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記本的最后，夾著一張泛黃的照片。

照片上是兩個年輕女人，穿著同款的旗袍，站在一面暗紅色的穿衣鏡前。左邊的女人眉眼溫柔，右邊的女人嘴角帶著抹詭異的笑，后腰處隱約能看見片葉子形狀的疤痕。

她們長得有七分相似，尤其是眼睛，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而右邊那個女人的臉，和鏡中那個穿旗袍的女人，和夏夢瑤自己，幾乎一模一樣！

夏夢瑤的胃里一陣翻江倒海，她猛地將筆記本扔在地上，照片飄落到腳邊。

她終于明白了。

民國時期的那對姐妹，姐姐叫婉清，妹妹就是照片上右邊的女人。妹妹得到了這面纏魂鏡，為了永生，不斷尋找替身，最終在火海里被鏡靈反噬。

而她夏夢瑤，就是妹妹找到的下一個替身。

因為她和妹妹長得相似，因為她碰了那面青銅鏡（也就是纏魂鏡的子鏡），因為后腰的抓痕符合“替身”的條件……

所有的線索都串起來了：鏡中人的模仿，后頸的印記，反方向的腳印，門口的腳步聲，六樓的穿衣鏡，還有這個突然出現的包裹……

那東西不是在嚇唬她，是在確認她的身份，是在一步步將她拖進鏡子里，完成那場跨越了近百年的“替換”。

“嘻嘻。”

一聲輕笑突然在客廳里響起。

不是來自鏡子，而是來自沙發后面。

夏夢瑤猛地回頭。

沙發和墻壁之間的縫隙里，露出一只眼睛。

漆黑的瞳孔，直勾勾地盯著她，眼角還掛著抹詭異的笑。

是鏡中的那個“夏夢瑤”！

它不知什么時候從鏡子里出來了，正躲在沙發后面，慢慢地、慢慢地探出頭。

它的手里，拿著那把水果刀。

刀尖上，沾著暗紅的血。

夏夢瑤的心臟驟然停跳。

她想逃，卻發現所有的鏡子都在盯著她——客廳的落地鏡，玄關的穿衣鏡，浴室的鏡子，甚至連手機黑屏的屏幕上，都映出了無數雙漆黑的眼睛。

所有的鏡中人，都在微笑。

都在等待。

等待她成為新的鏡中魂。

水果刀的寒光閃過，夏夢瑤猛地側身躲開，刀尖擦著她的胳膊劃過，帶起一串血珠。她跌跌撞撞地沖向陽臺，抓起晾衣桿當武器，轉身面對那個從沙發后走出來的“自己”。

鏡中人穿著和她一樣的衣服，臉上帶著和她一樣的驚恐，可眼神里的瘋狂和貪婪卻藏不住。它一步步逼近，刀尖在燈光下閃爍著冷光，嘴角的笑意越來越大，直到咧到耳根，露出白森森的牙齒。

“該換了……”鏡中人開口了，聲音和她一模一樣，卻帶著種不屬于她的嘶啞，“輪到你了……”

它猛地撲了過來。

夏夢瑤揮舞著晾衣桿砸過去，金屬桿撞在鏡中人身上，發出沉悶的響聲。鏡中人踉蹌了一下，卻絲毫沒有受傷，反而笑得更瘋狂了，再次舉刀刺來。

混亂中，夏夢瑤撞翻了那個裝著鏡子的紙箱。

暗紅色的穿衣鏡從紙箱里滾出來，“哐當”一聲摔在地上。

鏡面沒有碎。

反而突然爆發出刺眼的淡青色光芒。

所有的鏡中人都停下了動作，包括那個舉著刀的“夏夢瑤”。它們都僵硬地轉過頭，看向地上的穿衣鏡，眼神里充滿了恐懼和……渴望。

淡青色的光芒中，一個模糊的身影從穿衣鏡里慢慢走出來。

穿著洗得發白的旗袍，長發垂落，臉上帶著永恒不變的詭異微笑。

是照片上那個右邊的女人，是鏡中那個穿旗袍的身影，是那個等待了近百年的替身鬼。

她沒有看夏夢瑤，也沒有看那些鏡中人，只是徑直走向那面摔在地上的穿衣鏡，伸出蒼白的手，輕輕撫摸著鏡框上那個“瑤”字。

“終于……找到了……”她的聲音又輕又軟，卻帶著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滿足，“新的容器……”

夏夢瑤突然明白了它要做什么。

它不是要殺了她，是要讓她成為新的鏡中魂，而它自己，要借著她的身體，重新活在現實里！

“不！”夏夢瑤撿起地上的青銅鏡——不知何時從畫室滾到了客廳，用盡全身力氣砸向那個穿旗袍的女人。

青銅鏡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正好砸在女人的后腦勺上。

“嗷——”女人發出一聲凄厲的尖叫，聲音不再溫柔，而是像無數只貓在同時嘶吼。她的身體開始變得透明，淡青色的光芒從她身上溢出來，被地上的穿衣鏡瘋狂吸收。

所有的鏡中人都開始扭曲、淡化，像被投入水中的墨滴。那個舉著刀的“夏夢瑤”也在慢慢消失，臉上的驚恐變成了絕望。

穿旗袍的女人掙扎著想去抓地上的穿衣鏡，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往后拉。她回頭看向夏夢瑤，眼神里充滿了怨毒和不甘，嘶啞地喊道：“我不會放過你的！纏魂鏡認主，你永遠也擺脫不了……”

話音未落，她的身體徹底化作一道青光，被穿衣鏡完全吸收。

客廳里恢復了平靜。

所有的鏡中人都消失了。

只有地上的穿衣鏡還在散發著淡青色的光，鏡面里映出的，是夏夢瑤自己驚魂未定的臉。

后腰的抓痕不疼了。

腳踝的傷口也不流血了。

后頸的印記，無論是現實還是鏡中，都消失了。

仿佛一切都結束了。

夏夢瑤癱坐在地上，看著那面暗紅色的穿衣鏡。淡青色的光慢慢褪去，鏡面重新變得冰冷、光滑，像一塊普通的舊鏡子。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擺脫了那東西，也不知道那句“纏魂鏡認主”是不是最后的詛咒。

但她知道，不能再留著這面鏡子了。

當天晚上，夏夢瑤找了個錘子，砸碎了所有的鏡子。

浴室的鏡，玄關的鏡，客廳的落地鏡，還有那面暗紅色的穿衣鏡。

玻璃碎片散落一地，在月光下泛著冷光，像無數雙死去的眼睛。

她把所有的碎片裝進黑色的垃圾袋，又把那本筆記本和照片一起塞進去，拖到樓下的垃圾桶旁，倒上酒精，點燃了一把火。

火焰熊熊燃起，吞噬了所有的碎片和紙張，也吞噬了那些隱藏在鏡面背后的秘密和怨毒。

火光中，她仿佛看到無數張臉在扭曲、掙扎，最終化為灰燼。

回到家時，天快亮了。

夏夢瑤把所有能反光的東西都收了起來，手機屏幕朝下，電腦關機，甚至連光滑的桌面都鋪上了桌布。

房間里沒有了任何能映出人影的東西。

她坐在黑暗里，聽著窗外的鳥鳴，直到第一縷陽光透過窗簾縫隙照進來。

陽光落在地板上，溫暖而真實。

她知道，或許這場噩夢還沒結束。

或許某個深夜，當她不小心看到水面的倒影時，還會看到那雙熟悉的、帶著詭異微笑的眼睛。

但至少現在，她還活著。

還活在鏡子外面的世界里。

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

是閨蜜林薇發來的消息：【瑤瑤，你沒事吧？昨天跟你說的事，我爺爺說纏魂鏡的破解之法是……對了，你家附近是不是著火了？我在朋友圈看到視頻了。】

夏夢瑤看著手機屏幕，猶豫了很久，回復道：【我沒事，是我燒了點垃圾。】

發送成功的瞬間，她下意識地看向手機屏幕。

屏幕里映出的，是她自己蒼白卻帶著一絲慶幸的臉。

沒有微笑。

沒有異樣。

只有她自己。

夏夢瑤松了口氣，把手機扔到一邊，起身拉開窗簾。

陽光涌進房間，驅散了所有的黑暗和陰冷。

樓下的花壇里，年糕不知何時回來了，正蹲在那里曬太陽，綠眼睛里滿是慵懶。

看到她時，橘貓“喵”了一聲，蹭了蹭旁邊的蒲公英。

一切都在變好。

至少看起來是這樣。

只是沒人知道，在她床頭柜最深處，藏著一塊沒有被砸碎的青銅鏡碎片。

碎片的邊緣，刻著半個模糊的“瑤”字。

碎片的背面，映出了一雙正在微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