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送的眩暈感尚未完全消散,中世紀世界特有的氣息——混合著牲畜糞便、濕土、腐爛秸稈以及遠處木柴燃燒的淡淡煙味——就霸道地鉆入鼻腔。
沈默幾乎是本能地繃緊了全身肌肉。
他們身處一條泥濘不堪的鄉間土路中央。
車輪碾出的深深轍印里蓄著渾濁的泥水,路旁是用粗糙原木和石塊壘砌的農舍,屋頂覆蓋著厚厚的茅草,在鉛灰色低垂的天空下顯得陳舊壓抑。
幾縷炊煙從煙囪里懶洋洋地飄出,很快被陰沉的空氣吞噬。
遠處是起伏的田野和稀疏的樹林,視野開闊,但也意味著缺乏天然的遮蔽。
典型的C級任務環境:信息閉塞,交通不便,潛在的威脅可能來自任何方向。
沈默迅速確認了自身狀態:銀灰色的修正者作戰服貼合身體,提供著基礎的防護和恒溫;隨身武器空間已激活,一把短途能量手槍和一把高頻粒子震動匕首的輪廓在意識中清晰可見。
系統面板在視野角落展開,顯示著任務倒計時:【71:58:47】。
一個閃爍的光點標記在不遠處,代表著“圣光之種”的起始位置,似乎是本地村長的居所或小型驛站。
“嘖,空氣真差。”
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在身側響起。
林暮正用腳尖撥弄著路邊一叢被泥點濺污的白色野花,深黑色的作戰服襯得他臉色更顯蒼白,敞開的領口下鎖骨分明,與周遭粗獷的環境格格不入。
他那副百無聊賴的神情,仿佛不是來執行生死任務,而是誤入了一場糟糕的鄉村集市。
沈默壓下心中的煩躁,聲音冷硬如鐵:“收起你的閑情逸致。目標地點在前方石屋。任務開始,首要目標:接觸并確保‘圣光之種’持有者的安全,了解護送路線及已知威脅。”
他邁開步子,靴子踩進泥濘,發出“噗嗤”的聲響,徑直朝光點標記的方向走去。
他刻意加快了步伐,試圖將那個麻煩甩在身后。
“是~是~,長官。”林暮拖長了調子應道,慢悠悠地跟上,腳步卻輕巧,在泥濘中幾乎沒留下多深的痕跡。
他看著沈默緊繃的背影,嘴角那抹慣常的戲謔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漠然的審視。
“這么著急?怕那‘種子’自己長腿跑了?”
沈默沒有回頭,也沒有理會他的廢話。
靠近石屋,更濃烈的牲畜氣味混合著劣質麥酒的氣息撲面而來。
木門半掩著,里面傳出壓抑的哭泣和一個粗重焦躁的男聲。
沈默停在門外,側耳傾聽片刻,眼神示意林暮噤聲,然后才抬手,用指節在粗糙的木門上敲了兩下,力道適中。
屋內的哭泣聲戛然而止。
短暫的死寂后,木門被猛地拉開一條縫,一張布滿皺紋臉探了出來。
渾濁的眼睛上下打量著門外兩個穿著奇異的男人,尤其在看到林暮那蒼白得過分的臉和深不見底的眼眸時,老村長明顯瑟縮了一下。
“你們……你們是誰?”老村長的聲音沙啞顫抖,握著門框的手青筋暴起。
沈默上前半步,銀灰色的作戰服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冷硬的光澤,他刻意收斂了部分鋒芒,但屬于“修正者”的氣場依舊強大。
“路過此地的旅人。我們受命前來,護送一件重要的物品前往晨曦城。”
他沒有直接點明“圣光之種”,目光銳利地穿透門縫,落在屋內角落——一個穿著粗布衣裙、正緊緊抱著一個破舊布包的年輕農婦身上。
布包的縫隙里,隱約透出純凈無比的柔和白光。
老村長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臉上瞬間血色盡褪,驚恐地低喊:“不!你們不能帶走它!它會帶來災禍!陰影……陰影已經盯上我們了!”他試圖關門。
就在老村長動作的瞬間,沈默敏銳地捕捉到幾乎與環境噪音融為一體的破空聲!
方向——右側的茅草堆!
“小心!”沈默厲喝,身體反應快過思維,猛地側身,同時右手閃電般探向腰間的粒子匕首。
然而,一道黑影比他更快!
一直懶散站在后面的林暮,在破空聲響起前的剎那,眼神驟然一凝,那種玩世不恭瞬間被冰冷的銳利取代。
他甚至沒看襲擊的方向,左手隨意地向右側一甩,一道無形的力場瞬間張開。
“叮!”
一聲脆響!
一支涂著暗綠色淬毒弩箭,被那道無形的力場精準地擋下,箭頭距離沈默的太陽穴僅差半寸!
弩箭掉落在泥地里,尾羽還在微微顫動。
屋內的農婦發出刺耳的尖叫。
老村長嚇得癱軟在地,指著弩箭射來的方向:“影……影子!是影子的爪牙!”
沈默瞳孔微縮。
他猛地轉頭看向弩箭射來的方向,只見茅草堆一陣晃動,一個身形瘦小的身影如同受驚的老鼠般鉆出,頭也不回地向田野深處狂奔,速度極快!
追!沈默腦中指令剛下達,身體已如獵豹般竄出。
“嘖,跑得倒快。”
他慢悠悠地踱到那支毒箭旁,用腳尖隨意地撥弄了一下。
“陰影教團……最低等的‘窺視者’。看來我們親愛的‘大老板’,對任務難度的評估,有點過于樂觀了。”
他意有所指地看向沈默消失的方向,嘴角又勾起帶著嘲諷的弧度。
田野上,沈默的速度遠超常人,泥濘的地面在他腳下如同平地。
他與那個“窺視者”的距離迅速拉近。
他能清晰地看到對方斗篷下擺沾染的新鮮泥漿,聽到對方粗重的喘息。
就在沈默即將撲倒目標的瞬間——
“嗡!”
一道刺耳的尖嘯聲毫無征兆地在沈默腦中炸開!
劇烈的眩暈感和靈魂被撕扯般的劇痛瞬間席卷全身!
他悶哼一聲,高速奔跑的身形猛地一個踉蹌,險些栽倒在地。
眼前景象劇烈晃動,仿佛整個世界都在扭曲!
是靈魂綁定帶來的反噬?還是……林暮?!
沈默強忍著劇痛和眩暈,猛地抬頭看向石屋方向。
只見林暮依舊站在原地,并未看向這邊,只是微微蹙著眉,一只手看似隨意地按著自己的太陽穴,臉色比剛才更加蒼白了幾分。
而那個“窺視者”,趁著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一頭扎進了前方一片茂密的荊棘叢,身影徹底消失不見。
沈默停在荊棘叢外,劇烈地喘息著。
剛才那股劇痛來得快,去得也快,但殘留的眩暈感和靈魂深處傳來的異樣感,清晰地提醒著他一個殘酷的事實:他和那個“故障品”之間的聯系,遠比他想象的更加麻煩,甚至可能在關鍵時刻互相拖累!
他陰沉著臉,轉身大步走回石屋。每一步都踏得泥漿飛濺,壓抑的怒火在冰冷的表象下翻騰。
林暮已經收回了手,臉色恢復了些許,又掛上了那副散漫的表情,仿佛剛才什么都沒發生。
他迎上沈默幾乎要噴火的目光,攤了攤手,語氣帶著點無辜的調侃:“哎呀,看來咱們這位‘陰影教團’的朋友,還挺擅長聲東擊西?或者……”
他故意拉長了語調,眼神瞟向沈默依舊有些發白的臉,
“是咱們之間的‘小默契’出了點問題?搭檔?”
沈默沒有回答。他越過林暮,徑直走到癱軟在地的老村長面前,聲音低沉得可怕:“把你知道的,關于‘陰影教團’,關于他們為什么盯上‘圣光之種’,所有的一切,現在,立刻,告訴我!”
泥濘的道路前方,陰云更加低沉。而這對被強行捆綁的搭檔之間,無形的裂痕與猜忌,在第一次遭遇敵人的瞬間,已然加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