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堅硬的轎廂壁緊貼著林淺的后背,黑暗中,心臟在胸腔里劇烈跳動,每一次搏動都清晰可聞,震得耳膜嗡嗡作響。她用力咬了下舌尖,尖銳的痛感刺破恐慌,強迫自己冷靜。這不是意外。
她屏住呼吸,在絕對的死寂里,聽覺變得異常敏銳。沒有電機運行的嗡鳴,沒有纜繩的摩擦聲,只有她自己無法控制的、越來越急促的呼吸。顧明軒。這個名字帶著冰冷的惡意撞進腦海。試探性的訪問,核心數據泄露的風險,剛剛才加固的“堡壘”協議……緊接著就是這精準的“意外”停電。
不能慌。林淺再次告誡自己。她摸索著向前,指尖觸到冰冷的金屬按鈕面板。憑著記憶的位置,她用力按下那個標著鈴鐺圖案的緊急呼叫按鈕。沒有預想中的警鈴大作,只有按鈕內部傳來一聲極其輕微、幾乎被忽略的“咔噠”聲。面板上方,一點微弱得近乎虛無的紅光亮了起來,像黑暗中蟄伏生物的眼睛。
這微光不足以照亮任何東西,卻足以讓她捕捉到轎廂頂部角落里,一個極其細微的、同步閃爍的光點。非常微弱,隱藏在轎廂裝飾板的縫隙邊緣,如果不是這點應急紅燈的反襯,在完全的黑暗里根本不可能被發現。那不是設備指示燈。
林淺的心猛地一沉。她立刻掏出手機,屏幕亮起的光線刺得她瞇了下眼。沒有信號格,信號被徹底屏蔽了。她果斷點開手機的手電筒功能,一道強光瞬間刺破黑暗,筆直地射向轎廂頂部的那個角落。
強光下,那個隱藏的光點消失了。但林淺看得分明——那絕不是設備故障的閃爍。它更像是一個微型攝像頭的鏡頭,在強光直射下短暫地失去了感光能力,或者……被主動關閉了。
試探。監視。顧明軒不僅僅是要困住她,他還要看,看她驚慌失措,看她絕望崩潰。一股冰冷的怒意壓過了最初的恐懼。林淺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灌入肺腑。她將手機光束從那個角落移開,開始仔細地、一寸寸地掃過轎廂頂部和四壁的光滑金屬表面,尋找任何可能的縫隙、接口,或者……出口。
手機屏幕突然亮起,一條新信息跳了出來。發信人依舊空白,內容簡短:【位置?】是顧承澤。他察覺到了異常。
林淺立刻回復:【電梯被困,研發區下行。停電,有監控。】她快速敲擊屏幕,按下發送鍵。屏幕上,代表發送的箭頭圖標徒勞地旋轉著,幾秒后,一個刺眼的紅色感嘆號跳出——發送失敗。信號被徹底掐斷了。
顧明軒準備得很充分。林淺捏緊了手機,指節泛白。他不僅要困住她,還要隔絕她和顧承澤的聯系。她再次將手機光束投向轎廂頂部,仔細審視。通風口?大部分現代電梯的通風系統都是內置循環,但為了檢修,頂部通常會有一個活動蓋板。
光束在平整的金屬頂板上移動。找到了!靠近角落的位置,有一圈極其細微的縫隙,形狀規整,明顯不是焊接的痕跡。林淺踮起腳尖,伸直手臂,指尖勉強能夠到那個位置。她用力向上頂了頂,蓋板紋絲不動,顯然有內部卡扣鎖死。
需要工具。林淺迅速低頭翻找手包。鑰匙太短,口紅太細……指尖觸到一個硬質的金屬物體——是她隨身攜帶的、用來裁切布料的微型強力剪,尖端極其鋒利。她立刻將其抽出,握在手里。
就在這時,頭頂上方極其遙遠的地方,隔著厚厚的混凝土樓板,傳來一陣極其沉悶、幾乎難以分辨的聲響。咚…咚咚…像是重物落地的聲音,又像是……腳步?聲音非常模糊,轉瞬即逝,無法判斷具體方位和距離。在這絕對寂靜的黑暗牢籠里,任何一絲聲響都被無限放大,帶著令人心悸的不確定性。
是顧明軒的人?還是大樓安保在巡查?林淺的心再次懸起。她不敢賭。時間拖得越久,變數越大。她不再猶豫,再次踮起腳,將微型強力剪尖端最銳利的部分,狠狠插進活動蓋板邊緣那細微的縫隙里,用力向下撬動!金屬摩擦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蓋板邊緣的卡扣在強力下變形、屈服,一道更明顯的縫隙被撬開。
林淺調整角度,將剪刀更深地嵌入縫隙,用盡全身力氣向下壓。汗水瞬間從額角滲出,沿著鬢角滑落。她能感覺到卡扣在抵抗,但剪刀堅固的金屬結構正一點點地將它撬離原位。快了,就差一點……蓋板邊緣已經明顯翹起。
她猛地吸氣,將全部力量灌注在手臂上,準備做最后的發力。就在此時,轎廂外,那沉重的、隔絕一切聲音的金屬井道墻壁,清晰地傳來了另一個聲音——電梯門開啟時特有的、低沉的滑軌運行聲。很近!就在她被困轎廂的上方或者下方,相隔不過幾層樓的位置!
電梯門開啟的滑軌聲像冰冷的金屬片刮過耳膜,林淺渾身繃緊,所有動作瞬間凍結。外面有人!交談聲模糊地透過厚重的轎廂壁滲進來,帶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她甚至能分辨出其中一兩個聲音,是顧明軒身邊那幾個影子般的親信。
來不及了!林淺當機立斷,握緊微型強力剪的手猛地松開,任由它滑進袖口深處。另一只手閃電般向上,用盡全身力氣將剛剛撬開一條縫隙的頂板活動蓋板死死按回原位。金屬邊緣發出輕微的“咔”聲,卡扣勉強復位,那道縫隙被重新掩蓋。她迅速退后一步,背脊重新貼上冰涼的轎廂壁,胸口劇烈起伏,強行壓下急促的喘息,擺出最尋常不過的被困姿態——一個被意外停電嚇到的普通員工。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跳動,幾乎要撞出來。她屏住呼吸,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外面那層薄薄的金屬門之外。
“……確定是這部?”一個沙啞的男聲,帶著點不耐煩。
“監控顯示停在這一層了。顧總交代,得‘確認’一下林小姐的狀態。”另一個聲音更低沉,透著一絲刻意的恭敬,卻讓林淺后背的寒意更重。
腳步聲在電梯外停住,很近,似乎就站在轎廂門前。林淺能感覺到無形的視線穿透門板,掃視著黑暗的轎廂內部。她努力控制著眼球的轉動,不讓目光下意識瞟向頭頂那塊剛剛被撬動過的蓋板。袖口里,微型強力剪堅硬的棱角硌著手腕,帶來一絲微弱的痛感和奇異的鎮定。
就在這時,貼著她大腿的手機屏幕,突然在黑暗中無聲地亮了起來。刺眼的白光在絕對的黑暗里像一道閃電。林淺的心猛地一沉,幾乎要驚叫出聲。她飛快地伸手捂住屏幕,用身體擋住光線,同時迅速低頭。
屏幕上是顧承澤的新消息,只有短短三個字:【堅持住。】
沒有冗長的安慰,沒有無用的解釋,只有這三個字。一股無法言喻的暖流瞬間沖散了四肢百骸的冰冷。他知道!他一直知道!他不是置身事外,他就在樓下,在行動!他不是命令她做什么,只是告訴她,他在。這三個字像一塊堅硬的磐石,穩穩地壓住了她幾乎要失控的心跳。
她不是孤身一人。
外面的人似乎也察覺到了什么。那個低沉的聲音帶著明顯的懷疑:“里面……好像有光?”
林淺的心瞬間提到嗓子眼。她迅速將手機塞進外套內側口袋,徹底隔絕光源,同時身體微微晃動了一下,發出一聲刻意壓低的、帶著顫抖的抽泣。一個在黑暗中恐懼無助的女人,偶爾掏出手機試圖求救卻絕望地發現沒有信號,發出一點光亮和啜泣,再正常不過了。
果然,外面的人停頓了片刻。那個沙啞的聲音嗤笑一聲:“嚇傻了吧?沒信號掏手機有屁用。女人就是麻煩。”
“顧總只說確認情況,沒說讓我們進去。”低沉的聲音似乎打消了些疑慮,但還是補充道,“林小姐?你在里面嗎?聽得到嗎?我們是安保部的,電梯故障正在搶修,請您保持冷靜。”
林淺沒有立刻回應,等了幾秒,才用帶著哭腔、刻意放軟的聲音斷斷續續地說:“我……我害怕……好黑……什么時候能好?我……我先生……顧承澤……他知道我在這嗎?”她故意提起顧承澤的名字,帶著依賴和求助的意味。
外面的兩人顯然都聽到了“顧承澤”三個字,沉默了一下。那個沙啞的聲音明顯有些遲疑:“顧總……顧總他當然知道。您安心待著,別亂動,很快就好。”語氣明顯收斂了幾分。
“林小姐請放心,我們就在附近巡查,確保您的安全。”低沉的聲音公式化地補充了一句,隨即腳步聲響起,似乎是在后退,“有任何情況我們會通知您。”
腳步聲漸漸遠去,消失在電梯井道沉悶的回響里。林淺緊繃的神經卻不敢有絲毫放松,依舊維持著那個靠在墻上的姿勢,豎著耳朵仔細分辨。直到那腳步聲徹底消失,周圍重歸死寂,她才長長地、無聲地吐出一口濁氣,整個人幾乎要虛脫。
危機暫時解除,但危險并未遠離。顧明軒的人就在附近,隨時可能折返。她不能指望安保,更不能指望顧明軒會突然良心發現。自救,是唯一的生路。
她立刻從袖口抽出微型強力剪,再次踮起腳尖,毫不猶豫地將尖銳的尖端重新插入頂板蓋板的縫隙。剛才的短暫撬動已經讓卡扣變形松動,這一次阻力小了很多。她咬緊牙關,手臂用力向下壓,金屬摩擦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汗水瞬間浸濕了額發,順著鬢角滑落。
撬開一條縫!再用力!
就在這時,手機在她口袋里再次震動起來。這次不是消息,而是電話!震動在寂靜中格外清晰。林淺的動作猛地一頓。顧承澤?他現在打來電話,萬一被外面的人聽到……
震動固執地持續著,帶著一種不容忽視的急切。林淺的心臟狂跳起來。她飛快權衡。顧明軒的人剛剛離開,未必走遠。但顧承澤在這個節骨眼打來,一定有極其重要的事!
震動停了。轎廂里又恢復了死寂。
林淺不敢再耽擱,正要繼續撬動蓋板,手機再次震動起來!比剛才更急促。她猛地停住動作,迅速掏出手機。屏幕上跳動著顧承澤的名字。沒有信號,但他顯然在用某種特殊的方式試圖聯系她!
她果斷地按下接聽鍵,將手機緊緊貼在耳邊,屏住了呼吸。
“淺淺?”電話那頭傳來顧承澤的聲音,低沉、急促,帶著電流干擾的嘶嘶雜音,卻異常清晰,“聽我說,別出聲。外面的人暫時被我調開了,但時間不多。電梯井道右側,你正對的方向,大概在你胸口高度往下一點的地方,有一塊檢修蓋板,找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