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堂儲物柜的金屬門在李安然指尖下微微顫動，317號柜門上的劃痕在昏暗的光線里泛著冷光。通風管道里的灰塵在從縫隙漏進的陽光下漂浮，像無數細小的幽靈。陳默的手還蓋在她的耳朵上，但錄音筆里母親的聲音依然如毒蛇般鉆入耳膜：“…氧氣閥壓力調回正常值…他活不過今晚…“

李安然盯著錄音筆上那個小小的紅色指示燈，它像一只充血的眼睛，一眨不眨地與她對視。行李箱里的染血護士服散發出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混合著母親常用的茉莉香水，形成一種詭異的甜腥氣息。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那張拍立得照片，父親年輕的臉在泛黃的相紙上顯得格外陌生。

“別聽。“陳默的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他手上的血跡已經干了，在掌心結成暗紅色的痂，“后面還有更…“

通風管道突然傳來金屬扭曲的刺耳聲響。李安然猛地抬頭，看到管道連接處的螺絲正在松動，灰塵簌簌落下。陳默迅速把她拉到身后，礦泉水瓶里的液體晃動著，在陽光下折射出詭異的藍光。

“有人來了。“他壓低聲音，喉結滾動時牽扯到臉上的傷口，一滴血珠順著下頜滑落，“鑰匙給我。“

李安然下意識攥緊了那把黃銅鑰匙，齒痕深深陷入掌心。舞臺方向的騷動越來越近，隱約能聽到校長氣急敗壞的喊聲和記者們嘈雜的提問。突然，一陣刺耳的電流雜音從廣播系統炸開，緊接著是母親冷靜到可怕的聲音：“請各位媒體朋友保持秩序。“

這個聲音讓李安然渾身血液凝固——母親此刻應該在家準備午餐，而不是出現在記者會的現場。陳默的臉色變得煞白，他一把抓過行李箱里的法律文件塞進校服內袋：“她提前來了。“

拍立得照片從李安然指間滑落。照片背面朝上，那行“最后的證據，交給安然“的字跡在灰塵中顯得格外刺目。通風管道的震動越來越劇烈，突然“砰“的一聲，一塊金屬蓋板砸在儲物柜旁的地上，揚起一片灰霧。

“李安然！“周小雨的聲音從管道深處傳來，伴隨著急促的爬行聲，“論壇炸了！你媽剛剛在記者會上——“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一只戴著醫用手套的手從管道口伸出，猛地抓住了周小雨的腳踝。李安然看到好友驚恐瞪大的眼睛，看到那只手套腕部露出的銀鐲子——和她記憶中父親葬禮上遞紙巾的那只手一模一樣。

陳默突然沖上前，將礦泉水瓶里的液體潑向管道口。液體接觸金屬的瞬間發出“嗤嗤“的聲響，那只手立刻縮了回去。周小雨趁機掙脫，跌跌撞撞地爬出來，平板電腦屏幕上閃爍著血紅色的彈窗：[[直播突發：李醫生承認參與氧氣閥調節]]。

“不可能…“李安然喃喃自語，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護士服上的血跡。那血跡已經氧化發黑，在白色的布料上形成一片猙獰的圖案。陳默蹲下身，從行李箱最底層抽出一個密封袋，里面裝著半截斷裂的銀鐲子——內側刻著“LY“的字母縮寫。

“這是我媽名字的縮寫。“陳默的聲音輕得像羽毛，“但鐲子不是她的。“

禮堂的音響系統突然播放起一段新的錄音。母親帶著哭腔的聲音回蕩在狹小的儲物間：“…我當時太害怕了…陳護士長威脅說如果我不調回壓力值…“

“她在撒謊！“周小雨尖叫著點開平板上的視頻。畫面里，母親站在記者會的講臺上，珍珠耳釘在聚光燈下閃閃發光，而大屏幕上顯示的正是那張氧氣閥的照片——只不過被人為裁剪過，只剩下戴著銀鐲子的半只手。

李安然突然想起什么，瘋狂地翻找行李箱。在染血護士服的夾層里，她摸到一個小小的金屬物體——和錄音筆一起，是父親常用的微型攝像頭。陳默看到后瞳孔驟縮：“這是…“

“我爸的習慣。“李安然的聲音顫抖得厲害，“他會在重要證據上裝攝像頭。“

她按下攝像頭的回放鍵。模糊的畫面里出現年輕時的母親，她正在調整氧氣閥的壓力表，腕上的銀鐲子隨著動作叮當作響。畫面邊緣，一個戴珍珠耳釘的女人匆匆走過，留下一句：“李醫生，監控已經處理好了。“

這個聲音讓李安然如遭雷擊——正是今早來采訪的女記者。陳默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看日期。“

攝像頭顯示的時間是父親去世當晚23：17，而醫院記錄上的死亡時間是22：45。李安然感到一陣天旋地轉，法律文件上的簽名日期、錄音筆里的聲音、照片上的時間戳…所有碎片在腦海中旋轉重組，最后拼出一個可怕的真相：父親在“被宣布死亡“后還活了至少半小時。

“所以死亡證明是偽造的…“周小雨的聲音帶著哭腔，“你爸當時可能還…“

儲物間的門突然被撞開。刺眼的光線中，母親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她雪白的醫師服上別著記者會的胸牌，珍珠耳釘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她的目光落在李安然手中的攝像頭和斷裂的銀鐲子上，嘴角抽動了一下：“安然，把東西給媽媽。“

陳默擋在李安然面前，礦泉水瓶在他手中捏得變形。母親的目光掃過行李箱里的染血護士服，突然笑了：“你以為這是誰的？“她從口袋里掏出一模一樣的珍珠發卡，“那天晚上值班的護士長，可不止一個人。“

李安然突然注意到母親左手腕內側有一道細長的疤痕——和照片里“銀鐲子女人“的手腕完全吻合。陳默顯然也發現了這點，他的呼吸變得急促：“你戴著手套調的壓力閥…然后嫁禍給我媽。“

母親沒有回答。她向前走了一步，高跟鞋踩在那件染血護士服上，留下一個清晰的鞋印。禮堂的廣播突然切換成校長驚慌的聲音：“請所有學生立即返回教室！重復，立即返回教室！“

在嘈雜的背景音中，李安然聽到一個微弱的“滴答“聲。聲音來自行李箱夾層——父親的老式懷表還在走動，指針永遠停在23：32。

“時間不對…“她喃喃自語，突然明白過來，“所有記錄都被修改過一小時！“

母親的表情第一次出現了裂痕。她伸手來搶懷表時，陳默猛地撞開儲物間的后門：“跑！“

李安然抓起攝像頭和銀鐲子碎片沖出去，周小雨的平板電腦還在循環播放記者會的畫面——母親正對著鏡頭抹眼淚，而她身后的屏幕上，那張被裁剪過的照片角落，隱約能看到半枚珍珠耳釘的反光。

走廊盡頭的消防通道閃爍著紅光。李安然回頭看了一眼，母親沒有追來，她站在儲物間的光影交界處，左手緩緩撫上那枚珍珠耳釘，嘴角勾起一個詭異的微笑。

陳默拽著她沖下樓梯時，李安然摸到校服口袋里那把黃銅鑰匙——它不知何時已經斷成兩截，鋸齒狀的斷口閃著冷光，像一道永遠無法愈合的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