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風卷著櫻花掠過走廊，蘇小滿的傳呼機在口袋里震動，提示燈像只疲倦的螢火蟲。她摸著金屬機身的凹痕——那是初二摔碎后用膠帶粘好的，此刻屏幕上顯示著林向南的消息：“午休時來器材室，有禮物。“櫻花花瓣落在傳呼機的三花貓貼紙上，遮住了“已讀“提示燈。

器材室的木門發出吱呀聲，林向南的白襯衫在堆滿舊排球的貨架前閃過。他轉身時，左手腕的月牙疤痕在灰塵浮動的光束里泛著微光，手里握著個用藍白條紋布包著的長方形物件——是琥珀項圈同款布料。

“閉眼睛。“他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音，布料蹭過蘇小滿手背時，她聞到了舊書的油墨香。掌心里的物件有棱有角，邊緣處貼著片壓平的銀杏葉，葉脈間用銀筆寫著“給小安的新翅膀“。

睜開眼時，碎成蛛網的手機屏幕映出她驚訝的臉。機身貼滿三花貓貼紙，缺角處用櫻花形狀的貼紙補上，背面用記號筆寫著“蘇小滿專屬“。“從舊書店淘的。“林向南摸著后頸，耳尖發紅，“老板娘說屏幕碎的手機有故事，就像我們的傳呼機。“

蘇小滿的指尖撫過裂痕，突然發現開機鍵上纏著截藍白條紋——是琥珀舊圍巾的邊角料。手機震動起來，第一條短信蹦出來：“現在開始，傳呼機正式退休啦！“發件人顯示“向南“，號碼后四位是“5670“，正是他們小學相遇的日期。

傳呼機在這時發出低電量警報，提示燈明滅不定。蘇小滿摸出藏在書包夾層的星空鋼筆，筆尖在手機殼內側輕輕劃了道——那里有林向南用小刀刻的“X“，和他初中課本上的標記一模一樣。

“程雨薇幫我貼的貼紙。“林向南突然說，踢開腳邊的舊排球，“她說狐貍和玫瑰應該住在同個手機殼里。“他蹲下身，替她調整手機掛繩，指尖掠過她左手虎口的痣，“其實我早就知道，你是'小安'。“

蘇小滿的呼吸猛地頓住。想起初二那年，她在圖書館科幻區遺落的便簽本，畫著戴眼鏡的三花貓，第二天就收到“小安“的回信，畫著相同的圖案。原來他早就認出，那些模仿成男生的字跡，藏著她獨有的連筆習慣。

“為什么不說破？“她的聲音輕得像櫻花飄落，手機在掌心發燙。

林向南站起來，校服袖口露出新結的痂——是上周幫她修自行車時蹭的。“你總把助聽器藏在頭發里，把喜歡藏在傳呼機里。“他望著窗外的櫻花樹，花瓣落在他鏡片上，“我怕說破了，你連'小安'的身份都要丟掉。“

午休的鈴聲在遠處響起，蘇小滿的傳呼機徹底沒電，屏幕暗成一片。她掏出那張被翻舊的傳呼機使用說明，背面畫著兩個牽著手的小人，男生手腕有月牙疤痕，女生耳后戴著助聽器——是她昨晚偷偷畫的。

“明天早自習，我在櫻花樹下等你。“林向南把手機塞進她手里，轉身時撞響了排球網，“這次別躲在冬青叢里了，我數過，你跑過操場需要17秒。“

放學后的櫻花樹飄著細雪般的花瓣，蘇小滿蹲在樹根旁，給傳呼機舉行“退休儀式“。她用星空鋼筆在包裝盒上畫了只戴圍巾的三花貓，旁邊寫著“致舊時光的信使“。手機突然震動，是林向南發來的照片：他的手機屏幕上，通訊錄里“蘇小滿“的備注是“玫瑰“，號碼后四位閃著微光。

夜風送來遠處的雷聲，蘇小滿摸著手機殼里的銀杏葉——那是今早從他書包里掉出來的，背面寫著“初中的錯題，要和他一起改完“。傳呼機的提示音還在記憶里回響，像舊時光的嘆息，卻也像新故事的前奏。

第二天清晨，蘇小滿站在櫻花樹下，校服口袋里的手機貼著皮膚發燙。林向南的白襯衫沾著晨露，正蹲在地上給琥珀喂食，項圈的鈴鐺響成一串。她走過去，影子與他的重疊在晨霜上，像道終于相交的平行線。

“早。“她鼓起勇氣，在手機上打下這兩個字，發送鍵卻遲遲按不下去。

林向南抬頭時，鏡片上蒙著層白霧：“我昨晚夢見傳呼機變成了蝴蝶，停在你的助聽器上。“他掏出自己的手機，屏幕亮著未發送的草稿：“蘇小滿，我喜歡你，從三年級你把草莓橡皮丟在我腳邊開始。“

櫻花突然落得急了，有片恰好卡在他的筆尖。蘇小滿看著他手腕的疤痕，想起初二住院時，他在石膏上寫的解題步驟，末了那句“一輩子都包不完“。她終于按下發送鍵，對話框里彈出“向南，早“，后面跟著個害羞的表情。

手機同時震動，林向南的草稿箱空了，取而代之的是她發送的消息。他笑著把手機塞進褲兜，指尖劃過她的手背：“程雨薇說，我們像兩朵長在同棵樹上的花，玫瑰有刺，狐貍有尾巴，卻都朝著陽光開。“

兩人并肩走向教室，蘇小滿的手機突然收到程雨薇的短信：“舊書店的老板娘說，碎屏手機能照見最真實的星光。“附帶著張照片：林向南蹲在柜臺前，小心翼翼地貼著三花貓貼紙，陽光從百葉窗的縫隙里漏進來，在他肩頭昏出溫柔的光圈。

路過公告欄時，蘇小滿看見自己的中考志愿表復印件，第三志愿被程雨薇用熒光筆圈住——那里寫著和林向南相同的高中。她突然想起上周在便利店，程雨薇把自己的錯題本推過來，封皮畫著戴助聽器的玫瑰和戴圍巾的狐貍，旁邊寫著“笨蛋，別讓向南等太久“。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是林向南新發來的數學題：“已知蘇小滿的手機碎了3處，我的傳呼機修過5次，求我們的默契值？“蘇小滿笑著回復：“答案是無限大，因為每個碎片都記得我們的故事。“

櫻花落在手機屏幕上，遮住了半行字。蘇小滿望著前方林向南的背影，他正把琥珀的鈴鐺摘下來，怕吵到她聽不清腳步聲。傳呼機的退休日，原來不是結束，而是另一種開始——那些藏在傳呼機里的秘密，終于在手機屏幕上開出了花，帶著刺，卻也帶著比櫻花更甜的香氣。

教學樓的鈴聲響起時，蘇小滿突然想起小學畢業那年，林向南在傳呼機里發的最后一條消息：“等你回來，我們一起解初中的難題。“此刻她握著手機，看著對話框里跳躍的光標，終于敢打下那句藏了三年的話：“向南，我回來了。“

手機提示音響起，是他秒回的消息：“歡迎回家，我的玫瑰。“后面跟著個畫著三花貓的表情，項圈上的鈴鐺，正和琥珀脖子上的那枚，發出同樣清脆的響。

暮春的陽光穿過櫻花枝椏，在兩人交疊的影子上灑下碎金。蘇小滿摸著手機殼里的銀杏葉，突然覺得所有的等待都值得——那些用傳呼機串起的時光，那些藏在錯題本里的溫柔，此刻都化作手機屏幕上的光，照亮了通往未來的路，而這條路，終于不再是平行線，而是兩條相交后便不再分開的軌跡。

當第一滴春雨落下時，林向南突然撐開傘，傘面大半傾向她這邊，就像小學時在水房替她擋住濺起的墨水，就像初二時在醫院替她擋住外界的惡意。蘇小滿望著傘面上的三花貓圖案，突然明白，傳呼機的退休，是為了讓那些說不出口的喜歡，能以更直接的方式，在彼此的世界里，綻放成最璀璨的星光。

手機在雨中震動，是周延發來的消息：“程雨薇說她要當我們的證婚人，前提是你們考上同一所高中。“附帶著張偷拍照片，程雨薇正把兩人的錯題本鎖進同一個抽屜，發帶換成了和蘇小滿同款的櫻花色。

雨滴打在碎屏手機上，卻擋不住屏幕里的光。蘇小滿看著身邊的少年，他正認真地數著櫻花飄落的速度，準備給她出下一道數學題。傳呼機的時代已經過去，但屬于他們的時光，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