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被云層吞沒的剎那,沈知夏的后背緊貼在衛生所冰涼的磚墻上。她的心跳聲在耳膜上敲擊出急促的鼓點,三米外推著器械車的白大褂們毫無察覺地拐過轉角,橡膠車輪在水泥地上碾出令人牙酸的聲響。
陸遠川的手指突然扣住她的手腕。玉蟬墜子從衣領間滑出,裂紋里滲出的青光在黑暗中勾勒出他緊繃的下頜線。順著他的視線,沈知夏看見門框上方那個閃爍紅光的黑點——動態感應警報器正在規律掃描。
頸間的銀鑰匙突然發燙:
【動態感應警報器】
?觸發范圍:2.5米
?干擾方案:聲東擊西(剩余干擾時長1分12秒】
沈知夏摸出口袋里的金珀,晶體表面已經布滿細密的暗紅色紋路——那是通風管道里吸收的莨菪堿殘留。她毫不猶豫地將它拋向走廊另一端的消防栓。
陸遠川瞳孔一縮,伸手想攔,卻被她搖頭制止。
“沒用了。“沈知夏用口型無聲地對陸遠川說。
“當啷——“
警報紅光立刻轉向聲源。兩人閃進樓梯間的瞬間,聽見白大褂的抱怨:“又是野貓?明天得換防鼠板了...“
負一層的冷霧撲面而來。沈知夏用銀鑰匙干擾指紋鎖,冷藏室里整齊排列的藍色保溫箱讓她胃部抽搐。標記“特供戶-7號“的區域里,最新血樣試管的標簽墨跡未干:
【采血時間:今日23:17】
【中和因子活性:0.019%↓(臨界值)】
平板電腦上的監測圖表顯示,李歡喜血液活性曲線在過去三個月持續下滑,最近一周的跌幅觸目驚心。她正要拍照,手肘碰倒了角落的金屬箱。
“小心!“
整排銀色注射器滾落在地,標簽上的紅字在陸遠川玉蟬的青光下猙獰可怖:
【血茉莉堿7號增強型】
【用途:強制刺激中和因子分泌】
針管里懸浮的金色物質,像極了劣化版的金珀。
排水管外的磚墻上,枯死的爬山虎在夜風中簌簌作響。沈知夏剛抓住消防梯,刺耳的警報就撕裂了夜空。生銹的金屬支架在她體重下發出瀕臨斷裂的呻吟。
“分開走!“
陸遠川的推搡讓她跌進麥田。成熟的麥穗鞭子般抽打著臉頰,身后手電光束如鬼爪撕扯著夜幕。她踉蹌跪地時,銀鑰匙突然在口袋里爆發出灼熱光芒:
【緊急路徑規劃】
?追兵方位:正南20米
?建議:立即進入灌溉渠
渾濁的渠水沒過頭頂的瞬間,沈知夏看見追兵的光束從水面掠過。她屏息潛行,指尖突然觸到一塊凹凸不平的金屬——半截銹蝕的銘牌上,“春氏“二字依稀可辨。
(系統提示)
【檢測到非遺器物殘片】
?年代:約40年前
?關聯記錄:春家晨露采集器部件
記憶如閃電劈入腦海:春奶奶站在晨霧里,將同樣的金屬器皿浸入溪水。波光搖曳間,老人嘴角溢出的鮮血滴落水面...
“嘩啦——“
陸遠川將她拽出水面。兩人蜷縮在坍塌的瓜棚里,夜風穿過茅草發出嗚咽般的聲響。
瓜棚的茅草頂塌了大半,月光從縫隙間漏下來,在潮濕的泥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沈知夏蜷縮在角落里,濕透的衣衫緊貼在身上,寒意順著脊背往上爬。她伸手去摸口袋,指尖卻只觸到空蕩蕩的布料——金珀已經不在那里了。
心臟猛地一縮。
“怎么了?“陸遠川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他靠在腐朽的木架旁,玉蟬墜子垂在胸前,裂紋間的青光微弱得像是風中的燭火。
沈知夏張了張嘴,卻突然哽住。頸間的銀鑰匙毫無預兆地燙了起來,那溫度幾乎要灼傷皮膚。她下意識抓住鑰匙,卻被陸遠川一把扣住手腕。
“別動!“
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量。沈知夏僵在原地,看著玉蟬的青光突然大盛,將鑰匙籠罩其中。在青白交織的光暈里,銀鑰匙表面浮現出細密的紋路——那紋路竟與金珀如出一轍,像是某種沉睡的脈絡正在蘇醒。
系統光幕突然炸開:
【載體切換完成】
?原金珀數據已轉移至主密鑰
?情緒共鳴度:59%→69%
?警告:能量不穩定
沈知夏的呼吸凝滯了。鑰匙在她掌心微微震顫,仿佛有生命般跳動著。那些紋路在月光下流轉,時而泛金,時而透紅,像是金珀殘留的能量在與銀鑰本身的特性相互撕扯。
“它在吸收金珀殘留的能量。“陸遠川的聲音沙啞。他松開她的手腕,玉蟬的光也隨之黯淡,“金珀雖然被污染了,但其中封存的記憶和血脈聯系還在。“
沈知夏低頭凝視著鑰匙。恍惚間,她似乎看見鑰匙內部有液體流動——不是金屬的質感,而是更像晨露般清澈的流動。但當她定睛細看時,那幻覺又消失了。
“為什么是現在?“她輕聲問。
陸遠川沒有立即回答。他望向遠處依然亮著燈的衛生所,玉蟬的光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上投下深淺不一的陰影。“金珀被丟棄時,系統自動啟動了應急協議。“他終于開口,“銀鑰匙是主密鑰,有權限接管所有子系統。“
沈知夏突然意識到什么:“你能看見系統提示?“
玉蟬的青光微妙地波動了一下。陸遠川轉過頭,他的眼睛在黑暗中異常明亮:“只能看見片段。就像透過毛玻璃看東西。“
這個回答讓沈知夏心頭一震。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唯一能看見系統的人。但現在,這個認知被打破了。銀鑰匙在她掌心又燙了一下,像是在提醒她關注更緊迫的事。
【能量穩定率:63%】
?需在卯時前完成晨露采集
?當前剩余時間:2小時47分
夜風突然變得急促,穿過瓜棚的縫隙發出嗚咽般的聲響。沈知夏握緊鑰匙,感受著其中流動的能量。那些紋路已經不再變化,定格成一種介于金與銀之間的奇異色澤。
“我們該走了。“陸遠川站起身,玉蟬的光幾乎完全熄滅,只剩下裂紋間偶爾閃過的微光,“天亮前必須找到晨露罐。“
沈知夏點點頭。當她站起來時,銀鑰匙突然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嗡鳴。她低頭看去,發現鑰匙表面的紋路正在緩慢旋轉,如同星辰運轉的軌跡。
【記憶共鳴激活】
?檢測到關鍵地點:春家老宅晨露臺
遠處,衛生所的燈光依然亮著,像一只永不閉上的眼睛。但此刻,沈知夏的注意力完全被鑰匙吸引。那些旋轉的紋路漸漸組成一個模糊的圖案——那是一張地圖,指向村北某個特定的位置。
陸遠川也看見了。他的眉頭微微皺起:“這是...“
“春家老宅的布局。“沈知夏輕聲說,“鑰匙在給我們指路。“
銀鑰匙又燙了一下,像是在回應她的話。沈知夏突然明白,這不僅僅是一次能量轉移——鑰匙正在進化,正在吸收金珀的特性,成為更完整的存在。
夜風掠過麥田,掀起層層波浪。在啟明星升起之前,他們還有最后一段路要走。
銀鑰匙的紋路在夜色中微微發亮,指引的方向讓沈知夏心頭一震。村北那片被竹林掩映的老宅輪廓在月光下若隱若現,檐角殘破的銅鈴在風中輕輕晃動,發出幾不可聞的叮當聲。她突然停住腳步,一陣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頭。
記憶如潮水般漫上來。她仿佛又變成了那個扎著羊角辮的小女孩,站在老宅斑駁的木門前。奶奶粗糙的手掌包覆著她的小手,指節上的老繭摩挲著她的手背。“知夏,這是咱們春家的根。“老人沙啞的聲音在耳邊回響,混合著檀香與陳舊木料的氣味撲面而來。
她記得那扇雕花木門推開時發出的悠長吱呀聲,記得堂屋里那張供桌上永遠擺著三樣器物:白瓷露盤邊緣泛著月牙般的光澤,青玉香插上纏繞著裊裊青煙,還有那把銀鑰匙——如今正貼著她的心口發燙。太爺爺的畫像掛在正中央,嚴肅的目光卻透著慈愛,畫像前的供果總是擺著她最愛吃的蜜棗。
每年清明,父親都會帶著她來打掃老宅。他穿著洗得發白的藍布衫,用長竹竿挑下檐角的蛛網,灰塵在陽光里飛舞如金粉。母親則跪在院子的青石板上,一頁頁翻曬那些泛黃的族譜,干枯的夜合花從書頁間飄落,被她偷偷撿起來夾在自己的小本子里。
后來某個夏天,父親扶著奶奶從老宅的臺階上慢慢走下來。“腿腳不中用啦。“奶奶拍著膝蓋嘆氣,夕陽把她的白發染成金色。沒過多久,村口雜貨店后面的小屋就修葺一新,那扇雕花木門從此再沒在她面前打開過。
夜露打濕了沈知夏的睫毛。她眨了眨眼,眼前的幻象消散了,只剩下黑暗中沉默的老宅輪廓。頸間的銀鑰匙突然變得滾燙,那些在雜貨店長大的記憶像退潮般遠去,取而代之的是更深處的、幾乎被遺忘的畫面——某個清晨,奶奶抱著她站在晨露臺上,將銀鑰匙浸入盛滿露水的白瓷盤,水面倒映著老人含淚的微笑。
“想起來了?“陸遠川的聲音將她拉回現實。他胸前的玉蟬不知何時已經完全熄滅,裂紋里滲出的不再是青光,而是一種近乎透明的霧氣,在月光下流轉如煙。
沈知夏沒有回答。她望著老宅方向,突然明白那些被她當作童年瑣事的記憶碎片,原來都是奶奶精心埋下的種子。每一件器物,每一個儀式,甚至雜貨店里那些看似隨意的陳設擺放,都是等待她來解讀的密碼。
銀鑰匙在掌心輕輕震動,仿佛在應和她的心跳。遠處,第一縷晨光已經染白了東邊的山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