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雪的聲音,沒有溫度,卻仿佛具備著某種物理屬性。
它像一層薄冰,瞬間蔓延開來,將整個花園草坪上所有的喧囂、嘲諷與躁動,盡數凍結。
前一秒還如同斗雞般高傲的王天龍,臉上的殘忍笑容瞬間僵硬,如同被強行按下了暫停鍵。正處于歇斯底里狀態的劉秀梅,尖銳的哭訴聲也戛然而在外。
所有人的目光,都從“風暴中心”的蕭凡身上,齊刷刷地轉移到了這位真正的主角——蘇清雪的臉上。
如果說蕭凡的出現,是往一池靜水中投入了一顆石頭;那么蘇清雪的登場,則是讓整片湖泊,連帶著空氣,都為之凝固。
“清雪!你來得正好!”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劉秀梅,她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踉蹌著沖到女兒面前,指著蕭凡,聲音凄厲地控訴:“你快看!就是這個騙子,這個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野種!他拿著一塊破玉,就敢當眾胡說八道,說……說他是什么你的未婚夫!這簡直是奇恥大辱!他要毀了你,毀了我們蘇家啊!”
王天龍也立刻調整好了表情,他向前一步,與蘇清雪并肩而立,擺出一種保護者的姿態,聲音溫柔而充滿力量:“清雪,別擔心,有我在。這種想靠歪門邪道攀附蘇家的跳梁小丑,我見得多了。你不用理會,交給我來處理,保證讓他從江城徹底消失,不會再來煩你。”
他的話語間,充滿了對蕭凡的生殺予奪,以及對蘇清雪不容置疑的占有欲。他相信,任何一個正常的女人,在面對這種“癩蛤蟆”時,都會毫不猶豫地選擇他這位“天鵝王子”。
然而,蘇清雪的反應,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料。
她沒有看自己的母親,也沒有理會身旁的王天龍。
她的目光,如同一臺最精密的掃描儀,冷靜地落在蕭凡的身上。從他那雙沾著塵土的帆布鞋,到他那身洗得發白的休閑服,最后,定格在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上。
【身份疑點-伏筆深化】
蘇清雪的商業帝國,是在無數次談判與博弈中建立起來的。她見過太多的人,太多張臉。她見過在絕境中崩潰的商業巨頭,也見過在泰山壓頂時故作鎮定的對手。
但眼前這個男人……不一樣。
他的平靜,不是偽裝。
那是一種發自骨髓的漠然,一種仿佛已經見慣了滄海桑田、星辰隕落的終極淡定。他的眼神里,沒有面對羞辱的憤怒,沒有面對強權的恐懼,甚至沒有期待她解圍的渴望。
他只是……站在那里。
仿佛他不是被審判者,而是審判者。
這種氣質,絕不可能出現在一個山溝里出來的窮小子身上。
蘇清雪的心中,第一次對這個只存在于爺爺口中的“婚約”,產生了除厭惡之外的第二種情緒——審慎的懷疑。
她的視線,緩緩下移,落在了蕭凡手中的那枚玉佩上。
當她看清那枚玉佩時,她那雙冰封的眸子里,終于出現了一絲劇烈的波動。
她記得這枚玉佩。
爺爺臨終前,曾將另一半鳳凰形狀的玉佩交到她手里,告訴她,當那個持著龍形玉佩的男人出現時,他就是蘇家認定的、唯一能守護她一生的人。
她一直將此當作是爺爺病重時的胡話。
可現在,這個男人,和這枚玉佩,真真切切地出現了。
蘇清雪無視了身后母親催促的拉扯,無視了王天龍志在必得的微笑,她邁開腳步,在全場死寂的注視下,一步一步,走向了蕭凡。
高貴優雅的月白色長裙,與樸素泛白的休閑服,形成了強烈的視覺沖擊。
所有賓客都屏住了呼吸,他們預感到,一場決定江城未來格局的風暴,即將上演。
她在蕭凡面前站定,兩人相距不過半米。
【道具異變-伏筆深化】
一股若有若無的暖意,從蕭凡手中的龍佩上傳來,似乎與她貼身收藏的那枚鳳佩,產生了某種奇妙的共鳴。這股暖意,讓她紛亂的心緒,竟奇跡般地平復了些許。
她伸出素白的手,并非搶奪,而是用一種審視的、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給我看看。”
蕭凡看了她一眼,平靜地將玉佩遞了過去。
玉佩入手溫潤,那股暖意更加清晰。蘇清雪纖細的手指摩挲著玉佩上那古樸的龍形雕刻,確認了,這和她記憶中的那一半,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她抬起眼,再次直視蕭凡的眼睛,聲音清冷如舊,卻多了一份不容置疑的質問:“你是誰?”
這個問題,問的不是他的名字。
蕭凡似乎聽懂了她的言外之意,他的回答,依舊簡單而直接。
“一個來履行承諾的人。”
承諾……
蘇清雪的腦海中,再次回響起爺爺臨終時的話語。她的內心,在進行著一場天人交戰。
拒絕他?順從母親和王天龍的意思,將他當成騙子打出去?這最簡單,也最符合蘇家當下的利益。但……爺爺的遺愿,以及眼前這個男人身上那深不可測的謎團,讓她無法輕易做出這個選擇。
承認他?當眾承認這個“土包子”是自己的未婚夫?這無異于向整個江城的上流社會投下一枚核彈,蘇家將淪為最大的笑柄,她蘇清雪也將成為所有人口中的傻子。
短短幾秒鐘,她已經權衡了所有的利弊。
最終,一個大膽到近乎瘋狂的決定,在她的腦海中成型。
她緊緊握住那枚玉佩,猛地轉過身,面向所有賓客,面向臉色已經變得極其難看的王天龍。
她的紅唇輕啟,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了每一個人的耳中,如同一道驚雷,在所有人的腦海中炸響。
“感謝各位來賓今日到場,為我奶奶賀壽。”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全場,最后,她緩緩抬起手,不是指向蕭凡,而是做了一個讓所有人意想不到的動作——她主動挽住了蕭凡的手臂。
肌膚接觸的瞬間,蕭凡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體的微僵,以及那份冰冷下的一絲顫抖。
然后,她用一種宣告的、不容置疑的語氣,一字一句地說道:
“現在,我向各位正式介紹一下。”
“這位,是蕭凡。”
“我的,未婚夫。”
“轟——!”
全場,炸了。
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個個目瞪口呆,表情凝固在臉上。
劉秀梅的眼睛瞪得如同銅鈴,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雞蛋,她搖著頭,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么。“清……清雪……你,你瘋了?!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而王天龍,他臉上的微笑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雜著極致羞辱、暴怒與不敢置信的猙獰。
他,王天龍,江城年輕一代的領軍人物,當眾追求蘇清雪早已不是秘密。他今天盛裝出席,手捧重禮,本以為是一場完美的“準女婿”表演秀。
結果,卻被一個憑空冒出來的“野種”,用一種他最無法理解的方式,當著全江城名流的面,狠狠地、公開地扇了一記耳光!
這記耳光,打掉的不僅是他的面子,更是他王家的臉面!
蘇清雪沒有理會任何人的反應。她挽著蕭凡的手,感受到他手臂那巖石般堅定的力量,心中那份瘋狂的決定,竟也踏實了幾分。
她不知道自己這個決定是對是錯。
但她知道,一個能讓爺爺托付終身,一個能在王天龍和整個蘇家的壓力下依然面不改色的男人,絕不可能是一個簡單的騙子。
與其被動地陷入一場又一場的家族聯姻算計中,不如……用這顆最不可控的棋子,來打破整個棋局!
她側過頭,對身旁依舊平靜如初的蕭凡,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冰冷地說道:
“從現在開始,配合我演好這場戲。”
“等宴會結束,我需要一個,你值得我這么做的解釋。”
說完,她不再看他,也不再看任何人,挽著這個名義上的“未婚夫”,在無數道可以殺人的目光中,一步一步,從容地,朝著別墅大門走去。
只留下身后,一片狼藉的尊嚴,和即將掀起滔天巨浪的江城。
時間回溯,腦海中映出蘇清雪那句“我的,未婚夫”落下的瞬間,仿佛被撕裂成了兩個截然不同的次元。
一個是外界的、沸騰的、即將爆炸的現實。
另一個,是她與蕭凡之間,那片被無形氣場籠罩的、絕對寂靜的真空地帶。
她挽著他的手臂,朝著別墅大門走去。
短短的幾十米距離,卻仿佛是跨越一個世紀的漫長T臺。
每一步,都踩在無數顆破碎的自尊心上。
每一步,都迎著無數道由震驚、嫉妒、鄙夷、幸災樂禍交織而成的目光利刃。
草坪上的賓客們,如同被摩西分開的紅海,不自覺地為他們讓出了一條通路。竊竊私語聲再次響起,但這一次,不再是單純的嘲弄,而是夾雜著濃濃的困惑與駭然。
“瘋了……蘇清雪一定是瘋了!”
“那個男人到底什么來頭?能讓蘇家大小姐當眾承認?”
“王少的臉,這下可是被踩在地上摩擦了,這梁子結大了!”
蘇清雪能感受到手臂上傳來的、屬于蕭凡的體溫,穩定而有力,像是一座無論風吹雨打都不會動搖的萬古山巒。這讓她因做出瘋狂決定而劇烈跳動的心,奇跡般地獲得了一絲詭異的安寧。
她賭上了自己的名譽,賭上了蘇家的未來。
而她所有的賭注,都壓在了身邊這個謎一樣的男人身上。
她不知道賭局的終點是什么,但她知道,自己已經沒有回頭路。
就在他們即將踏上別墅門廊的臺階時,一個壓抑到極致,仿佛從胸腔中迸發出巖漿般的怒吼,終于撕裂了這片詭異的寧靜。
“蘇!清!雪!”
王天龍雙目赤紅,那張英俊的面孔因為極致的憤怒而扭曲,顯得格外猙獰。他死死地盯著兩人交挽的手臂,那畫面,像一根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燙在他的瞳孔里。
他一步步逼近,周身散發著暴戾的氣息,一字一頓地質問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為了這么一個不知道從哪個垃圾堆里撿回來的廢物,你要與我王天龍為敵?要與我整個王家為敵嗎?!”
他的聲音,不再有任何風度,只剩下赤裸裸的威脅。
這是將個人恩怨,直接上升到了家族對立的層面!
“孽女!你給我站住!”
劉秀梅也終于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她沖上來,想要拽開蘇清雪,卻被一股無形的氣墻擋在了半米之外,那是蕭凡不著痕跡地側身,形成的一道屏障。
劉秀梅指著女兒的背影,氣得渾身發抖,聲音尖利到變調:“你今天要是敢帶他踏進這個門,你就不是我劉秀梅的女兒!蘇家,也沒有你這種不知廉恥、自甘墮落的子孫!”
一邊是未來商業伙伴的家族威脅。
一邊是生身母親的斷絕關系。
雙重壓力,如同兩座大山,轟然壓下!
所有人都看向蘇清雪,想看她如何收場。在他們看來,這場由她一手挑起的鬧劇,已經走到了絕路。
然而,蘇清雪只是腳步微微一頓。
她沒有回頭,只是用冰冷到極致的聲音,淡淡地回應了一句:
“我的事,我自會向奶奶解釋。至于其他人,與我無關。”
話音落,她挽著蕭凡,毅然決然地踏上了臺階。
那背影,孤傲,決絕,像一支出鞘的劍,寧折不彎!
“好……好!好一個蘇清雪!”
王天龍怒極反笑,他猛地將手中那個包裝精美的錦盒——那件他精心準備的、價值千萬的壽禮“南海玉觀音”,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砰!”
錦盒碎裂,玉觀音化作片片齏粉。
“從今天起,我王家與你蘇家,勢不兩立!”
在這聲宣告戰爭的咆哮中,別墅厚重的雕花木門,在一名瑟瑟發抖的傭人拉開后,緩緩關閉。
門內,門外,是兩個世界。
門外,是王天龍滔天的怒火,是劉秀梅氣急攻心的哭嚎,是所有賓客炸開鍋的議論,是一場注定要席卷整個江城的巨大風暴。
門內,卻是死一般的寂靜。
奢華的水晶吊燈,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板,價值不菲的古董陳設,這一切都籠罩在一片冰冷的沉默之中。
“唰。”
大門關上的瞬間,蘇清雪立刻松開了蕭凡的手臂,仿佛那是什么滾燙的烙鐵。她向后退了兩步,與他拉開一個絕對安全的社交距離。
她身上那股因對抗全世界而凝聚起來的強大氣場,在這一刻,盡數轉向,如同一座移動的冰山,向著蕭凡碾壓而來。
剛剛在門外那份短暫的“盟友”關系,蕩然無存。
“戲,演完了。”
蘇清雪雙臂環胸,那雙清冷的眸子,此刻銳利如刀,一寸一寸地審視著蕭凡。
“蕭先生,是嗎?”
她的聲音,比剛才在門外時,還要冷上三分。
“我不管你是誰,也不管你和我爺爺之間到底有過什么約定。”
“你讓我當著全江城名流的面,賭上了我的一切。現在,你有一分鐘的時間,向我證明,我的賭注,沒有押在一個一文不值的廢物身上。”
她抬起手腕,看了一眼那塊精致的百達翡麗手表,語氣中不帶絲毫感情。
“一分鐘后,如果你給不出讓我滿意的解釋……”
她頓了頓,抬起眼,那冰冷的目光中,第一次透出一抹真正的、屬于“江城第一美女總裁”的狠厲。
“我不介意,親自把你從這里,扔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