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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梧桐樹下乘涼

第八章落子縈懷

五月十二

景雍宮城親和宮燮玉殿

天剛亮透,燮玉殿的人就沒閑著。

月洞門外的石板路上,腳步聲輕得像落雨,一箱箱物件被小心翼翼地抬進來,擺得滿廊都是。

梧桐趴在窗臺上看,眼睛里像落了星子。

那對掐絲琺瑯燭臺,燭座上的纏枝紋剛過三寸,是她見過的樣式里最精巧的;還有匹藕荷色的綾羅,摸上去滑溜溜的,比家里帶來的料子更軟些。

她正想伸手再摸,手腕被輕輕一擋。

“仔細蹭了脂粉在上面。”杜蘅手里正核著單子,聲音里帶點笑意,“昨兒還說宮里規矩多,這會兒倒像個沒見過世面的小丫頭。”

梧桐縮回手,小聲哼道:“家里的是家里的,這些不一樣。”

她瞟了眼四周,湊到杜蘅耳邊,眼睛亮晶晶的,“這是我自己掙來的,你不懂。”

杜蘅被她逗笑,剛要說話,卻見梧桐的目光定在了廊角。

那里放著個小箱子,紫檀木的,邊角鑲著細銀絲,只刻了圈蓮紋,素凈得顯眼。

“那是誰送的?”梧桐走過去,指尖剛碰到木面,就覺出這木頭打磨得極光滑。

“玉壺。”杜蘅揚了聲。

玉壺正忙著指揮小太監擺東西,聽見喚聲快步過來,手里的賬冊還沒合嚴實:“回小姐,是二殿下送來的。”

說著遞過支竹簽,上面的字寫得清清爽爽:“一點心意,不算什么好東西,外甥女別嫌棄。”

梧桐捏著竹簽,心里嘀咕:她轉臉看杜蘅,見她正盯著那箱子,眉頭微蹙,又很快舒展開:“既是殿下的心意,打開看看吧。”

玉壺早取了鑰匙來,銅鎖“咔噠”一聲開了。

箱蓋掀開時,先飄出縷淡淡的香,說不上是檀香還是什么,很清潤。

只見素綾上躺著個銅胎轉筒,纏銀絲繞成連環結,墜著顆青金石。

梧桐拿起來撥了撥,“嗡”一聲輕響,清淺得像風吹過什么。

杜蘅掃了眼:“倒像是個轉著玩解悶的。”

梧桐忽然定住。

昨日在書房,她一股腦說了好多困惑:“禮佛的人求風光,賣經卷的人圖利,倒把‘敬畏’丟了”“我總想著‘定能生慧’,可心里頭亂得很,像被風吹散的經卷”。

當時二殿下耐心聽著,一一解答。

原來他都聽進去了。

穿越前,那時她總愛拉著人說佛理感悟,見了好的觀音圖也興沖沖地講筆觸慈悲,可換來的多是“小孩子別想這些”的笑勸,或是“不如多顧生計”的叮囑。

身邊人待她好是真的,可沒人懂她盯著寺廟飛檐發呆時心里的念頭,也是真的。

活了十幾年了,那些堵在心頭的困惑,像沒開封的經卷,她攥著,找不到能一同展讀的人。

直到昨日,對著二殿下說出那些“禮佛失了本心”的困惑,本沒指望什么,卻見他一一認真回答的那一刻,像蒙塵的銅鏡被擦亮。

原來自己那些沒人懂的碎念,不是無意義的。

他沒全解開她的困惑,可至少讓她知道,這世上真有懂她的人。

就像伯牙鼓琴,鐘子期聽出了高山流水,未必全懂,卻懂那弦外之音里的懇切。

梧桐把轉筒貼在胸口,銅胎下,說不清是暖還是松快,只覺得連日來沉甸甸的惶惑,淡了不少。

杜蘅見她對著那匣子出神,指尖還在轉筒上摩挲不停,忍不住打趣:“放著滿廊的金玉不看,倒對這小玩意上心,莫不是對二殿下有什么別的想法?”

她故意拖長了調子:“別忘了,論輩分,他可是你堂舅。”

梧桐手一抖,轉筒差點從掌心滑出去。

她慌忙把匣子合上,瞪了杜蘅一眼:“胡說什么!”

嘴上反駁著,心里卻有點發慌。

方才那點暖融融的觸動,被杜蘅這話一挑,倒真添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別扭。

她別過臉,指著廊下的琺瑯瓶轉移話題:“你看那瓶子,纏枝紋比家里的精細多了……”話沒說完,倒被自己的慌亂逗笑了。

杜蘅見她這模樣,也不再逗她,只笑著搖頭:“行了,知道你不是那意思。只是這宮里人多眼雜,對著皇子的東西太過上心,難免被人嚼舌根。”

梧桐點點頭,把匣子推到廊角的陰影里。指尖還殘留著青金石的涼意,心里卻清明了些

是了,再怎么投緣,也是她的長輩。

方才那點“高山流水”的觸動,記在心里便好,可不能露了半分不妥帖。

景雍宮城瑞麟殿

昨日

剛送走梧桐,二殿下回了書房便沒干別的,他對著窗外出了半晌神,忽然轉頭對阿默道:“去把庫房的鑰匙拿來。”

庫房里堆滿了各式物件,鎏金的博古架上擺著南海進貢的珊瑚樹,玉雕的筆洗里養著活的綠毛龜,連墻角的木箱里都碼著整排的東珠——顆顆圓潤,卻過了郡主規制的上限,顯然用不上,等以后用的上了再送也不晚。

“殿下,這對羊脂玉鐲如何?成色頂尖,又合規矩。”阿默捧著個錦盒過來,里面的玉鐲白得像凝脂。

二殿下瞥了眼,搖頭:“太俗了。”他記得梧桐昨日聊起心事眼神清亮得像山澗的水,哪會瞧得上這種俗氣的東西。

兩人在庫房里翻了大半日,阿默又搬來個描金漆盒,里面是串鴿血紅的瑪瑙念珠:“這個呢?且佛家也常用……”

二殿下打斷他“她昨日說厭惡借佛謀利的人,送念珠反倒刻意了,再找找。”

直到日頭西斜,他才在角落里瞥見個舊木箱,打開一看,里面躺著那只銅胎轉筒——還是前年西域僧人送的,當時只覺得精巧。

如今看來到別有一番趣味,他拿起轉筒撥了撥,那聲“嗡嗡”輕響似乎能讓他感到內心平靜。

“就這個了。”二殿下把轉筒放在桌上,又讓人取來新的紫檀木匣,特意囑咐“別雕亂七八糟的,刻圈蓮紋就好”。

阿默瞧著那樸素的匣子,忍不住道:“殿下,梧桐姑娘再怎么著也是皇親,這轉筒連珍稀寶石都沒鑲,箱子又這么素,會不會太簡慢了?”

“簡慢才好。”

二殿下摩挲著筒身的銀絲,嘴角噙著點笑意,“她不是貪圖富貴的性子,昨日聊起西市賣假經卷的事,眼里的鄙夷藏不住。送那些金玉,反倒顯得我不懂她。”

他想起梧桐說話,眼里閃爍的光,“這轉筒雖不值錢,卻合她的心意——懂比貴更要緊。”

“她昨日聊起母親畫的觀音像,只說‘慈眉善目’,半句沒提顏料多貴重。”

二殿下摩挲著轉筒銀絲,“她要的不是物件,是有人當真聽了她的話,懂她那點煩憂。”

簽子寫了又改,最后只留“一點心意,外甥女莫嫌棄”。

二殿下望著蓮紋匣子,忽然笑了——昨日她聽到“外甥女”三個字時眼里的松動,他可是瞧見了。

這轉筒,這匣子,不多不少,剛好能接住她那份藏在規矩底下的、想被人懂的心思。

二殿下望著簽子上未干的墨跡,恍惚又看見梧桐說夢時的神情。

荒蕪沙漠,狂風卷著經卷,遠處佛像傾倒,最終墜入黑暗海底。

他指尖無意識收緊,梧桐的夢竟與自己數年前的夢境奇異地重合。

轉筒那“嗡嗡”聲里,忽然漫出些零碎的記憶。

他那時年紀尚小,某話本該左耳進右耳出,偏他心思敏慧得異于常人,字句落進心里,便再也磨不掉。

等長些,看宗人府卷宗里“暴斃”“意外”的字樣,瞧宮人們提起那兩位兄長時躲閃的眼神,不需親見,也能從蛛絲馬跡里摸到那層血腥氣。

而這一切的受益者,始終是穩居后位的那個人。

風里的呼聲越急,他越清楚。

這儲位是祭壇,爭的人都是祭品。

當皇帝?坐擁天下又如何?不過是把自己釘在更高的祭壇上,人人斗得頭破血流,最后落得和大哥三弟一樣的下場。

所以他裝。

在皇后跟前裝得不問政事,在父皇面前裝得耽于閑書,好讓人覺得他不過是個閑散之人。

直到昨日梧桐說她的夢——沙漠,狂風,傾倒的佛像,那種明知不可為卻拼命想抓住點什么的無力感,瞬間撞破了他層層偽裝。

原來這世上真有另一個人,和他一樣在暗處揣著清醒的痛。

她困在信仰的崩塌里,他困在權力的羅網中,夢不同,那片吞噬人的黑暗,卻一模一樣。

二殿下把轉筒輕輕放在蓮紋匣里,忽然覺得這物件送對了。

不是什么長輩對晚輩的關照,更像兩個困在各自沙海里的人,隔著風沙遞出的一盞燈。

未必能照亮前路,至少知道,不是只有自己在黑夜里睜著眼。

阿默踩著晨光回來時,二殿下正臨窗翻著西域風物志。

“殿下,送到了。”

阿默把空托盤往廊下一案幾上放,眉梢帶著點促狹的笑,“遠遠看去,姑娘見了那轉筒,先是愣了愣,然后就捧著匣子站在廊下看,看了好一陣子呢。”

二殿下沒接話,起身往庭院走。

階下的幾盆雜色菊開得正盛,他看了兩眼,忽然對身后的宮人說:“把這些菊挪走,換成墨蘭。挑葉形最舒展的來。”

宮人愣了愣,連忙應下。

阿默在旁看得明白,這墨蘭素凈雅致,可不就像梧桐喜歡的嗎?

二殿下踱到窗下:“再把東墻那幾竿翠竹移兩株過來,挨著窗根種。”

他望著空蕩蕩的墻根,像是已看見竹葉掃過窗紙的模樣。

下次她若再來,坐在這窗下說話,抬眼望見的該是蘭草吐芳、竹影搖風,總好過滿眼俗艷的菊花。

阿默跟著他看了會兒,忽然笑道:“殿下這是要把殿改成植物園?”

二殿下斜睨他一眼,折扇敲在他頭上:“多嘴。”

可眼底那點藏不住的笑意,卻比階前的陽光還要亮些。

有些喜好,原是不必說破的,往對方喜好的樣子靠一靠,見面時,或許就能少些生分,多些自在。

“二弟!”

三公主帶著一身火氣闖進來,珠釵上的步搖發出細碎的響。

她指著階下的墨蘭,語氣里滿是理所當然的質問:“瑞麟殿何時改種這些清湯寡水的東西了?莫不是為了討某人歡心?”

二殿下正用銀剪修著蘭草的枯葉,聞言只淡淡“嗯”了一聲,連眼神都沒分給她。

“你‘嗯’什么?”三公主更氣了,幾步沖到他面前,“當初你說‘讓梧桐當個靶子,咱們好坐收漁利’,我信了你;你說‘三妹幫我盯著這些人,事后我自有謝禮’,我也應了。

現在倒好,送轉筒,種墨蘭,你當我看不出你那點心思?”

她越說越急,伸手想去撥那盆蘭草,卻被二殿下抬手攔住。

他的指尖還沾著泥土,眼神平靜無波:“公主慎動,這蘭草嬌貴。”

三公主的手僵在半空,像是第一次認識眼前的人。

太極偏閣那次,她罵梧桐最兇,是他在旁慢悠悠添火;是他說“三姐姐辦事妥帖”;這些年,她說東,他從未往西,只當他是倚重自己,才事事與她商量。

可此刻,他攔著她的手,護著那盆為梧桐種的蘭草,語氣里沒有半分從前的討好和縱容,只有一種疏離的平靜。

“你……”三公主的聲音忽然發顫,“你竟為了她攔我?”

二殿下收回手,用帕子擦著指尖的泥:“公主今日火氣太大,瑞麟殿容不下,還是回吧。”

“不可能!”三公主猛地后退一步,撞在廊柱上,珠釵“當啷”一聲。

她難以置信地看著他,眼里的震驚混著委屈,“你從前不是這樣的!你說過我是你最信得過的妹妹,你怎么能變卦?”

“我不管你種什么花!”三公主上前一步,壓低聲音,“但你別忘了,當初讓梧桐成眾矢之的,是你說‘看群猴亂舞最有趣’;讓我牽頭對付她,是你說‘正好試試這些人的斤兩’。現在呢?送轉筒,改院子,你這戲碼演得連自己都信了?”

她猛地戳了戳二殿下的胳膊:“太極偏閣那次,是誰故意說‘父皇若偏心于她’,把所有人的猜忌都挑起來的?是誰讓阿默給粉桃遞消息,一步步把梧桐架到火上烤的?你那時在旁看戲看得津津有味,如今倒扮起憐香惜玉的角色了?”

她想起自己為了他的“戲碼”,在眾人面前扮惡人,在父皇面前裝糊涂,甚至不惜得罪貴妃一系。

原以為是姐弟同心,到頭來,竟像是自己在唱獨角戲。

二殿下看著她戴的珠釵,那是去年他送的生辰禮,上面的紅寶石還是他特意讓人尋來的。

他沉默片刻,語氣依舊平淡:“戲么,總有收場的時候。”

“收場?”三公主指節攥得發白,“那我呢?我算什么?你手里用過就丟的棋子?”

二殿下沒答,只是轉身繼續打理蘭草。

晨光穿過葉隙落在他側臉,那慣常掛著的似笑非笑不見了,只剩一片讓人看不透的沉寂。

三公主望著他的背影,忽然覺得一陣發冷。

原來那些“言聽計從”,從來都只是她的錯覺。

他玩人心玩得太久,連她的真心,都成了他戲碼里的點綴。

“好,好得很。”她攥緊珠釵,轉身就走,腳步踉蹌,卻再沒回頭。

廊下只剩蘭草輕晃的聲響。

二殿下捏著銀剪的手頓了頓,剪下一片發黃的葉子。

或許三公主說得對,他變了。

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或許是聽到梧桐說夢時,或許是在庫房摸到那轉筒時,竟第一次覺得,之前那些戲有些無趣了。

譯梧桐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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