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夏攙扶著林婆婆，沿著山間小路緩緩往回走。

老人佝僂著背，手里緊緊攥著那幾株被踩壞的血茉莉，指節因用力而發白。她的聲音沙啞，帶著顫意：“我……我真的不知道這花有問題……“

“婆婆，不怪您?！吧蛑妮p聲安慰，同時不動聲色地將林婆婆竹籃里的血茉莉悄悄拿出來塞進褲袋里，“四季集團的人故意騙人，連專業醫生都可能上當?！?/p>

林婆婆渾濁的眼里蓄著淚，搖了搖頭：“可那孩子……小樂他姐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

沈知夏握緊她的手，沒再多說什么，只是穩穩地扶著她往村里走。她的余光瞥見陸遠川仍留在原地，蹲在那片血茉莉叢旁，背影沉靜而專注。

與此同時，陸遠川的指尖輕輕撥開土壤表層。

他的動作很輕，像是怕驚擾什么似的。晨露未干的泥土沾上他的指腹，帶著微微的涼意。

“果然……“他低語，目光落在土壤里幾顆細小的、不自然的顆粒上。

那不是普通的砂石，而是某種人工肥料——深藍色，微微泛著金屬光澤，像是被刻意混進土里的。他取出一塊素白麻布，小心地將幾粒包好，又用柴刀挖深了些，取了一小撮深層土壤，裝進隨身的紫竹筒里。

竹筒內壁鍍著一層極薄的銀，在陽光下泛著冷光——這不是普通的茶葉罐，而是陸家祖上用來存珍貴藥材的容器，能防潮避光，確保樣本不變質。

他站起身，目光掃過四周。這片山坡向陽，本不該是血茉莉自然生長的地方，可如今卻詭異地長了一片。更奇怪的是，每一株的根部土壤都微微泛紅，像是被什么藥劑浸染過。

陸遠川的眉頭微蹙。

他忽然想起祖父筆記里的一句話：“人為改土者，必留痕?！?/p>

——四季集團不僅撒了種子，還特意改造了土壤環境，讓血茉莉能在這里快速生長。

他輕輕折斷一株血茉莉的莖干，斷口處滲出暗紅色的汁液，黏稠如血。湊近聞，有股極淡的腥氣，混著一絲甜膩——這不是天然植物該有的氣味。

“……做得真絕?！八湫σ宦?，將樣本收好，又在取樣點插了根山蒼子樹枝做標記。

遠處的樹林里，似乎有人影一閃而過。

陸遠川的動作頓了一下，但并未回頭，只是不動聲色地將柴刀別回腰間，轉身往山下走去。

沈知夏剛把林婆婆送回家，正往回走時，迎面撞上了陸遠川。

他手里拿著那個紫竹筒，神色如常，仿佛只是去散了趟步。

“怎么樣？“她壓低聲音問。

陸遠川沒直接回答，只是輕輕晃了晃竹筒，里面的土壤沙沙作響：“回去說?！?/p>

他的目光越過她，望向村口的方向——那里不知何時停了一輛陌生的黑色轎車，車窗貼著深色膜，看不清里面的人。

沈知夏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心頭突然一緊。

“那是……？“

“來'驗收成果'的吧。“陸遠川的聲音很輕，卻冷得像冰。

雜貨店的門鈴清脆作響，沈知夏和陸遠川一前一后踏入店內。

陽光透過玻璃罐在柜臺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陸遠川將那個紫竹筒輕輕放在柜臺，竹筒與木質臺面相觸，發出“嗒“的一聲輕響。

“看這個?！八忾_麻布包，露出幾粒深藍色的顆粒，“埋在血茉莉根部十公分處。“

沈知夏湊近觀察，系統光幕立刻彈出：

【檢測到緩釋型肥料顆?！?/p>

?成分：磷酸二氫鉀+硝酸銨（濃度異常）

?特殊添加劑：赤霉素GA3（促進開花）

“這是…………“

“專業栽培用的?！瓣戇h川的指尖輕輕撥弄顆粒，“普通村民根本拿不到這種配方的肥料。“

他的動作太過熟練——拇指與食指精準地捻起顆粒，在鼻尖輕嗅，又對著陽光觀察色澤。沈知夏突然意識到，這絕不是一個小學教師該有的技能。

“你為什么會懂這些？“她直視他的眼睛。

陸遠川的手頓了一下。陽光照在他的側臉，勾勒出分明的輪廓。他忽然轉身，從懷里掏出一本泛黃的小冊子。

《陸氏本草鑒驗·民國二十七年》

“祖父留下的?！八_扉頁，上面用毛筆寫著“非嫡傳不得外閱“，“我十歲開始跟著他學辨土認藥?！?/p>

沈知夏接過冊子，指尖觸到內頁的藥材圖譜——那些精細的工筆劃旁密密麻麻標注著：

“丙戌年夏，于雁門關南坡采得，須銅刀取之……“

“遇硫磺則色變，忌鐵器……“

系統突然發出輕微的嗡鳴：

【檢測到古籍能量波動】

【與宿主銀鑰匙吸引度：72%】

她猛地抬頭，卻發現陸遠川正盯著她頸間的鑰匙，眼神深邃。

“你…………“

“土壤還有更奇怪的地方?！八魺o其事地移開視線，從竹筒倒出深層土壤，“聞聞看?！?/p>

沈知夏俯身，聞到一股極淡的腥甜，像是…………

“血？“

“稀釋過的動物血液?！瓣戇h川的聲音冷了下來，“用來模擬'陰氣環境'，誘騙村民相信血茉莉是'墳場自生'的邪物。“

“有白瓷做的容器嗎？“陸遠川突然發問。

沈知夏從櫥柜深處找出一只積灰的白瓷碗，碗底還沾著干涸的藥漬。“你該不會要……“

“《本草拾遺》記載：'白瓷驗土，赤紋為酸，白霜為堿'?！八ㄆ鹨簧淄寥赖谷胪胫?，澆上少許清水?？此破胀ǖ陌状赏雰缺冢瑵u漸浮現蛛網狀的淡紅色紋路。

“等等！“沈知夏突然搶過瓷碗，手指蘸取碗底紅紋處的土壤搓了搓，“這顏色不對勁……“

她頸間的銀鑰匙突然發燙，系統光幕強行彈出：

【檢測到宿主接觸危險物質】

【強制啟動3秒辨毒（雖然本系統不是干這個的?。?/p>

分析結果閃爍浮現：

?汞含量：28ppm（超標56倍）

?特殊添加劑：四季制藥專利號SJ-214

“這個編號……“沈知夏猛地抬頭，“和之前肥料顆粒上的一模一樣！“

沈知夏注視著茶杯里蔓延的紅絲，忽然想起什么：“所以你之前說林婆婆采錯藥……“

“我撒謊了。“陸遠川坦然道，“從第一眼就知道那是血茉莉。但直接說破，林婆婆不會信?！?/p>

陽光偏移，照亮他右手虎口的那道舊疤。沈知夏突然發現，疤痕的形狀像極了一個殘缺的符文。

【警告！檢測到封印波動】

【建議宿主保持距——】

光幕突然變成雪花狀，陸遠川卻像感應到什么，猛地抬頭。兩人視線相撞的瞬間，店外傳來刺耳的剎車聲。

那輛黑色轎車的門，開了。

里面走下來2個人，穿著一身暗綠色的防護服，其中一個手捧著一個小盒子往山里走。

等那兩人走遠后，陸遠川繼續觀察著瓷碗內的土壤，突然銀針扎進碗沿裂縫。針尾雕刻的蟬翼展開，露出微型放大鏡般的結構——那是陸家制香師用來觀察香料結晶的傳統工具。

“看這里?！八麑⑨樜矊赎柟?，針尖在碗底投下細密光斑。那些看似雜亂的紅紋在光學放大下，竟顯現出極細微的字母“S“和“J“的重復水印。

陸遠川的指尖捻起一撮暗紅土壤，銀針在指間翻轉：“四季集團連下毒都要打商標。“針尖突然挑起幾粒反光的微粒，“看，肥料里摻了硅芯片?！?/p>

沈知夏頸間的銀鑰匙驟然發燙。未等她開口，系統光幕已自動展開：

【檢測到歷史污染匹配請求】

【關聯日志定位中……】

【關鍵詞：紅土/赤紋】

泛黃的虛擬紙頁在她眼前簌簌翻動，最終停在一頁邊緣焦黑的日記上。外婆工整的毛筆字跡浮現：

“辛酉年谷雨，西山新翻之土夜泛藍光，晝曬則復赤褐...白瓷驗得朱砂紋，寅時現赤紋如蚯蚓，辰時轉紫……

……阿月言制藥廠新棄藥渣，其味似曼陀羅……

……囑隊里后生莫種土豆……“

窗外突然雷聲轟鳴，映得碗底硅芯片上的“SJ“編碼忽明忽暗。那些四十年前外婆記錄下的蚯蚓狀赤紋，此刻正在暴雨聲中扭曲成四季集團的LOGO。

“從四十年前就開始……“沈知夏聲音發顫，“他們一直把我們村當試驗場？“

陸遠川微微頷首：“不止如此。“他從土壤中粘起幾粒深藍色的顆粒，“這些肥料里混了特殊成分，能讓血茉莉快速生長并增強致幻效果?！?/p>

沈知夏盯著那些顆粒，系統光幕突然彈出：

【檢測到化學催化劑】

【成分分析：磷酸鹽化合物+赤霉素GA3】

【用途：加速開花，提高生物堿含量】

“他們為什么要這么做？“沈知夏皺眉。

“新藥研發需要大量臨床數據，“陸遠川的聲音冷了下來，“正規管道耗時耗力，所以他們選擇了最'高效'的方式——利用不知情的村民做活體實驗。“

沈知夏倒吸一口涼氣，突然想起小樂姐姐的癥狀：“那些幻覺……紅衣女人……“

“是血茉莉里的莨菪堿在作祟。“陸遠川扯過一張泛黃的宣紙，狼毫筆蘸墨揮。

他屈指輕彈紙面：“明天按方抓藥，要老仁和堂的藥材?！坝置鰝€蠟封的竹筒，“用這里頭的野蜂蠟裹藥，文火慢煨三十六小時?！?/p>

沈知夏接過藥方時，系統突然掃描：

【古方比對：安神飲加減】

【改良點：蜂蠟控釋技術（陸氏非遺技藝）】

“現在報警？“她捏緊藥方，“我們有證據鏈...“

陸遠川搖頭：“證據不足。我們需要更多樣本和記錄。“他頓了頓，“而且，林婆婆的兒子還在四季集團工作，打草驚蛇可能會讓他陷入危險。“

沈知夏咬了咬下唇：“那至少先救小樂的姐姐?！?/p>

“已經開始了?！瓣戇h川指了指藥方，“但徹底解毒需要時間，她的神經系統受到了損傷?！?/p>

窗外傳來引擎的轟鳴聲，那輛黑色轎車緩緩駛離村口。沈知夏和陸遠川對視一眼，默契地沉默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