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光!
慘白、凝練、快得撕裂了視網膜殘留的光影,帶著一股凍徹骨髓的殺意,直刺咽喉!
雷隱歌全身的血液瞬間沖向頭頂,又在下一剎凍結成冰。死亡的陰影從未如此刻般真實、如此刻般貼近!她甚至能感受到那刀鋒尖端刺破空氣帶來的銳利風壓,激得頸間皮膚瞬間起了一層細小的疙瘩。
躲不開!
身體的反應速度在這樣非人的刺殺面前,顯得如此笨拙而可笑。她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大腦一片空白,只剩下那一點急速放大的慘白鋒芒。
就在這千鈞一發、意識幾乎被凍結的瞬間,一道玄色身影如同最堅固的壁壘,帶著決絕的、不容置疑的力量,猛地橫亙在她與那致命刀光之間!
是沈晝白!
他竟在殺意爆發、雷霆震怒的同一剎那,選擇了擋在她身前!
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扭曲。
雷隱歌眼睜睜看著那道玄色的背影在眼前急速放大,遮蔽了那道奪命的寒光。她甚至能看到沈晝白玄色衣袍肩背處的布料,在那凌厲無匹的刀鋒刺入前瞬間繃緊、凹陷!
噗嗤!
一聲沉悶得令人牙酸的利器刺入血肉的聲響,在死寂的夜里驟然炸開,刺破了所有凝固的空氣。
“呃——!”一聲壓抑到極致的悶哼從沈晝白喉間溢出。他的身體猛地一震,巨大的沖擊力讓他不由自主地向前踉蹌一步,后背玄色的衣料上,一點深色迅速暈染開來,如同墨汁滴入宣紙,在稀薄的月光下觸目驚心!
那柄淬毒的短刀,大半沒入了他的左肩胛下方!
劇痛如同狂暴的電流瞬間席卷全身,沈晝白的臉色在月光下驟然失去所有血色,變得慘白如紙。冷汗瞬間浸透了鬢角。然而,那雙深潭般的眼眸中,暴怒的火焰非但沒有熄滅,反而如同被潑了滾油般轟然炸開,燒盡了所有猶豫與偽裝,只剩下最原始、最兇戾的殺伐之氣!
“找死!”一聲低沉的、裹挾著滔天怒意與血腥氣的暴喝從他齒縫間迸出!如同受傷猛虎的咆哮。
幾乎在刀鋒入體的同時,沈晝白強忍著撕裂般的劇痛,身體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擰轉,右肘帶著全身的力量和暴怒,如同攻城重錘般向后猛擊!
砰!
一聲沉重的悶響!那肘擊結結實實地砸在偷襲者持刀手腕的尺骨之上!
“咔嚓!”清晰的骨裂聲在寂靜中格外瘆人。
“啊——!”陰影中的偷襲者發出一聲短促凄厲的慘嚎,握刀的手腕以一個詭異的角度軟軟垂下,淬毒的短刀“哐當”一聲掉落在地。他眼中滿是難以置信的驚駭,顯然沒料到目標在重傷之下還能爆發出如此恐怖的反擊!
沈晝白沒有絲毫停頓!劇痛和失血讓他眼前陣陣發黑,但骨子里的狠戾與多年生死搏殺的本能驅使著他。他借著擰轉身形的力量,左腿如同鋼鞭般迅猛掃出,帶著凌厲的風聲,狠狠踢向偷襲者下盤!
偷襲者手腕劇痛,心神劇震,倉促間只來得及抬臂格擋。
砰!
勢大力沉的一腳直接將他格擋的手臂踢得蕩開,余勢不減,重重踹在他的胸腹之間!
“噗!”偷襲者如遭重錘,身體像斷了線的風箏般向后倒飛出去,狠狠撞在幾丈外一株碗口粗的樹干上,震得枯葉簌簌落下。他掙扎著想爬起來,卻猛地噴出一大口鮮血,委頓在地,顯然受傷極重,暫時失去了行動能力。
這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從刀光暴起,到沈晝白擋刀、重傷、反擊、擊退強敵,快得如同幻覺。
雷隱歌僵硬地站在原地,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撞碎肋骨。方才那驚心動魄的一幕幕,如同烙印般深深刻入腦海:那決然擋在身前的玄色背影,那刺入血肉的悶響,那壓抑的悶哼,那噴濺在月光下的鮮血,還有沈晝白眼中那瞬間燃起的、足以焚毀一切的暴怒與殺意……
他……他竟然真的替她擋了刀?!
這個認知帶來的沖擊,遠比那柄淬毒的刀鋒更讓她心神俱震!一股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混雜著劫后余生的心悸、無法理解的震驚和一絲極其陌生的悸動,在她冰冷的胸腔里劇烈翻騰。
然而,危機并未解除!
沈晝白踉蹌一步,強行穩住身形。左肩胛下方傳來的劇痛和迅速蔓延開的麻痹感讓他眼前發黑,他知道刀上有毒!更糟的是,剛才那聲暴喝和打斗的聲響,在這寂靜的深夜里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
“什么人?!”
“有刺客!在庫房那邊!”
遠處,沈府深處瞬間亮起了數點火光,尖銳的呼喝聲、雜亂的腳步聲如同被捅破的馬蜂窩,迅速由遠及近!整個沉睡的沈府被驚醒了!
“走!”沈晝白猛地回頭,對著還在震驚失神的雷隱歌厲聲低喝。他的臉色慘白如金紙,額角冷汗涔涔,嘴唇因為劇痛和毒素而微微顫抖,但那雙眼睛依舊銳利如刀,死死盯著她,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絲……焦灼?
雷隱歌瞬間回神!追兵將至!沈晝白重傷中毒!那個偷襲者雖然重傷,但難保沒有同伙!此地絕不能久留!
她幾乎沒有任何猶豫,一個箭步沖到沈晝白身邊,毫不猶豫地伸手架住他未受傷的右臂。入手處,隔著濕冷的夜行衣布料,她清晰地感受到他手臂肌肉因劇痛而劇烈的痙攣和滾燙的體溫。
“撐住!”她的聲音因為緊張而有些沙啞,卻異常堅定。她環顧四周,目光瞬間鎖定了不遠處一道在月光下泛著粼粼波光的水流——那是貫穿沈府后園、引活水入府的金水河支流!這是唯一的生路!
“跳河!”她當機立斷,幾乎是半拖半架著沈晝白沉重的身軀,朝著河岸方向疾沖!
沈晝白咬緊牙關,強提一口真氣,配合著她的步伐,兩人踉蹌著沖向河岸。身后,追兵的腳步聲和呼喝聲越來越近,火把的光亮已經能隱約照到他們奔跑的身影。
“在那里!抓住他們!”有人厲聲高喊。
嗖!嗖!
幾支弩箭帶著尖銳的破空聲,擦著他們的身體釘入旁邊的泥土和樹干!
冰冷的河水氣息撲面而來。河岸就在眼前!
“跳!”雷隱歌低喝一聲,用盡全身力氣,猛地將沈晝白和自己一起推向前方!
噗通!噗通!
兩道身影重重砸入冰冷的河水之中,激起巨大的水花。
刺骨的寒意如同無數根鋼針,瞬間扎透了單薄的夜行衣,瘋狂地鉆進四肢百骸!雷隱歌被激得渾身一顫,嗆了一口冰冷的河水。她死死抓住沈晝白的手臂,奮力踩水,試圖穩住身形。
沈晝白落水時傷口被冰冷的河水狠狠一激,劇痛混合著毒素帶來的麻痹感讓他眼前一黑,身體不受控制地向下沉去。冰冷的河水瞬間灌入口鼻!
“沈晝白!”雷隱歌心中大駭,手臂用力,拼命將他往上拽。
沈晝白猛地嗆咳起來,吐出幾口渾濁的河水,意識在劇痛和冰冷的雙重刺激下強行拉回一絲清明。他努力睜開沉重的眼皮,看到雷隱歌焦急而蒼白的臉近在咫尺,烏黑的發絲濕漉漉地貼在額角,眼神卻異常明亮和堅定。
“別管我……走……”他聲音嘶啞微弱,帶著失血過多的虛弱和毒素侵襲的麻痹。
“閉嘴!”雷隱歌厲聲打斷他,聲音在嘩嘩的水聲中異常清晰,“不想死就憋住氣!”她不再猶豫,一手死死箍住他的腰,另一只手奮力劃水,借著水流的方向,拼命向河對岸一片更為茂密的蘆葦蕩潛游過去。冰冷的河水沖刷著傷口,帶來鉆心的疼痛,也暫時延緩了毒素的蔓延。
身后,追兵已經趕到岸邊。火把的光亮在河面上搖曳晃動,映照出他們氣急敗壞的臉。
“放箭!快放箭!”
“沿著河岸追!別讓他們跑了!”
箭矢“嗖嗖”地射入水中,激起一道道水線,但夜色和水流成了最好的掩護。雷隱歌屏住呼吸,帶著沈晝白沉入水下,只偶爾浮出水面換氣,借著河岸的陰影和茂密水草的掩護,艱難地向下游移動。
不知過了多久,岸上的喧囂聲漸漸被水流聲和風聲取代。追兵似乎被甩開了方向。雷隱歌體力幾乎耗盡,冰冷的河水不斷帶走體溫,手腳都開始麻木僵硬。被她架著的沈晝白,身體越來越沉,氣息也越來越微弱。
必須上岸!再泡下去,兩人都得死在這冰冷的河里!
她奮力拖拽著沈晝白,掙扎著靠近一處相對平緩、蘆葦叢生的河岸。用盡最后一絲力氣,連拖帶拽,終于將昏迷不醒的沈晝白拖上了岸邊的泥濘淺灘。
兩人都狼狽不堪地癱倒在冰冷的泥地上,渾身濕透,沾滿了淤泥和水草,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肺部的刺痛和冰寒。
雷隱歌掙扎著坐起來,顧不上自身的寒冷和左腿傳來的一陣陣刺痛(剛才在河底似乎被尖銳的石頭劃傷了),立刻撲到沈晝白身邊。
月光慘淡地照在他臉上,那是一種近乎透明的灰白。嘴唇泛著不祥的青紫色,呼吸微弱而急促。左肩胛下方,玄色的衣袍被血水和河水浸透,變成一種粘稠深暗的顏色,布料被利刃撕裂的口子里,隱約可見翻卷的皮肉,傷口周圍的皮膚呈現出一種詭異的灰黑色,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慢擴散。
毒!劇毒!
雷隱歌的心猛地沉了下去。這毒發作得太快了!她飛快地解開沈晝白濕透的外袍,露出里面的白色中衣,中衣的左肩處早已被鮮血染紅浸透,緊緊貼在傷口上。
她小心翼翼地用匕首割開粘連在傷口上的濕冷布料。當傷口完全暴露在眼前時,饒是她見慣了各種慘烈死狀,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
傷口很深,刀口邊緣呈黑紫色,皮肉外翻,流出的血液不是鮮紅,而是粘稠發黑的紫紅色,散發著一種極其微弱的、帶著腥甜的腐敗氣味。傷口周圍的皮膚不僅發黑,而且腫脹發亮,像被沸水燙過,黑色的毒線如同蛛網般,正沿著血管的紋路向心臟和肩頸方向蔓延!
“腐心草……還有血蟾酥……”雷隱歌的指尖微微顫抖,臉色凝重得可怕。這兩種都是極為霸道的劇毒,混合使用更是陰狠毒辣,見血封喉!若非沈晝白內力深厚強行壓制,加上冰冷的河水延緩了毒素運行,恐怕早已斃命!即便如此,毒已入血,情況危在旦夕!
必須立刻處理傷口,阻止毒素擴散!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屬于法醫的絕對理性和專業素養壓下了心頭的驚濤駭浪。她飛快地掃視四周環境。這是一片荒僻的河灘,身后是黑沉沉的樹林,前方是湍急的河流,不遠處似乎有一個被茂密藤蔓遮掩的、黑黢黢的洞口,像是一個廢棄的溶洞或野獸巢穴。
“得找個避風的地方!”她當機立斷,再次架起昏迷的沈晝白,忍著左腿的劇痛,一步一滑,艱難地拖著他,朝著那個黑黢黢的洞口挪去。
洞口不大,被厚厚的藤蔓和枯枝遮掩了大半。雷隱歌撥開藤蔓,里面漆黑一片,一股帶著濕土和淡淡霉味的氣息撲面而來。她摸索著進去,空間比想象中要大一些,像是一個天然形成的小溶洞,地面還算干燥。她將沈晝白小心地放平在一塊相對平坦的巖石上。
沒有火,沒有藥!時間就是生命!
雷隱歌迅速解下自己的粗布腰帶(外層防水,還算干燥),用力撕成布條。她拔出隨身攜帶的匕首,在洞口石壁上用力摩擦了幾下,借著那一點微弱的反光,又在自己身上相對干凈的里衣上仔細擦了擦刀刃。
“忍著點!”她低語一聲,深吸一口氣,眼神變得無比專注和冰冷。她不再猶豫,將匕首的尖端對準沈晝白肩胛下傷口邊緣那已經發黑壞死的腐肉,用力切了下去!
嗤——
鋒利的刀刃割開發黑腫脹的皮肉,發出輕微而令人牙酸的聲響。昏迷中的沈晝白身體猛地一顫,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眉頭死死擰緊,額頭上瞬間滲出豆大的冷汗。
雷隱歌的心也跟著一顫,但手上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她必須快!狠!準!腐肉必須徹底清除!她屏住呼吸,手腕穩定得如同磐石,匕首精準地沿著傷口邊緣切割、剔除,將那些被毒素侵蝕、呈現出死灰色的組織一點點剜掉!黑紫色的膿血混著破碎的組織液不斷涌出,空氣中那股腥甜腐敗的氣味更加濃重。
劇痛讓沈晝白在昏迷中也無法抑制地痙攣著,身體無意識地掙扎。雷隱歌不得不騰出一只手死死按住他未受傷的右肩,用盡全身力氣壓制他。汗水順著她的額角滑落,滴進眼睛,帶來一陣刺痛,她卻不敢眨眼。
終于,傷口處發黑的腐肉被基本清除干凈,露出了底下相對新鮮、但依舊泛著不正常灰暗色澤的肌肉組織。黑色的毒線蔓延被暫時遏制在了傷口邊緣附近。
雷隱歌迅速用撕開的布條,蘸取洞壁滲出的、相對干凈的冷凝水(她嘗過,是淡水),用力地反復擦拭、沖洗傷口,試圖稀釋殘留的毒素。每一次擦拭都讓沈晝白的身體劇烈抽搐一下。
沖洗完畢,她飛快地脫下自己身上還算干燥的里衣(只剩一件貼身的單薄中衣),用力撕成更寬的布條。她將布條緊緊纏繞在沈晝白的傷口上方靠近腋下的位置,用力勒緊,進行壓迫止血,同時也能延緩毒素隨血液向心臟流動。
做完這一切,雷隱歌幾乎虛脫,渾身被冷汗浸透,左腿的傷口也傳來陣陣鉆心的疼痛。她靠在冰冷的洞壁上,大口喘著氣,看著依舊昏迷不醒、臉色灰敗的沈晝白,一顆心沉到了谷底。
清創只是第一步,暫時延緩了死亡。但這混合劇毒霸道無比,已經侵入血脈。沒有對癥的解藥,沒有后續的醫療手段,沈晝白撐不了多久!
她必須找到能解毒的東西!這荒郊野外……
她的目光焦急地在昏暗的洞內掃視。借著洞口藤蔓縫隙透進來的極其微弱的月光,她看到洞壁角落似乎長著一些低矮的蕨類植物,還有幾株形態奇特的野草。她掙扎著爬過去,湊近仔細辨認。
“紫花地丁……有清熱解毒之效……但藥力太弱,對這種劇毒杯水車薪……”她喃喃自語,指尖拂過那些葉片,絕望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上來。
就在這時,她的目光被沈晝白因她剛才包扎而微微敞開的領口吸引。他胸前的衣物在剛才的拖拽和包扎中被扯得更開了一些,露出緊實的胸膛。而在那線條流暢的鎖骨下方,貼近心臟的位置,似乎……掛著什么東西?
一根極細的、幾乎與膚色融為一體的黑色絲線,從領口延伸出來,下端似乎墜著一個不大的硬物。
雷隱歌的心猛地一跳!一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劃過腦海:如此貼身佩戴,莫非是……救命的藥物?
顧不上多想,也顧不上什么男女大防,雷隱歌幾乎是撲了過去。她顫抖著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探入沈晝白微敞的衣襟,指尖觸碰到他滾燙的皮膚和冰冷的汗水。她摸索著,終于捏住了那根細繩,輕輕一拽。
一個溫潤的、帶著沈晝白體溫的物件被她從衣內拉了出來。
不是藥瓶。
是一枚玉佩。
一枚通體瑩潤、觸手生溫的羊脂白玉佩。玉佩不大,約莫拇指指甲蓋大小,形狀古樸,邊緣被打磨得異常圓潤光滑,顯然常年被人貼身佩戴、摩挲。
洞內光線極其昏暗,但雷隱歌湊得極近。當她的目光落在玉佩正面的紋路上時,她的呼吸,驟然停止!
玉佩的正面,用極其精湛、近乎失傳的陰刻技法,刻著一圈繁復玄奧、如同古老云氣繚繞的紋飾。而在那云氣紋的中央,赫然是一只振翅欲飛、線條剛勁凌厲的——雷鳥!
那雷鳥的形態,那昂首向天、睥睨萬物的姿態,那雙仿佛蘊含著雷霆之威、冰冷銳利的隼目……與她在錦瑟喜服內襯發現的、與仵作班舊檔拓片上雷家族徽一模一樣的圖騰!分毫不差!
嗡——!
仿佛有一道無形的驚雷在雷隱歌的腦海中轟然炸響!震得她魂飛天外!她全身的血液似乎在這一刻徹底凝固,又在下一瞬瘋狂地逆流沖上頭頂!
雷家的族徽!
這沈晝白……這權傾朝野、心思深沉如海、身上疑點重重、甚至可能參與了對錦瑟滅口的沈家嫡子沈晝白……他竟然貼身佩戴著雷家的信物?!一枚刻著雷家核心圖騰的玉佩?!
這怎么可能?!
無數的疑問、震驚、荒謬、以及一絲連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隱秘的期待,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沖垮了她所有的理智堤防!錦瑟指甲里的沈府金箔,沈晝白在案發現場的曖昧態度,他截取證物的警告,他替她擋刀的決絕……還有眼前這枚冰冷刺眼、卻又帶著他體溫的雷家玉佩!
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死死攥著那枚溫潤的玉佩,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白。玉佩的邊緣硌得掌心生疼,卻遠不及她此刻內心的驚濤駭浪。
就在這時,一直昏迷不醒的沈晝白,身體突然劇烈地抽搐了一下,發出一聲極其痛苦壓抑的呻吟。他灰敗的臉上泛起一陣不正常的潮紅,嘴唇的青紫色加深,呼吸變得如同破舊風箱般急促而艱難。傷口處被壓迫止血的布條下,又開始有粘稠發黑的血液緩緩滲出。
毒素在反撲!清創和壓迫止血的效果正在消失!
雷隱歌猛地從巨大的震驚中驚醒!她看著沈晝白迅速惡化的狀態,再看看手中那枚象征著血海深仇卻又帶著體溫的雷家玉佩,一股冰冷的絕望和更深的掙扎如同毒蛇般噬咬著她的心。
救?還是不救?
救他,就是救一個身上藏著雷家信物、卻也可能與雷家滅門有著千絲萬縷聯系、甚至可能是幕后推手之一的沈家人!他若醒來,自己發現了他的秘密,他會如何處置她?滅口?
不救?看著他毒發身亡?這枚玉佩的秘密……錦瑟之死的真相……雷家血案的線索……是否都將隨著他的死亡徹底湮滅?
就在她心神劇烈交戰、指尖幾乎要將那枚玉佩捏碎之際,沈晝白在昏迷中,嘴唇艱難地翕動著,發出極其微弱、破碎不堪的音節,仿佛夢魘中的囈語:
“……歌……阿……歌……別……走……”
那聲音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卻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無法言喻的哀慟與……依戀?
雷隱歌的身體猛地僵住!如同被一道無形的閃電擊中!
阿歌?!
這個稱呼……這個塵封在雷家最深處、只有最親近之人才會喚她的小名……這個隨著雷家滿門被屠戮而徹底埋葬在血與火中的名字……怎么會……從沈晝白的口中……在瀕死的昏迷中……如此痛苦地呼喚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