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清輝殿燭影搖兇
夜色如潑墨,沉沉壓向金陵宮闕。清輝殿內,唯余幾支牛油巨燭,火苗不安地跳躍,噼啪作響,將太子李弘冀的身影拉得忽長忽短,扭曲地投在冰冷的蟠龍金柱上,宛如一頭蟄伏的兇獸,伺機欲動。殿門緊閉,隔絕了外間一切聲息,死寂得能聽見燭淚滴落的微響。
李弘冀端坐紫檀大案后,燭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輪廓。本該是英挺之氣,卻叫眉宇間那團化不開的陰郁戾氣壓得黯淡無光,恰似蒙塵的名劍,銹蝕的寒鐵。他指尖捻著一紙薄箋——心腹夤夜送入的密報,字字句句,皆是武昌皇叔李景遂招兵買馬、私結邊將的鐵證?;椟S燭火下,那墨跡竟似洇著不祥的暗紅。
“叔父……”李弘冀齒縫間迸出兩個字,聲音低沉冰冷,如同金鐵刮過寒冰,“父皇春秋漸高,耳根子愈發軟了。武昌經營多年,根基盤錯,其心……焉能安于藩籬?”他猛地將密報按在案上,動作不大,卻令燭火驟然一暗,復又騰起,映得他眼中寒光如刀鋒乍現,“儲位之爭,何曾有過半分溫情?今日不除荊棘,來日便是荊棘穿心!”
侍立陰影中的謀士,身形輪廓模糊如墨,只聞其聲,低沉幾不可聞:“殿下明鑒。武昌之事,尚需……東風?”說話間,枯瘦的手指在袍袖下無意識地捻了捻。
“東風?”李弘冀嘴角勾起一抹極淡極冷的弧度,指尖無意識敲擊著冰冷紫檀案面,篤、篤、篤……每一下都似敲在人心坎上?!皶磐鶃恚R調動,不過是引子。要父皇‘親眼所見’,見他的親弟,如何磨刀霍霍,其心……可昭日月!”他話音微頓,目光如淬毒的鷹隼,穿透殿內昏沉,直刺宮苑深處澄心堂方向,寒意更甚,“還有老六(李從嘉),整日吟風弄月,醉心詞畫,裝那閑云野鶴……哼!生于紫禁城,誰血脈里不淌著龍氣?他那澄心堂,一草一木,皆需入我彀中!不得有失!”
殿內燭火猛地一跳,爆出一朵碩大的燈花,瞬間將太子那張因權欲與猜忌而緊繃的臉映照得更加森然。那投在朱漆蟠龍柱上的巨大黑影,也隨之猙獰地晃動了一下,仿佛兇獸即將掙脫束縛,要將這金碧輝煌的囚籠與不可知的命運,一同撕碎吞噬。死寂,重新籠罩大殿,沉重得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