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晴的驚呼還在耳邊，人臺上那條融合了剛硬與柔美的裙子在燈光下流淌著奇異的光澤。林淺的目光卻不由自主地再次瞟向緊閉的書房門，那里剛剛吞沒了顧承澤的身影。蘇晴沒注意到她的走神，兀自興奮地繞著人臺打轉。

“別管靈感哪來的了，總之太棒了！”蘇晴猛地拍了下手，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重要事情，眼睛亮晶晶地轉向林淺，“淺淺，你這次必須幫我個忙！周末‘翎羽’有個私人派對，我缺個女伴，你陪我去！”

林淺有些意外。“翎羽”？那是時尚圈新貴們扎堆的地方，門檻不低。她下意識地搖頭：“晴晴，你知道我……”

“知道你什么？不喜歡應酬？”蘇晴打斷她，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力道帶著不容拒絕的熱情，“這次不一樣！來的都是真有點東西的設計師、買手，還有幾家獨立雜志的主編。你剛做出這么棒的東西，不拿去亮亮相，讓更多人看到，不可惜嗎？”她湊近些，壓低聲音，“拓展人脈啊，姐姐！對你工作室只有好處！而且，”她狡黠地眨眨眼，“有我罩著你呢，怕什么？就當去放松，看看熱鬧也好啊。”

蘇晴的話像小錘子，一下下敲在林淺的心上。

那條掛在人臺上的裙子，凝聚了她突破瓶頸后的心血，也隱隱點燃了她沉寂許久的、想要被認可的渴望。工作室要發展，光埋頭苦干不行。她猶豫著，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裙角。顧承澤在書房里，沒有聲響。

“好吧。”林淺終于點頭，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絲豁出去的決心，“我去。”

蘇晴歡呼一聲，立刻掏出手機開始發信息。“搞定！禮服包在我身上！保證讓你閃亮登場！”她又圍著那條裙子贊嘆了幾句，才風風火火地提著包離開，留下咖啡的余香和滿室的期待。

周末傍晚，林淺看著鏡中的自己。蘇晴挑的禮服是一條剪裁極簡的煙灰色吊帶長裙，絲緞的質地襯得她肌膚瑩潤，腰間一道同色系的硬質裝飾帶，勾勒出利落的線條，與她新作的設計語言隱隱呼應。蘇晴滿意地幫她整理著微卷的發梢。

“完美！氣質這塊，穩穩拿捏！”蘇晴自己則是一身張揚的亮片短裙，兩人站在一起，風格迥異卻奇異地和諧。

派對地點在市中心一家頂層會所。

電梯門打開的瞬間，喧囂的熱浪裹挾著香檳、香水混合的復雜氣味撲面而來。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室內光影流轉，衣香鬢影。穿著時尚前衛的人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低聲談笑，眼神銳利地掃視著周圍。

林淺下意識地挺直了背脊。蘇晴熟稔地挽著她，像條靈活的魚，穿梭在人群中，不時停下來和人打招呼。

“嗨，張主編，好久不見！……這位是林淺，獨立設計師，我閨蜜……對，就是前陣子那個‘素影’系列……哦，王總監，您也在……”

林淺努力保持著得體的微笑，跟在蘇晴身邊，聽著她把自己介紹給一個又一個名字在時尚雜志上出現過的面孔。她能感覺到那些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有審視，有好奇，也有幾道不那么友善的。

“蘇晴帶來的新人？”一個穿著夸張解構主義西裝的女人端著酒杯，目光在林淺身上溜了一圈，語氣帶著點刻意的慵懶，“看著挺眼生。最近有什么大作嗎？”

“剛完成一件新作品，概念很有意思。”蘇晴搶先一步，笑著擋了回去，“改天發圖給您看看？”

“哦？”另一個聲音插了進來，是位打扮精致的男士，眼神帶著審視，“現在獨立設計師的門檻真是……多元化啊。”他話沒說完，但那份居高臨下的意味很明顯。

林淺臉上的笑容淡了些，手指微微收緊。她正要開口，旁邊又響起一個略顯尖銳的女聲，音量不大不小，恰好能讓周圍幾個人聽見：“聽說林小姐……是顧家的少奶奶？顧太太也親自下場做設計了？真是……親力親為呢。”話語里“顧太太”三個字咬得格外清晰，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酸意和探究。

幾道目光瞬間聚焦在林淺身上，有探究，有恍然，更多的是看好戲般的玩味。那審視不再僅僅針對她的設計，更添了一層對她身份背景的揣測。林淺感到一股無形的壓力，空氣似乎都粘稠了幾分。她深吸一口氣，正要回應，一個低沉熟悉的聲音毫無預兆地從她身后響起，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瞬間壓過了周圍的竊竊私語。

“她的設計，不需要靠任何頭銜加持。”

林淺的心猛地一跳，倏然轉身。

顧承澤就站在她身后半步的距離。他顯然不是剛來，一身挺括的黑色西裝，襯得身形格外挺拔，領帶系得一絲不茍，周身散發著一種久居上位的冷冽氣場。

他的目光淡淡掃過剛才說話的那幾個人，眼神平靜無波，卻讓那幾人下意識地避開了視線。最后，他的視線落在林淺臉上，停留了片刻。

誰也沒想到顧氏集團的掌舵人會突然出現在這個時尚圈的私人派對上，更沒想到他會如此直接地為林淺發聲。周圍瞬間安靜了一小片區域，落針可聞。

顧承澤極其自然地伸出手，輕輕攬住了林淺的腰，動作流暢得仿佛演練過千百遍。他掌心透過薄薄的衣料傳來熨帖的溫度，那力道帶著一種無聲的支撐。林淺緊繃的脊背奇異地放松下來。

他沒有看其他人，只微微低頭，對林淺說，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到周圍人的耳中：“剛開完會，順路過來看看。蘇晴說你在這里。”他頓了頓，目光再次掃過林淺身上的禮服，語氣平淡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肯定，“裙子很襯你。”

剛才那位語氣刻薄的男士臉上閃過一絲尷尬，端著酒杯的手都不自覺地放低了些。先前出言試探的女人也噤了聲，眼神復雜地在顧承澤和林淺之間來回。

顧承澤仿佛沒注意到這些微妙的變化，他轉向蘇晴，微微頷首：“蘇小姐。”算是打過招呼。然后，他保持著攬住林淺的姿勢，視線平靜地投向剛才那位最先開口詢問林淺作品的、穿著解構西裝的女人。

“你剛才問她的新作品？”顧承澤的語氣依舊沒什么起伏，像是在陳述一件再平常不過的公事，“確實很有意思。核心是探討材質的沖突與融合，硬朗與柔軟的共生。視覺沖擊力很強，完成度很高。”他沒有用任何華麗的辭藻，只是精準地提煉了林淺設計的核心概念，甚至比林淺自己向蘇晴解釋時還要簡潔有力。

那女人顯然沒料到顧承澤會接她的話，更沒料到他似乎真的看過設計，還能一語中的。她臉上的慵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絲錯愕和迅速涌起的興趣。“哦？顧總也關注設計？”她的語氣明顯認真起來。

“好的設計，能解決問題，或者提出有價值的問題。”顧承澤淡淡道，目光掠過林淺，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深意，“她的作品，屬于后者。”

這句話一出，周圍那些原本帶著審視或看好戲的目光，瞬間變了。驚疑不定，探究，以及一絲真正的刮目相看。顧承澤在商界的地位和眼光是公認的嚴苛，他如此明確地肯定一個設計師的作品，分量完全不同。林淺感到腰間那只手的存在感前所未有的強烈，一種混合著安心與悸動的暖流悄然彌漫開。

派對還在繼續，音樂流淌，人聲鼎沸。但在林淺和顧承澤站立的小小圈子里，氣氛卻截然不同。

顧承澤的出現和他寥寥數語的點評，像一塊投入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漣漪無聲地擴散開去。

一位之前只是遠遠觀望的資深買手主動走了過來，向顧承澤問好，隨即目光熱切地看向林淺：“林小姐，方便的話，能詳細聊聊您的新系列嗎？我對這種材質碰撞的理念很感興趣。”他的態度恭敬而真誠。

蘇晴在一旁，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悄悄對林淺豎了個大拇指。

林淺定了定神，迎上買手的目光，正要開口，一位服務員端著盛滿香檳杯的托盤匆匆經過他們身邊。就在擦肩而過的瞬間，不知怎的，服務員的腳步猛地一個趔趄，手中的托盤劇烈傾斜，眼看上面晶瑩的酒杯就要朝著林淺的方向傾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