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傅戚浩的信息不斷轟炸著蕭昕媛的手機時,她正在廚房泡咖啡。
家人們都出發(fā)回山城,只剩下她和阿哥蕭家良兩個人留在吉隆坡。阿哥還特地搬回家住,以防她出什么意外。
倒熱水時,由于手上的熱水壺沒關好,她一個不小心把滾燙的水倒在自己的左手上。
「嗷!」手背立即一片通紅。
阿哥聞聲趕來,「點咁唔小心法?」
蕭昕媛皺著眉,緊咬著下唇忍著痛。
「開水喉淋冷水降溫嚇。等我攞cream嚟。」阿哥開始翻找急救箱。
她乖乖照做。
大概降溫個半個小時后,由于家里沒有燙傷膏,于是蕭家良驅車載她到他工作的醫(yī)院去上藥。雖然他是實習醫(yī)生,可是他覺得還是給急診的同事看一下比較好。
一路上,蕭昕媛安靜地望著車窗外一閃即逝的燈光,是再美麗也停不下來的風景。
「你很會忍痛喔。」停在紅燈前,阿哥轉頭觀察一下她的左手,「好似你咁嚴重嘅燙傷,好多女子早都哭哭啼啼曬。」他寧愿他的妹妹會哭,有事會求救,比較不讓人擔心。
「我一向來都唔似一般女子。」她幽幽地說。
蕭家良欲言又止。這時綠燈亮起,他只好繼續(xù)行駛。
「痛要講出嚟,知道啊?」片刻后他才擠出這句叮嚀。
「嗯。」她看著窗外的車輛,不在乎地應聲道。不是她不怕痛,而是活到今時今日才發(fā)現,心痛原來是有可能壓過肉體上的疼痛的。
來到了急診室后,蕭家良忽然因要事被同事拉走。臨走前他囑咐道,「如果當你睇曬之後我仲未好,你先返屋企好嗎?你自己一個人得冇?」
蕭昕媛乖巧地點頭。他摸了摸她的頭頂,內疚地離開。
她一個人坐在急診室的等候區(qū),麻木地看著來往的人群。
不久后,她站起身,茫然地在醫(yī)院游蕩,來到一間空病房,上床躺下,一閉上眼,仿佛又回到了在泰國小醫(yī)院的那一夜——
那時太平間已滿,大哥和三哥來回奔跑安排阿鋒的后事、高天明檢查完后被打了鎮(zhèn)靜劑睡下、家姐也累得睡在走廊的椅子上。
那一刻,只留她一人守在傅戚鋒身旁。
他們多久沒見了?
阿鋒的頭發(fā)長了。胡子長了。瘦了。
她輕柔地用拇指拭擦他五官上,不知是血還是泥的污漬。心中雖有千言萬語,百般不舍,卻終究化作沉默。
她咽下淚水,爬上床,小心翼翼地躺在他身邊,抱著他,再沉沉睡去......
她不想去山城,只要不去,不道別,那最后一點‘他還在山城’的錯覺便永遠不會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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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復一日——
手上的燙傷經過紅腫、起泡、脫皮、結痂等步驟后,漸漸恢復原狀。如果不仔細看的話,甚至不知道那里曾經受傷過。
雖然少了皮肉之痛,蕭昕媛夜夜不是失眠,就是做噩夢。心力交瘁的她也不找工作,多數時間躲在房里作畫,令家人們都擔心不已。父母于是給蕭棠茵一個任務,就是把她帶出門透透氣。
選錯人了。
蕭棠茵哪會做什么健康的活動?心情不好的時候,她都會去夜店撒滾,所以她也約了已搬來吉隆坡的美芬,一起把蕭昕媛帶去夜店玩。
蕭昕媛若無其事地隨她們安排,肆意揮灑酒水,跳舞跳得大汗淋漓。
但嘈雜的環(huán)境聽久了還是會煩,于是她放下酒杯,頭也不回地擠出人群走出夜店。
夜店外似乎更熱鬧,遠處傳來歡呼聲,人們望向奢華的雙峰塔,不一會兒便爆出猛烈的國慶煙花。
「Merdeka!」有人大喊。隨之是摩托車的喇叭聲陣陣烘托氣氛。
蕭昕媛肚子一陣絞痛,覺得惡心反胃,忍不住沖到路邊的樹叢,把剛喝的酒都吐了出來。
吐完后,她無力地用手腕擦擦嘴角,抬頭看向雙峰塔。
這座城市和幾分鐘前一樣,沒什么變化。雙峰塔看上去依舊奢華,天空中煙火后的煙霧逐漸消散,馬路上的車輛不停前進,大家呼吸著同樣的空氣,似乎是慶祝了個寂寞。
前幾個月的那場大災難已被世人們拋在腦后。
她深吸了一口氣,其實她很想大哭一場,但她做不到。她只能拼命地畫,把自己弄的很忙,忙到不留一點思考的空間,只要她不去想,不去觸碰心底深處的那一塊,就可以什么都沒有變,還是和以前一樣。
時間雖然從未停下腳步,但她可以留在劃好的保護網里裝作若無其事。
傅戚鋒一直以為出國是她最大的夢想,但一直以來她最大的夢想就是他啊,擁有他就是擁有了全世界啊。
現在失去他后,未來到底還剩什么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