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金籠初鎖
>白玉杯沿貼上冰冷唇瓣。
>墨汁般的毒液,散發死亡苦杏味。
>前世毀容劇痛在記憶里尖叫。
>蘇軟閉上眼——
>不是屈服,是孤注一擲的豪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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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白玉杯沿,緊貼著蘇軟沾滿泥水的、因恐懼而毫無血色的唇瓣。那股濃烈刺鼻的、混合著腐敗草木與苦杏仁的死亡氣息,如同無數根冰冷的鋼針,狠狠扎進她的鼻腔,直沖天靈蓋!胃部不受控制地劇烈痙攣起來,強烈的嘔吐感沖擊著喉嚨。
前世被灌下毀容毒藥時的恐怖記憶,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靈魂深處!那撕心裂肺、如同千萬根燒紅鋼針日夜刺扎面皮的劇痛,那銅鏡里迅速腫脹、流膿、最終留下猙獰疤痕的可怖面容……所有的一切,都在此刻轟然復活,帶著地獄的硫磺氣息,將她瞬間吞噬!
是他!就是他!前世用箭射殺她,今生又要用毒藥毀掉她!這個念頭帶著毀滅性的力量,幾乎要沖垮她搖搖欲墜的意志。絕望的黑暗如同冰冷的海水,瘋狂地涌上來,要將她徹底淹沒、窒息。
冰冷的雨水沖刷著她僵硬的身體,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擂動,每一次搏動都牽扯著撕裂般的恐懼。她死死地盯著那杯近在咫尺的、如同深淵漩渦般的墨黑液體,視野因極致的驚恐而模糊晃動,只剩下那抹不祥的黑色在無限放大。
喝下去,就是萬劫不復!毀容,或者……更可怕的死亡!
不!絕不!
重活一世,難道就是為了再次飲下這穿腸毒藥?!就是為了再次墜入那無間地獄?!
一股強烈到極致的、近乎本能的求生欲,如同火山般在蘇軟瀕臨崩潰的心底轟然爆發!那是一種源自靈魂深處、超越理智的吶喊!她不能死!絕不能死在這里!哪怕眼前是萬丈深淵,是刀山火海,她也要抓住那一絲微不可察的、如同風中殘燭般的生機!
就在那白玉杯微微傾斜、冰冷的毒液即將觸及她唇齒的千鈞一發之際——
蘇軟猛地閉上了眼睛!長長的、被雨水濡濕的睫毛劇烈地顫抖著,如同折翼的蝶。這不是放棄,不是屈服,而是凝聚了所有意志、所有勇氣、所有孤注一擲的決絕!
她用盡全身的力氣,仿佛要榨干靈魂最后一絲潛能,猛地張開了嘴!
不是抗拒,而是主動迎向那冰冷的杯沿!
一股濃烈到令人窒息的詭異苦味瞬間沖入口腔,帶著一種灼燒般的辛辣感,順著喉嚨直沖而下!那滋味,比世間最苦的黃連還要濃烈百倍,瞬間麻痹了她的味蕾,帶來一陣強烈的眩暈和惡心!
“唔——!”
蘇軟的身體不受控制地劇烈一顫,發出一聲短促而痛苦的嗚咽。喉嚨像是被滾燙的烙鐵狠狠燙過,胃部翻江倒海,幾乎要將五臟六腑都嘔吐出來!劇烈的生理反應讓她蜷縮起來,雙手死死摳進身下冰冷的泥水里,指甲崩裂,滲出血絲也渾然不覺。
然而,就在這滅頂的痛苦沖擊下,一絲極其細微、卻足以撼動生死的異樣感,如同黑暗中的螢火,驟然在她混沌的意識中閃現!
不對!
這味道……雖然同樣苦澀灼人,帶著刺鼻的怪味,但……似乎和她前世被灌下的毀容毒藥,并不完全相同!
前世那碗藥,入口是一種陰冷的、帶著鐵銹腥氣的苦,如同毒蛇的涎液,瞬間凍結她的喉嚨。而此刻這杯中的液體,雖然同樣詭異可怖,那股灼燒感之后,似乎……似乎還隱隱夾雜著一絲極其淡薄的、難以捕捉的……某種藥草的清冽回甘?就像是……就像是在濃烈的劇毒之中,被強行摻入了一絲微弱的解藥?
這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劃過蘇軟劇痛混沌的腦海,快得幾乎讓她抓不住!是她的錯覺嗎?是因為恐懼和痛苦而產生的幻覺?還是……這根本就不是致命的毒藥?
所有的思考都在劇痛和眩暈的浪潮中被打得粉碎。她感覺自己的意識像是狂風巨浪中的一葉扁舟,正在被無情的黑暗迅速吞噬。身體越來越冷,越來越沉,仿佛墜入了無底的冰窟。
“……呃……”
一聲微弱的、氣若游絲的呻吟從她緊咬的牙關中溢出。她再也支撐不住,身體軟軟地向后倒去,意識徹底沉入冰冷的黑暗深淵。最后殘留的感官里,只有嘩嘩的雨聲,和那白玉杯跌落在地、發出清脆碎裂聲的遙遠回響。
……
不知過了多久。
一絲微弱的光感,艱難地穿透沉重的眼皮。
蘇軟的意識如同沉在冰冷深海的碎片,一點點艱難地聚攏、上浮。眼皮沉重得像墜了鉛塊,每一次試圖掀開都帶來撕裂般的疲憊。喉嚨里火燒火燎,殘留著那股詭異的苦味和灼痛感,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疼痛。身體像是被巨石碾過,每一寸骨骼和肌肉都在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她……沒死?
這個認知帶著劫后余生的巨大沖擊,讓她混沌的意識猛地清醒了幾分!
她費力地、一點一點地掀開了沉重的眼簾。
首先映入視線的,是頭頂上方一片深沉的、繡著繁復暗金云紋的玄色錦緞帳幔。空氣里彌漫著一種極其淡雅的、帶著冷冽松香的氣息,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尚未完全散盡的……那詭異毒藥的苦杏仁味。
這不是蘇府!更不是冰冷泥濘的后巷!
她猛地想要坐起,卻牽動了全身的筋骨,一陣劇烈的酸痛襲來,讓她忍不住發出一聲壓抑的痛哼,又重重地跌回柔軟的床鋪之中。觸感是極其細膩光滑的錦緞,帶著身體的微溫。
她這才發現自己躺在一張寬大得驚人的紫檀木拔步床上,身上蓋著一床輕軟卻異常暖和的銀灰色錦被。原本那身濕透沾滿污泥的粗布丫鬟衣服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身柔軟的、觸感極佳的素白色細棉中衣,寬寬大大地罩在她身上,帶著一股被陽光曬過的、干凈清爽的味道。
是誰給她換的衣服?這個念頭讓她瞬間繃緊了身體,臉頰不受控制地泛起一絲羞窘的紅暈。她小心翼翼地轉動僵硬的脖頸,打量著四周。
這是一間極其寬敞、陳設卻異常簡潔的屋子。巨大的紫檀木拔步床占據了內室一角,旁邊是一張同樣質地的書案,上面整齊地擺放著筆墨紙硯和一盞尚未點燃的青銅雁魚燈。靠墻立著一排高大的、鑲嵌著螺鈿的黑漆木柜,柜門緊閉,透著一股肅穆冷硬的氣息。地上鋪著厚厚的、暗紅色的西域絨毯,踩上去悄無聲息。唯一的光源來自一扇巨大的、鑲嵌著琉璃的雕花木窗,此刻窗扉緊閉,外面天色陰沉,光線透過琉璃,在室內投下朦朧而冰冷的光影。
整個房間,空曠,冷硬,一絲多余的裝飾也無,空氣里彌漫著一種無形的、沉重的壓迫感。每一件家具,每一寸空間,都透著一股屬于那個男人的、冰冷而強勢的氣息。
鎮北王府!
蘇軟的心臟驟然緊縮!她真的被帶回來了?那個如同修羅般的男人……他到底想干什么?那杯毒藥……她為什么沒死?
無數疑問如同亂麻般纏繞在心頭。她強忍著身體的酸痛,掙扎著想要下床。雙腳剛踏上柔軟厚實的地毯,一陣強烈的眩暈感就猛地襲來,眼前陣陣發黑,她不得不扶住冰冷的床柱,大口喘息。
就在這時,內室與外間相隔的那道厚重的、繡著猙獰饕餮紋的錦緞門簾,被人無聲地掀開了。
一個穿著王府二等侍女服飾、約莫十五六歲的少女低著頭走了進來。她梳著簡單的雙丫髻,面容清秀,神情卻異常拘謹,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畏懼。她手里端著一個黑漆托盤,上面放著一只熱氣騰騰的白瓷碗。
那侍女進來后,始終低垂著眼簾,目光不敢有絲毫斜視,仿佛這房間里的一切都帶著致命的危險。她腳步放得極輕,走到離床榻還有幾步遠的地方便停下了,將托盤輕輕放在旁邊一張矮幾上。
“姑娘醒了?”侍女的聲音很低,帶著刻意的平板,聽不出任何情緒,“王爺吩咐,若姑娘醒了,先把這碗藥喝了。”
蘇軟的視線立刻投向那只白瓷碗。碗里盛著大半碗濃褐色的藥汁,熱氣氤氳,散發出一股濃重的中藥苦澀氣味。這氣味……和她昏死前被迫灌下的那杯墨黑毒液的氣味截然不同。
“這……這是什么藥?”蘇軟的聲音嘶啞得厲害,如同砂紙摩擦,帶著濃濃的戒備和恐懼。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任何送到她面前的液體,都足以讓她神經緊繃。
侍女依舊低著頭,聲音毫無波瀾:“是驅寒安神的湯藥。姑娘在雨里受了寒,又……受了驚,需要調理。”她頓了一下,又補充道,“是府里周太醫開的方子。”
周太醫?蘇軟對這個名字毫無印象。她看著那碗熱氣騰騰的藥汁,猶豫著,遲遲不敢伸手。
侍女似乎也不催促,只是安靜地垂手侍立在一旁,如同一個沒有生命的木偶。房間里陷入一種令人窒息的沉默。
蘇軟的目光掃過侍女低垂的眉眼,那刻骨的拘謹和畏懼是裝不出來的。這王府里的下人,似乎都對那位主子有著深入骨髓的恐懼。她又將視線投向緊閉的窗扉,外面是陌生的王府庭院,高墻深院,守衛森嚴。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就算逃出這間屋子,又能逃到哪里去?
前有狼,后有虎。蘇府是死路,這王府……至少目前看來,她還活著。
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機會!
蘇軟深吸一口氣,壓下喉嚨里的苦澀和恐懼,慢慢伸出手,端起了那碗溫熱的藥汁。濃重的苦味再次沖入鼻腔,讓她胃里一陣翻騰。她閉上眼睛,屏住呼吸,如同赴死般,仰頭將碗里苦澀的藥汁一飲而盡!
“咳咳咳……”劇烈的咳嗽讓她彎下了腰,眼淚都被嗆了出來。這藥,真苦!比黃蓮還要苦!
“姑娘請漱口。”侍女適時地遞上一杯清水和一個空盂。
蘇軟接過清水,狠狠漱了幾口,才勉強壓下了那股令人作嘔的苦味。她喘息著,感覺一股暖意隨著藥汁流入腹中,驅散了些許寒意,但身體依舊沉重乏力。
“王爺……他……”蘇軟試探著開口,聲音依舊嘶啞。她想問那個男人在哪里,想問他到底想怎樣處置她,無數疑問堵在喉嚨口。
“王爺軍務繁忙。”侍女飛快地打斷了她的話,語氣依舊平板,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終結感,“姑娘既已醒了,就請安心靜養。沒有王爺吩咐,不得隨意走動。若有需要,搖動床頭的銀鈴即可,奴婢就在外間候著。”她說完,端起空藥碗和托盤,再次垂著頭,腳步無聲地退了出去。厚重的門簾落下,隔絕了內外,也隔絕了蘇軟所有想要探究的視線。
房間里再次只剩下蘇軟一人。那無形的、冰冷的壓迫感,仿佛隨著侍女的離去而變得更加沉重。她被軟禁了。
蘇軟頹然地跌坐回柔軟的床榻上,銀灰色的錦被包裹著她單薄的身體,卻感覺不到絲毫暖意。她環抱著膝蓋,將臉深深埋入臂彎。劫后余生的虛脫感,對未知命運的恐懼,以及那杯詭異毒藥帶來的巨大陰影,如同沉重的枷鎖,壓得她喘不過氣。
為什么?為什么給她喝那杯東西?如果真要她死,或者毀掉她,何必多此一舉將她帶回王府?如果那杯東西不是毒藥……那又是什么?那種灼燒喉嚨、令人眩暈的痛苦,絕非幻覺!
無數個疑問在她腦海中盤旋碰撞,卻找不到任何出口。她就像一只被投入巨大迷宮的小獸,四周都是冰冷的高墻和未知的陷阱。
時間在死寂中緩緩流逝。窗外的天色越發陰沉,如同潑墨。房間里的光線也暗淡下來,更添幾分壓抑。身體的不適和精神的極度疲憊,讓蘇軟的意識再次開始模糊。她蜷縮在寬大的床鋪一角,昏昏沉沉。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個時辰,也許只是片刻。
“嘩啦——!”
一聲刺耳的、如同金屬碰撞的脆響,猛地打破了房間內死水般的沉寂!
蘇軟如同受驚的兔子,猛地從昏沉中驚醒,心臟狂跳!她循聲望去,瞳孔驟然收縮!
就在離床榻不遠、鋪著厚厚絨毯的地面上,一件冰冷、沉重、閃爍著幽暗金屬光澤的物件,被隨意地扔在那里。
那是一條……足有嬰兒手腕粗細的玄鐵鎖鏈!
鎖鏈的一端,是一個沉重而堅固的、內圈鑲嵌著柔軟皮革的金屬鐐銬!另一端,則是一個同樣沉重的金屬環扣!鏈條本身并非光滑,而是呈現出一種獨特的、帶著細微棱角的環環相扣結構,在昏暗的光線下,閃爍著冰冷而猙獰的寒光!
鎖鏈旁邊,還隨意地扔著一把造型古樸、同樣泛著冷硬金屬光澤的黃銅鑰匙。
冰冷的寒意瞬間從蘇軟的腳底板竄遍全身!她死死地盯著地上那堆象征著囚禁與屈辱的金屬,渾身的血液似乎都在這一刻凍結了!白天馬車里,男人那冰冷的話語如同魔咒般在耳邊回響:
「想活?就當狗。」
原來……這不是一句戲言!
他是認真的!他把她帶回來,不是為了庇護,而是要像豢養一只寵物,一只……戴著鐐銬的狗!
巨大的屈辱和恐懼如同冰錐,狠狠刺穿了蘇軟的心臟!她猛地抓緊了身下的錦被,指節因為用力而泛出青白,身體無法控制地劇烈顫抖起來。淚水瞬間盈滿了眼眶,卻倔強地不肯落下。
難道重活一世,掙脫了蘇家的囚籠,就是為了跳進一個更華麗、更冰冷的金絲牢籠?就是為了成為那個男人掌中一只戴著鐐銬、供他玩賞的金絲雀?
不!絕不!
就在蘇軟被這殘酷的現實沖擊得心神劇震、屈辱和反抗的情緒在胸腔里瘋狂沖撞時——
“噠、噠、噠……”
一陣極其輕微、卻異常清晰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穿透了厚重的門簾,踏在柔軟的地毯上,發出沉悶而富有壓迫感的回響。
那腳步聲不疾不徐,帶著一種絕對的掌控和從容,每一步都像是踏在蘇軟緊繃到極致的心弦上。
蘇軟的呼吸瞬間停滯!她猛地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