在母親擔憂的目光中逃也似地出了門。

初夏的早晨，空氣中飄著槐花的甜香。她深吸一口氣，試圖平復翻騰的胃。自行車棚里，她的單車孤零零地停在那里，鏈條有些生銹，轉動時發出輕微的咔嗒聲。

校園里已經陸續有學生到來。她推著車走過林蔭道，陽光透過樹葉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遠處，籃球場上有幾個男生在打球，球鞋摩擦地面的聲音格外清晰。

“安然！“

她回頭，看見班長周小雨朝她跑來，馬尾辮在腦后一跳一跳的。

“你怎么無精打采的？“周小雨挽住她的胳膊，“昨晚熬夜了？“

“有點。“她含糊地回答。

“是不是在為志愿發愁？“周小雨壓低聲音，“我聽張老師說，今年北電的分數線可能會漲。“

李安然的心猛地一跳。“你怎么知道我想考北電？“

“全班都知道啊。“周小雨眨眨眼，“高二那次班會，你說夢想是當編劇，最想去北電。陳默當時就坐在你后面，他還——“

“他還什么？“李安然停下腳步。

“沒什么。“周小雨突然變得支支吾吾，“就是…他好像記筆記特別認真。“

李安然握緊書包帶，指節發白。原來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夢想，只有她不知道陳默記得這么清楚。

教學樓前的電子屏滾動著高考倒計時：23天。這個數字刺痛了她的眼睛。23天后，她的人生會走向何方？父親能洗清冤屈嗎？她和陳默之間又會怎樣？

教室里已經坐了大半同學。她的座位在第三排靠窗，陽光正好照在桌面上。放下書包時，她注意到桌洞里有一張折疊的紙條。

心跳加速，她偷偷展開紙條。上面只有簡單的一行字：“下午1：30，校門口等你。——陳默“

字跡工整有力，就像他本人一樣內斂克制。她把紙條攥在手心，紙張邊緣在手心留下淺淺的壓痕。

“同學們安靜。“班主任王老師走進教室，手里拿著一疊試卷，“今天早自習我們做一套理綜模擬題。“

試卷傳下來時，李安然發現自己的手在微微發抖。她強迫自己集中注意力，但那些化學方程式和物理公式在眼前模糊成一片。鉛筆在答題卡上涂出的黑點歪歪扭扭，像她此刻糾結的心情。

課間操時，她借口肚子疼留在教室。空蕩蕩的教室里，陽光斜斜地照在黑板上，粉筆灰在光束中漂浮。她走到陳默的座位前，猶豫了一下，輕輕拉開他的抽屜。

里面整齊地放著課本和筆記，最上面是一本《電影藝術概論》。她翻開扉頁，看到陳默工整的簽名和日期——那是三個月前。也就是說，他早就開始準備北電的考試了。

“你在干什么？“

一個聲音從身后傳來，嚇得她差點把書掉在地上。回頭看見學習委員林薇站在門口，眼鏡后的眼睛充滿懷疑。

“我…找陳默借筆記。“她慌忙把書塞回去。

“他今天請假了。“林薇走進來，把一疊作業本放在講臺上，“你們不是經常一起走嗎？他沒告訴你？“

李安然搖搖頭，心跳如鼓。陳默請假了？為什么？是因為下午要見張叔叔，還是因為昨晚那通尷尬的電話？

上午的課程像一場模糊的夢。語文老師講解的古詩詞在她耳中變成無意義的音節，數學公式在黑板上扭曲變形。她的思緒不斷飄向那張志愿表，飄向陳默沉默的側臉，飄向下午即將到來的會面。

午飯時間，她獨自躲在圖書館的角落。陽光透過落地窗照在身上，卻驅不散心底的寒意。手機屏幕亮起，是陳默發來的短信：“一切按計劃進行，別擔心。“

簡短的幾個字，卻讓她鼻子發酸。他總是這樣，用最簡潔的方式表達關心，卻從不解釋自己的心意。她盯著那條短信看了很久，直到屏幕自動熄滅，映出自己模糊的倒影。

下午第一節課是體育課。她以生理期為由請了假，坐在看臺上看著同學們在操場上奔跑。陳默的位置空著，在整齊的隊伍中格外顯眼。

1：15分，她提前溜出操場。初夏的午后，校園里彌漫著青草被曬熱的氣味。她快步走向校門，心跳隨著腳步加快。

校門口的老槐樹下，陳默已經等在那里。他穿著簡單的白襯衫和黑色長褲，陽光透過樹葉在他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看見她時，他微微點了點頭，眼神復雜難辨。

“你請假了？“她走到他面前，聲音比想象中要顫抖。

“嗯。“他簡短地回答，遞給她一個頭盔，“騎車去。“

他的摩托車停在路邊，黑色的車身在陽光下閃著微光。李安然接過頭盔，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一陣電流般的觸感讓她迅速縮回手。

陳默似乎也察覺到了這微妙的氣氛，他別過臉去發動車子，喉結在頸部線條上輕輕滑動。“上車。“他的聲音有些啞。

摩托車穿過城市的街道，風在耳邊呼嘯。李安然不得不抱住陳默的腰，隔著襯衫能感受到他身體的溫度。這個認知讓她臉頰發燙，卻又舍不得松手。

張叔叔的辦公室在一棟老舊的寫字樓里。電梯運行時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狹小的空間里，她和陳默并肩而立，誰都沒有說話。她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香氣，混合著陽光的味道。

“叮“的一聲，電梯停在7樓。走廊盡頭的辦公室門上掛著“張明律師“的牌子。陳默敲了敲門，里面傳來一個沉穩的男聲：“請進。“

張叔叔比想象中要年輕，約莫四十出頭，戴著金絲眼鏡，眼神銳利。他請他們坐下，辦公室的空調發出輕微的嗡嗡聲。

“陳默已經把情況告訴我了。“張叔叔推了推眼鏡，目光落在李安然身上，“你長得真像你父親。“

這句話像一把刀刺進心臟。李安然握緊拳頭，指甲陷入掌心。“您…真的能幫我父親翻案嗎？“

張叔叔從抽屜里拿出一個文件夾。“這些年我一直在收集證據。當年你父親的案子確實有很多疑點。“他打開文件夾，“最關鍵的是這段錄音。“

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個U盤，正是陳默之前給她的那個。“這里面有當年辦案人員受賄的證據，還有他們偽造證據的對話錄音。“

李安然的手開始發抖，眼前浮現出父親被帶走那天的場景——警笛聲，母親的哭聲，父親回頭時絕望的眼神。

“接下來要怎么做？“陳默的聲音把她拉回現實。

“我已經聯系了幾家媒體。“張叔叔神情嚴肅，“下周一會召開記者會。在此之前，你們要格外小心。“

辦公室的窗戶開了一條縫，風吹進來，帶著城市特有的喧囂。李安然突然意識到，這一切都是真的——父親的冤案有可能洗清，她和母親終于能等到真相大白的那天。

“謝謝您。“她聲音哽咽，眼淚在眼眶中打轉。

離開時，張叔叔拍了拍她的肩膀。“你父親是個好人，他會為你驕傲的。“

電梯下行時，李安然終于忍不住哭了出來。陳默默默遞來紙巾，手指輕輕碰了碰她的肩膀，又迅速收回。

走出寫字樓，夕陽已經西斜。城市的喧囂聲中，陳默突然開口：“餓了嗎？“

她搖搖頭，卻又點點頭。情緒的大起大落讓她感到虛脫。

“附近有家面館。“他說，聲音比平時柔和，“吃完再回學校拿東西。“

面館很簡陋，但干凈整潔。老板娘熱情地招呼他們坐下，風扇在頭頂吱呀轉動。陳默點了兩碗牛肉面，又額外要了一碟泡菜。

“你什么時候開始準備北電考試的？“面端上來時，李安然突然問道。

陳默的筷子頓了一下。“去年冬天。“

“為什么是北電？“

熱氣騰騰的面條在他們之間升起白霧，模糊了視線。陳默的聲音透過霧氣傳來：“因為那是你的夢想。“

簡單的一句話，卻讓她的心臟漏跳一拍。她低頭攪動面條，熱氣熏得眼睛發酸。

“你不必——“

“不是因為你。“陳默打斷她，“是我自己的選擇。“

他抬起頭，眼神堅定而清澈。陽光從窗戶斜射進來，在他的睫毛上投下細碎的金色光點。這一刻，李安然突然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明白。

回學校的路上，暮色已經降臨。路燈次第亮起，在他們身后投下長長的影子。陳默走在她身邊，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既不會太遠顯得疏離，又不會太近讓她不適。

“明天…“她開口，卻又不知該說什么。

“明天一切照常。“陳默接過話頭，“記者會前，我們按兵不動。“

校門口，晚自習的鈴聲已經響起。他們默契地放慢腳步，仿佛這樣就能延長這短暫的獨處時光。

“陳默。“在分別前，她鼓起勇氣叫住他，“謝謝你…為了一切。“

夜色中，他的眼睛像星辰一樣明亮。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最終只是點了點頭。“明天見。“

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教學樓拐角，李安然站在原地，感受著初夏夜晚微涼的風。這一天發生了太多事，她的心像被揉皺又展開的紙，滿是折痕卻依然跳動。

校服口袋里的手機震動起來，是母親的短信：“晚上想吃什么？我給你留了湯。“

簡單的文字讓她眼眶發熱。無論外面的世界多么復雜，總有一些東西永遠不會改變——母親的愛，父親的期待，還有…她望向陳默消失的方向，心底泛起一陣溫柔的漣漪。

路燈下，一只飛蛾執著地撲向光明，翅膀在燈光中顯得透明而脆弱。李安然深吸一口氣，邁步走向家的方向。明天，又是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