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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象限之外

第八章漫天煙火與熱水的距離

國際學生跨年派對的現場是持續沸騰的糖漿,甜膩、裹挾荷爾蒙蒸騰的熱氣,黏在港口冬夜的冷風里。充氣城堡在草坪上搖晃,投射出扭曲變形的影子。震耳欲聾的電子音樂從臨時舞臺的音響中噴薄而出,鼓點砸在耳道,引發共振般的眩暈。

焦柔坐在遠離主舞臺的露天看臺最高一級臺階上,水泥寒意透過薄薄的羊絨大衣滲入肌膚。她抱緊膝蓋,下巴抵在手臂上,目光投向遠處深沉的港灣。那里,城市的燈火倒映在漆黑的水面,碎成一片搖晃的金箔。身后是狂歡的漩渦,身前是沉默的夜海。

新年的倒計時在電子屏幕上跳躍,如同瀕死的心臟搏動。人群的歡呼聲浪一浪高過一浪,匯成一股即將決堤的洪流。

“十!九!八!……”

焦柔下意識地縮了縮肩膀,港口的風毫無遮攔地吹來,帶來咸澀的寒意,鉆進她微敞的領口,她將大衣裹得更緊些。

“……三!二!一!HappyNewYear!!!”

震耳欲聾的歡呼席卷整個草坪!彩帶、亮片、熒光棒如同失控的彩色暴雨,從舞臺中央噴向夜空!震耳欲聾的轟鳴撕裂了空氣!

“咻——砰!”

第一朵碩大的金色煙花在墨黑的夜幕深處炸開!光芒吞噬了星辰,將港口、山巒、以及狂歡人群仰起的臉龐映照得如同白晝!緊接著,是第二朵、第三朵……赤紅、靛藍、銀白、紫羅蘭……無數光的花朵在極致的絢爛中怒放,又在瞬息間凋零,化作漫天墜落的、燃燒的星屑。

歡呼聲、尖叫聲、口哨聲、情侶的擁吻、朋友的擁抱……聲音全被淹沒在煙花持續不斷的轟鳴里。空氣在震動,大地在顫抖。焦柔瞇起眼,看著短暫點亮,卻不屬于自己的喧囂夜空。煙火的強光在她臉上投下明明滅滅的光影,瞳孔映照轉瞬即逝的輝煌。

臺階傳來輕微,帶著濕氣的震動感,一個身影在她旁邊坐了下來。動作不算輕,有運動后的微喘,攪動了焦柔身周冰冷的空氣屏障。

焦柔沒有轉頭,眼角的余光捕捉到熟悉的栗色卷發,他穿著件單薄的深灰色連帽衛衣,領口被汗水洇濕了一圈深色,臉頰因為奔跑或興奮而泛紅。身上的香水味被汗水蒸騰得更加濃郁,混合年輕男性蓬勃的荷爾蒙氣息,強勢地侵入她的感官領域。

侯新宇沒有像往常一樣咋咋呼呼地打招呼,他只是安靜地坐著,手肘撐在膝蓋上,也仰頭望著煙花撕裂又縫合的夜空。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只有煙花撕裂空氣的巨響和遠處人群模糊的歡呼作為背景音。這沉默不同于圖書館的靜謐,它帶著一種張力,仿佛有什么東西在醞釀。

突然,溫熱的圓柱體被塞進焦柔交疊在膝蓋上的雙手之間。焦柔下意識地低頭。是一瓶礦泉水,瓶蓋是擰開的,但只旋開了一點點縫隙,方便飲用。

她抬起眼,侯新宇依舊看著天空,側臉線條在光影里顯得異常清晰,喉結隨吞咽的動作輕微滾動了一下。他沒有看她,只是擠出簡單的中文詞:

“這樣…不冷。”(Thisway…notcold.)

熱力透過指尖傳遞上來,焦柔甚至能想象出他如何在喧鬧的人群里穿梭,如何在桶里翻找,如何擰開瓶蓋又小心地只旋開一點……只為遞給她一瓶能暖手的水。握緊瓶子,塑料外殼下,水的溫度透過掌心,傳遞微弱的暖意,緩慢地驅散指尖的冰冷。暖意從指尖,沿手臂,一點點向上蔓延,試圖融化些什么。

侯新宇轉過頭,帶點不好意思的探究:“我…聽說…中國人…喜歡喝熱水?”(I…heard…Chinesepeople…likehotwater?)停了一會兒組織語言,“Why?冰水…不好嗎?”(Why?Icewater…notgood?)

焦柔握瓶子的手指動了一下,“習慣吧。中醫說,熱水能驅寒,溫中,對胃好。”(Habit.TraditionalChineseMedicinesayshotwatercandispelcold,warmthecenter,goodforthestomach.)她想起小時候奶奶的叮囑,“小時候,大人總說,‘喝涼的傷胃’。尤其是冬天。”(WhenIwaslittle,adultsalwayssaid,‘Colddrinkshurtthestomach.’Especiallyinwinter.)

侯新宇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中醫。Magicmedicine!(神奇的醫學!)”他隨即又皺眉,“But…傷胃?Really?Idrinkicewaterallthetime!Eveninsnow!(但是…傷胃?真的嗎?我一年四季都喝冰水!下雪天也喝!)”

焦柔嘴角彎了一下:“體質不同吧。而且,”她聲音輕了些,“喝熱水,感覺…暖和。胃暖了,心就不容易涼。”(Differentconstitutions.And,”hervoicesoftened,“drinkinghotwaterfeels…warm.Whenthestomachiswarm,theheartisn’tsoeasilychilled.”)這句話帶著點微妙的雙關。

侯新宇似乎捕捉到了微妙的含義,用力點頭:“Yes!Warm!Likethiswater!(對!暖和!就像這瓶水!)”

震耳欲聾的喧囂和極致的光影變幻中,侯新宇的聲音再次響起。這一次,更輕,更低,一種試探。

“中國新年…”他頓了頓,努力搜尋著詞匯,發音帶著ABC特有的、略顯扁平的腔調,“煙火…也這樣亮嗎?”(ChineseNewYear…fireworks…alsothisbright?)

問題很簡單,甚至有些幼稚,但焦柔的心臟像是被煙花碎片刺了一下。

她側過頭,看向他,侯新宇也正微微偏過頭看她。瞳孔里,不再是平日里的陽光跳脫或狡黠,而是盛滿了某種深沉的寂寥。是對遙遠而模糊的“根”的探尋,一種身處繁華卻感到疏離的孤獨,一種連他自己或許都未曾完全理解的、對“家”的渴望。

這眼神,比任何夸張的贊美或刻意的示弱,更具有穿透力。焦柔胸中由理性、疏離和異鄉客的自我保護筑成的高墻,裂開了縫隙。

“嗯。”她輕輕地應了一聲,又補充道,“有些地方,更亮。空氣里有……火藥的味道。”(Someplaces,brighter.Airhas…gunpowdersmell.)

她沒有說“家”,沒有說“故鄉”,但“火藥的味道”這個意象,打開了記憶的閘門。童年時捂著耳朵躲在大人身后看煙花的興奮,空氣中彌漫硫磺氣息的硝煙味,震耳欲聾的爆竹聲里夾雜著的鄉音笑語……異國生活刻意壓制的、關于“家”的細碎感受,此刻被一句簡單的詢問和一瓶溫熱的水,勾了出來。

侯新宇安靜地聽著,銀白色的光芒傾瀉而下,他揚起嘴角。笑容很淡,一絲滿足,一絲了然,還有一絲更深沉的寂寥。

他低聲重復,像是咀嚼陌生的詞匯:“火藥…味道…”(Gunpowder…smell…)

“Iwanttogohome…nottoSanFrancisco,buttotheplacewheremysurnamebegan.”(我想回家看看…不是回舊金山的家,而是回我姓氏起源的那個地方。)

侯新宇低啞的“Iwanttogohome”,在她心底“火藥味”勾起的漣漪中,激起了更深沉的波動。

“家……”焦柔的聲音在煙花轟鳴的間隙響起,“BJ現在……變得很快。”她頓了頓,“我小時候住的胡同,現在很多都拆了,蓋起了玻璃幕墻的高樓。地鐵線像蜘蛛網一樣鋪開,手機支付……連胡同口賣糖葫蘆的大爺都用二維碼了。”

聲音里沒有抱怨,只有陳述事實的平靜和懷念。“Sometimes,walkinginthosenewdistricts,itfeelsunfamiliar.Butthenyouturnintoasmallalleythathasn’tbeenrenovatedyet,smellthesaucewaftingfromanoodleshop,heartheoldfolksarguinginBeijingdialect…thatfeelingcomesback.”(有時候走在那些嶄新的街區,會覺得陌生。但拐進某個還沒改造的小巷,聞到炸醬面館飄出的醬香,聽到大爺大媽用京片子吵架……那種感覺,又回來了。)她微微彎了下嘴角,“Likewhenyousmellgunpowder.It’setchedinthebones.”(像你聞到火藥味一樣,是刻在骨頭里的。)

侯新宇轉過頭,專注地看著她,煙花的光芒在他眼底跳躍,“Etchedinthebones…”(刻在骨頭里……)這個詞似乎觸動了他,“Mygrandpa…healwayssaidhomewasinTaishan.Asmallfishingvillage.Hetalkedaboutthesaltyseaair,theoldstonehouses,thesmellofincenseduringtemplefestivals…Hesaidthosesmellswerethe‘roots’.”(我爺爺……他總說老家在臺山。一個小漁村。他說那有咸腥的海風,有石頭砌的老房子,有拜神時燒的香火味……他說那些味道,才是‘根’。)他的聲音帶著一絲困惑和向往,“ButIneversmelledthem.IwasborninSanFrancisco.WespeakEnglishathome,eatburgersandpizza,celebrateChristmas…‘Roots’formearetheyellowedphotosinGrandpa’salbum,thefewlinesofCantoneseoperahehumswhenhe’sdrunkthatIcan’tunderstand.”(可我沒聞過。我出生在舊金山,家里說英文,吃漢堡披薩,過圣誕節……‘根’對我來說,是爺爺相冊里發黃的照片,是他喝醉時哼的幾句我聽不懂的粵語小調。)

他低下頭,手指摳著牛仔褲的破洞邊緣。“Sometimes,Ifeellike…akite.”(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像個……風箏。)他尋找著詞匯,用英文流暢地表達著內心的迷茫,“Thestringseemstiedtoaplacecalled‘China’,butIcan’tseewhatitlookslike,andIcan’tfeelhowtightthestringis.Whenthewindblows,Idrift…notknowingwheretogo.”(線的那頭,好像系在一個叫‘中國’的地方,但我看不清那地方的樣子,也感覺不到那根線有多緊。風一吹,我就飄……不知道往哪去。)他抬起頭,眼神里是一種赤裸的迷茫,“JiaoRou,youhaveroots.Youknowwheretheyare,whattheyfeellike.Butme…whataremyroots?TheGoldenGateBridge?TheUBClibrary?Or…thatfishingvillageinGrandpa’salbumthatI’veneverbeento?”(焦柔,你有‘根’,你知道它在哪里,是什么樣子。可我……我的‘根’是什么?是舊金山的金門大橋?是UBC的圖書館?還是……爺爺相冊里那個我從未去過的漁村?)

煙花在頭頂再次炸開,聲浪吞噬了他的尾音,但迷茫卻清晰地傳遞過來。他臉龐上與活力外表截然不同、深沉的困惑,讓焦柔看到了無數ABC在文化夾縫中搖擺的影子。

“Roots…”(根……)焦柔沉默了片刻,目光也投向遠處港灣的黑暗,“Maybeit’snotnecessarilyaspecificplace.Itcouldbeafeeling,asenseof…belonging.”(也許不一定是某個具體的地方。它可能是一種感覺,一種……認同。)她斟酌著詞句,“Likethekitestringyoumentioned.Itmightbethin,eveninvisiblesometimes,butit’sthere.Itconnectsyoutosomethinginyourblood,tothosetunesGrandpahums,tothetugyoufeltwhenyouaskedabouttheChineseNewYearfireworks.”(就像你說的風箏線。它可能很細,甚至有時感覺不到,但它確實存在。它連接著血脈里的東西,連接著你爺爺哼的小調,連接著你看到‘中國新年煙火也這樣亮嗎’時心里的觸動。)

她聲音更輕了些:“Maybe‘goinghometosee’isabouttryingtograspthatstring,tosmellthesaltyseawindGrandpatalkedabout,totastetheflavorsof‘home’you’veimaginedbutnevertrulytasted.It’snotaboutfindingananswerrightaway,butabout…makingthatstringfeelmorereal.”(也許,‘回家看看’,就是去試著抓住那根線,去聞聞爺爺說的咸腥海風,去嘗嘗你想象中但從未真正嘗過的‘家’的味道。不是為了立刻找到答案,而是為了……讓那根線,變得更真實一點。)

侯新宇沒有立刻回應,只是咀嚼她的話。

“Makingthestring…morereal…”(讓那根線……更真實一點……)他喃喃自語,像是抓住了關鍵。他忽然轉過頭,眼中的迷茫被決心點亮,“You’reright,JiaoRou!Ineedtosmellit!Ineedtotasteit!IneedtoseeifthosestonehousesinGrandpa’sphotosarestillthere!Ineedto…findmy‘gunpowdersmell’!”(你說得對,焦柔!我要去聞!我要去嘗!我要去看看爺爺照片里的石頭房子還在不在!我要去……找我的‘火藥味’!)聲音因激動而微微拔高,有股不顧一切的沖勁。

焦柔輕輕點了點頭,嘴角彎起鼓勵式的弧度。

煙花在夜空綻放,光瀑將兩人并肩而坐的身影罩在短暫而璀璨的光明里。喧囂依舊,但光暈之下,兩顆心似乎因關于“根”與“尋找”的對話,靠近了些許。侯新宇緊握的拳頭松開,指尖觸碰到了焦柔放在膝上的手背。

“JiaoRou…willyoubemygirlfriend?”(焦柔…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嗎?)

然后,在下一朵煙花即將炸響的間隙,焦柔清晰地吐出一個字:

“Yes.”

花如獄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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