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夢瑤的指尖在鏡面上輕輕劃過，霜層下似乎有什么東西在蠕動。她湊近了看，發現是些細小的劃痕，縱橫交錯，像有人用指甲在鏡面上反復刻畫，最終在右下角匯成一個模糊的符號——像片蜷縮的葉子，邊緣帶著鋸齒，和她后頸那枚只有在鏡中才能看見的印記一模一樣。

“咚?！?/p>

樓下傳來一聲悶響，像是重物落地的聲音。緊接著是鄰居王阿姨的咒罵聲，夾雜著玻璃破碎的脆響，還有什么東西滾動的“咕?！甭?。

夏夢瑤被嚇了一跳，猛地后退半步，后腰撞到茶幾的尖角，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氣。轉身的瞬間，眼角的余光瞥見鏡中閃過一抹暗紅。

她霍然回頭。

鏡中站著的，還是她自己。可浴巾的邊緣，正慢慢滲出暗紅的液體，像血，順著大腿往下淌，在鏡中的地板上積成一小灘，甚至能看見液體表面漂浮的細小泡沫。

現實中，她的浴巾干干凈凈，連水漬都快干了。

鏡中人低頭看了看浴巾上的血跡，又抬起頭看向她，嘴唇動了動。這次夏夢瑤看清了，它在說：“快遞……”

快遞？

那個無主的包裹？

夏夢瑤突然想起什么，抓起沙發上的手機就往門口沖。她要現在就去拿包裹，不管里面是什么，她必須知道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些纏繞在鏡子里的詭異，那些若有若無的窺視，一定和什么東西有關聯。

剛換好鞋，玄關的穿衣鏡突然“咔噠”響了一聲。

像是鏡框松動的聲音。她轉頭看去，鏡子里的夏夢瑤正對著她微笑，手里拿著一把水果刀——那是她昨晚削蘋果后隨手放在玄關柜上的，記得當時還特意把刀尖朝里放。

現實中的玄關柜上空空如也。

鏡中人握著刀，慢慢抬起手，手腕轉動的弧度和她平時切水果時一模一樣。刀尖對著鏡面外的她，緩緩下移，最終停在她心臟的位置，距離不過半寸。

夏夢瑤的血液幾乎凝固了。她猛地拉開門沖出去，樓道里的聲控燈應聲而亮，慘白的光打在樓梯扶手上，積灰的欄桿在墻上投下扭曲的影子，像無數只伸向她的手。

她一口氣跑到三樓，才發現自己忘了帶門禁卡。

單元門緊閉著，玻璃門外是灰蒙蒙的天，樓下的香樟樹被風吹得搖搖晃晃，影子在地上扭曲成怪異的形狀。她扶著欄桿喘氣，胸口像被塞進一團棉花，呼吸都帶著疼。就在這時，她聽見身后傳來緩慢的腳步聲。

一步，一步，踩在積灰的樓梯上，發出“沙沙”的輕響，像有人拖著濕襪子在走路，又像是什么東西在腐爛的皮肉里攪動。

夏夢瑤猛地回頭。

樓梯上空無一人。

只有二樓轉角的窗戶敞開著，風灌進來，吹動了掛在窗邊的舊窗簾。那是王阿姨曬的被單，布料上的碎花圖案在風中扭曲，像一張張搖晃的臉，對著她無聲地笑。

腳步聲還在繼續，從她身后傳來，越來越近。

她能聞到那股熟悉的鐵銹味了，混著點潮濕的霉味，像從地下室里鉆出來的。她死死盯著樓梯口，看見一抹暗紅的衣角從三樓和四樓之間的轉角處露了出來，邊緣有些磨損，像是被什么東西撕扯過。

和昨晚臥室門口那片一閃而過的衣角一模一樣。

夏夢瑤的喉嚨像被堵住了，發不出任何聲音。她轉身就往樓上跑，高跟鞋在樓梯上磕出急促的響聲，與身后的腳步聲形成詭異的呼應，像是在跳一支死亡圓舞曲。

“等等……”

一個蒼老的聲音在身后響起，嘶啞得像被砂紙磨過，每個字都帶著粘液般的粘稠感。

夏夢瑤跑得更快了，心臟撞得胸腔生疼，像是要跳出來。她不知道自己要跑到哪里，只知道不能停下，不能回頭。那些關于鏡子的恐怖畫面在腦子里閃回：青銅鏡里的白眼珠，落地鏡上的白霜，浴室鏡中外翻的傷口……

腳步聲突然停了。

那蒼老的聲音也消失了。

她扶著五樓的欄桿回頭看，樓梯上空空蕩蕩的，只有她自己的影子在慘白的燈光下微微發顫。那抹暗紅的衣角不見了，仿佛從未出現過。

可欄桿上，多了一道新鮮的抓痕。

三道并排的細痕，深深嵌在木質欄桿里，邊緣還沾著點暗紅的粉末，像干涸的血痂。她伸手碰了碰，粉末簌簌落下，指尖傳來冰冷的觸感，像是剛從冰水里撈出來的。

夏夢瑤癱坐在樓梯上，眼淚終于忍不住掉了下來。溫熱的液體劃過臉頰，帶著一絲刺痛——剛才沖出來時太急，被玻璃碎片劃破了眼角。她不是膽小的人，獨自在這座城市打拼五年，加班到深夜穿過無人的小巷，被難纏的客戶刁難，甚至遇到過地震，都沒這么害怕過?？蛇@次的恐懼不同——它看不見，摸不著，卻像附骨之疽，從鏡子里蔓延出來，滲透到她生活的每一個角落，連呼吸的空氣里都帶著寒意。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起來，是閨蜜林薇發來的微信：【瑤瑤，你沒事吧？剛才給你打電話沒人接，我查了下你說的那面古董鏡，有點不對勁?！?/p>

夏夢瑤顫抖著點開消息框，指尖好幾次按錯鍵：【怎么了？】

林薇幾乎是秒回：【我爺爺以前是做古董修復的，他說民國時期有種鏡子叫‘纏魂鏡’，是用死人的指甲灰混在水銀里做的，專門用來……】

消息突然中斷了。

后面的內容變成了亂碼，一串奇怪的符號在屏幕上跳動，像蟲子一樣扭曲爬行，最后定格成一個圖案——像片蜷縮的葉子，和鏡面上的符號、后頸的印記一模一樣。

手機突然黑屏了。

無論她怎么按電源鍵，屏幕都毫無反應，像塊冰冷的磚頭。機身卻在慢慢變燙，貼在大腿上，像塊燒紅的烙鐵。

樓道里的燈“滋啦”響了一聲，突然滅了。

黑暗瞬間吞噬了一切，只有窗外透進的微光，在樓梯上投下幾道歪斜的影子。夏夢瑤聽見自己的呼吸聲在空蕩的樓道里回蕩，還有……鏡子碎裂的聲音。

很輕，很脆，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又像是近在耳邊，仿佛有無數面鏡子在同時破碎。

她猛地抬頭，看見五樓住戶的防盜門上，嵌著一塊小小的貓眼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