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競賽頒獎禮的喧囂像一層浮油,漂浮在禮堂凝滯的空氣里。林晚星攥著獲獎證書站在后臺陰影處,證書冰冷的燙金邊框硌著掌心。前臺司儀正用夸張的語調念出“沈硯舟”的名字,掌聲雷動中,她看見自己的競賽獲獎照被粗暴地覆蓋——投影幕布上,“作弊犯之女”五個猩紅大字如同腐爛的傷口,下方配著她母親年輕時在江家做護工時被惡意截取的工作照,油漆特效如血淚般蜿蜒過母親溫柔的面容。臺下的騷動像毒蜂般嗡起,無數道目光刺穿幕布扎在她背上。
“安靜。”
江嶼白的聲音不高,卻像淬冰的刀鋒劈開所有嘈雜。他穿過攢動的人群,手中物理競賽金獎的金屬獎杯反射著頂燈慘白的光。在所有人驚愕的注視下,他手臂揚起——
“哐當!”
沉重的金屬底座狠狠砸向操控臺!玻璃罩應聲裂成蛛網,飛濺的碎片中,獎杯尖銳的棱角精準刺穿投影儀電路板。扭曲的“作弊犯之女”字樣在電流嘶鳴中抽搐著熄滅,只留下燒焦的黑色斑塊,像被戳穿的謊言瘡疤。禮堂死寂,唯有他冷冽的聲音在擴音器里回蕩:“論壇造謠者IP在教師辦公室。”他舉起手機,操場大屏幕瞬間被代碼洪流吞噬,一個猩紅的定位點如毒瘡般在數據流中心跳動——【高二教師組·沈硯舟工位】。
驚呼聲海嘯般炸開。林晚星的目光穿透混亂人潮,精準捕捉到走廊盡頭倚墻而立的沈硯舟。他臉上毫無被揭穿的慌亂,甚至悠閑地對她舉了舉手中的咖啡杯,嘴角噙著毒蛇般的笑意,無聲地做著口型:“游戲繼續。”
校長室的空調吐出森森白霧。教導主任擦著汗,將打印出的IP證據推到校長面前:“帖子已經緊急刪除……但輿論需要平息,林同學畢竟……”他眼神閃爍地瞥向站在角落、脊背挺得筆直的林晚星。
“平息?”江嶼白突然打斷,聲音嘶啞。他猛地撕開左手指骨上纏繞的繃帶——那是昨晚籃球賽傷口崩裂的痕跡。結痂的創面因暴力撕扯瞬間迸裂,鮮紅的血珠爭先恐后涌出,沿著他修長的手指蜿蜒滴落。他看也沒看,徑直將染血的手指按在桌上一份《退學申請》簽名欄的空白處。
蘸著自己溫熱的血,他一筆一劃,寫下一個驚心動魄的名字:
林晚星。
“用這個平息。”他將染血的申請書推到校長面前,字字如冰錐。滿室死寂,只有血滴在光潔桌面暈開的細微聲響。
林晚星的心臟被那三個血字狠狠攥緊。她一步上前,在校長和教導主任錯愕的目光中,奪過那張浸透恥辱與庇護的紙。沒有猶豫,她轉身,將染血的名字狠狠按在校長室巨大的落地窗玻璃上!逆光中,猩紅的“林晚星”宛如燃燒的碑文,穿透玻璃,灼燒著外面灰蒙的天空。
“我參加下周的數學競賽。”她的聲音淬著冰,卻帶著前所未有的力量,“但用我母親的名字報名——”
“蘇雨。”
琴房頂燈壞了三盞,昏黃的光線吝嗇地籠罩著角落那架舊電鋼琴。林晚星指尖下流淌出《雨霖鈴》破碎的音符,這是江嶼白母親墜樓前最后錄音里的旋律。冰冷的琴鍵汲取著她指尖的溫度,每一個音符都在逼問她:母親蘇雨當年為何出現在江家?為何與江嶼白的父親留下那張曖昧的照片?沈硯舟的威脅像毒蛇纏繞著她的思緒。
“錚——!”
刺耳的金屬摩擦聲撕裂琴音!電鋼琴插頭被粗暴拽斷,琴聲戛然而止。濃稠的黑暗瞬間吞噬了最后一點光亮。沈硯舟的身影如同鬼魅,帶著濃重的煙味逼近,冰冷的手指狠狠掐住她的下巴,強迫她抬頭。
“蘇雨?”他湊近,呼吸噴在她臉上,帶著令人作嘔的嘲弄,“你那個當護工勾引男主人的媽,也配用這個姓?”黑暗中,他瞳孔里閃爍著殘忍的快意,“知道江嶼白為什么恨你嗎?他母親墜樓時,你媽就在現場!那張照片……只是開始!”
林晚星全身血液瞬間凍結。就在沈硯舟的手指加重力道,幾乎要捏碎她下頜骨的瞬間,她藏在琴凳下的手猛地抽出美工刀!
“咔噠!”
刀刃彈出的寒光刺破黑暗!
幾乎同時,“啪”一聲輕響,走廊燈光如洪水般涌入琴房!江嶼白舉著手機站在門口,攝像頭冰冷的紅光精準鎖定沈硯舟青筋暴起的手和扭曲的臉。
“家暴證據夠立案了,哥哥。”江嶼白的聲音聽不出情緒,卻讓沈硯舟觸電般松開了手。
沈硯舟踉蹌后退,看著江嶼白手機屏幕上的錄像畫面,臉上的暴戾瞬間扭曲成瘋狂的大笑:“哈哈哈!江嶼白!你以為她在乎你?你以為她接近你是為什么?”他猛地甩出一張泛黃的老照片,照片飄落在琴鍵上——鋼琴前笑容羞澀的少女,赫然是年輕版的林晚星!而她身邊,手臂親昵攬著她肩膀的男人,正是江嶼白父親年輕時的模樣!照片背面潦草寫著日期——正是江嶼白母親墜樓前一周。
“看清楚了嗎?她媽是兇手!她是兇手的女兒!她身上流著骯臟的血!”沈硯舟嘶吼著,像一頭瀕死的困獸,“你護著的,是你殺母仇人的女兒!”
林晚星在頂樓呼嘯的風中找到江嶼白時,他正單膝跪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指腹被粗糙的地面磨破,滲出的鮮血成了他唯一的墨。借著遠處工地的探照燈光,她看清了地上那行用血寫就的數學公式:
∫(sinx)dx=-cosx+C
干涸的血跡圈住了那個孤零零的“C”。江嶼白頭也沒抬,嘶啞的聲音被風吹得破碎:“這是我媽葬禮那天,貼在她墓碑背面的公式……她跳樓前,給我發的最后一條短信。”
風卷起他額前凌亂的黑發,露出蒼白額角細密的冷汗。那枚小小的銀色蝴蝶創可貼還頑固地貼在他鎖骨下方,在月光下閃著微弱的光。他整個人像一張拉到極限的弓,緊繃的弦隨時可能斷裂。
林晚星的心被狠狠揪緊。她蹲下身,沒有言語,伸出同樣冰涼的手指,蘸著他未干的血跡,在那行公式的“-cosx”后面,添上了兩筆。
公式在月光下蜿蜒流淌,變成了:
∫(sinx)dx=-cosx+LinWanxing
她抬起頭,迎上江嶼白驟然抬起的、翻涌著驚濤駭浪的眼眸。昏暗中,她的聲音清晰而堅定:“現在,它是我們的了。”
她從背包里拿出那張在校長室留下血手印的退學申請書,仔細地、緩慢地將其折成一艘小小的紙船。紙船粗糙,邊緣還沾著暗紅的血漬。她將它輕輕放入江嶼白沾滿血污和塵土的掌心。
“要一起沉船嗎?”她問,聲音在夜風中帶著孤注一擲的決絕,“船長。”
江嶼白掌心托著那艘染血的紙船,指節因用力而泛白。他深深地看著她,眼底翻涌的黑暗與痛楚如同深淵。幾秒死寂后,他忽然摸出打火機。
“嚓——”
幽藍的火苗竄起,貪婪地舔舐上紙船一角,“林晚星”三個血字在火焰中扭曲、焦黑、化為灰燼。火光跳躍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明滅不定。就在火焰即將吞噬整艘紙船時,他猛地低頭,狠狠咬破了自己的指尖!
溫熱的鮮血涌出。他拉起林晚星的手腕,不顧她的輕顫,用染血的指尖在她纖細的腕間皮膚上,一筆一劃,寫下三個滾燙的血字:
江嶼白
“刻個錨。”他聲音嘶啞,帶著一種近乎毀滅的瘋狂,低頭,溫熱的舌尖舔去她腕上滲出的血珠。這個動作超越了所有界限,帶著血腥的占有和獻祭般的絕望,灼燙的氣息烙印在她皮膚上。
“沉船時,”他抬起眼,瞳孔深處燃燒著與她同歸于盡的決絕,“拖我一起下地獄。”
血錨刻下,沉船誓成。兩人在獵獵風中凝視著對方染血的倒影,腳下的深淵仿佛正在張開巨口。就在這時——
“啊——!!!”
一聲凄厲到變調的尖叫,如同淬毒的冰錐,猛地從樓下漆黑處刺破夜空,狠狠扎穿了頂樓凝固的、血腥的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