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恐怖的轟鳴聲,仿佛天神的戰車碾過蒼穹,帶來了末日般的威壓。
狂風如怒獸般咆哮,將整個云端酒店的露天會場攪得天翻地覆。潔白的桌布被撕成布條,昂貴的酒杯在刺耳的爆鳴聲中化為齏粉。在場的江城名流們,此刻再無半分優雅可言,一個個東倒西歪,驚聲尖叫,狼狽得如同被颶風席卷的螻蟻。
一架通體漆黑、充滿了猙獰殺戮美感的武裝直升機,如一頭從地獄掙脫的鋼鐵巨獸,懸停在了會場上空。
它巨大的陰影,籠罩了所有人。
那道從天而降的探照燈光柱,如神罰之劍,精準地釘在了舞臺中央,將蕭凡的身影映照得如同神祇。
在場的每一個人,大腦都陷入了長久的宕機。
軍用!
是真正的軍用武裝直升機!
這已經超越了金錢和權力的范疇,觸及到了一個他們想都不敢想的、名為“國家暴力機器”的禁忌領域!
王天龍臉上的血色早已褪盡,他引以為傲的王家權勢,在這架鋼鐵兇獸面前,渺小得像個笑話。他不是沒見過世面,他父親甚至能與戰區的一些大人物說上話,但正因為如此,他才更清楚地知道,私自調動這種級別的“大家伙”進入市區,是何等滔天的罪名!
除非……除非調動它的人,擁有著足以無視這一切規則的、通天的權限!
他今天,究竟招惹了一個什么樣的怪物?!
冷汗,瞬間浸透了他昂貴的定制西裝。
而蘇家眾人,早已被嚇得魂不附體。蘇浩癱在地上,目光呆滯,喃喃自語:“瘋了……都瘋了……”
蘇老太太那張布滿皺紋的老臉,在慘白的光柱映照下,扭曲得如同厲鬼。她死死地盯著那個被她羞辱、鄙夷了三年的身影,眼中第一次涌現出一種名為“恐懼”的情緒。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被這天降神威震懾得心神俱裂之時,一個誰也意想不到的聲音,卻異常冷靜地響了起來。
“王少,不必驚慌。”
開口的,竟然是王天龍身邊那位一直沉默不語的管家,那個臉上總是掛著謙卑笑容的中年男人——福伯。
他不知何時已經站直了身體,扶了扶被風吹亂的領結,眼神中非但沒有絲毫恐懼,反而閃過一抹了然與不屑。在他整理領結時,他的右手食指與中指下意識地并攏,做出了一個極其微小但絕對標準的戰術手勢,那是一種在確認安全后發出的信號,一個早已刻進骨子里的習慣。
這個細微的動作無人察覺,但卻讓他接下來的話語,帶上了一種不容置疑的份量。
“一架淘汰的、取消了制式編號的‘武直-9’改裝機而已,看著唬人,實際上,不過是某些灰色地帶的傭兵組織,用來裝點門面的玩具罷了。”福伯的聲音沉穩而有力,仿佛一劑強心針,瞬間注入了王天龍慌亂的心中。
王天龍猛地轉頭,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看著他:“福伯,你……你確定?”
“當然。”福伯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弧度,他遙遙地指著那架直升機,分析道:“您看,它雖然掛載了武器巢,但接口處有明顯的改裝痕跡,并不符合戰區標準。而且,它盤旋的高度超過了五十米,這個高度,恰好是在市中心低空管制的臨界點,既能制造最大的視覺壓迫,又不會立刻觸發軍方的強制驅離程序。這說明,對方很懂規則,但更怕規則。”
他頓了頓,語氣中充滿了智珠在握的優越感:“所以,這只有兩種可能。一,這是蕭凡那個廢物背后,某個上不了臺面的勢力,在虛張聲勢;二,這根本就是一場徹頭徹尾的、我們自導自演的戲!”
“什么?!”王天龍徹底懵了。
福伯微微一笑,聲音壓得更低,卻充滿了魔力:“王少,您忘了嗎?為了今晚的計劃萬無一失,老爺……可是做了兩手準備的。這架飛機,或許……正是我們的人。”
王天龍的大腦“轟”的一聲,瞬間一片清明!
對啊!
他想起來了!父親趙世雄(應為王天龍之父)為了確保能將蘇清雪和蕭凡徹底踩死,確實動用了一個極其隱秘的關系,花天價從境外租借了一架“大家伙”,準備在最關鍵的時刻登場,用來“佐證”蕭凡勾結境外非法組織的“罪名”!
只是他沒想到,這“大家伙”的出場方式會如此震撼,以至于連他自己都被騙了過去!
原來……原來是自己人!
一股劫后余生的狂喜,瞬間沖垮了所有的恐懼。王天龍的臉色由白轉紅,再由紅轉為一種病態的猙獰。
他緩緩地從地上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重新恢復了那份屬于王家大少的傲慢與從容。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發出了震耳欲聾的狂笑,笑聲中充滿了劫后余生的快意和對蕭凡的無盡嘲諷。
“蕭凡啊蕭凡,我真是小看你了!我還以為你真有什么通天的背景,原來,不過是找了些見不得光的雇傭兵來演戲!”
他指著天上的直升機,聲音提到了最高:“各位!都看到了嗎?這就是證據!這個廢物,不僅偽造合同,還勾結境外的非法武裝組織,意圖在江城制造恐慌!這種人,罪該萬死!”
場內的名流們聞言,也紛紛從驚恐中回過神來。
對啊!王家說得對!
這肯定是假的!是虛張聲勢!
如果真是軍方的人,怎么可能為一個贅婿出頭?
于是,剛剛被壓下去的嘲諷和鄙夷,再次甚囂塵上。
“原來是雇來的演員,嚇我一跳!”
“我就說嘛,一個廢物怎么可能認識大人物!”
“勾結境外勢力,這下他徹底完了!”
局勢,在短短一分鐘內,發生了驚天逆轉!
蕭凡依舊平靜地看著這一切,仿佛在看一場與自己無關的鬧劇。
但站在他身后的蘇清雪,那顆剛剛被震撼提起的心,卻又一次重重地摔回了谷底。
原來……是假的嗎?
那瞬間的希望,那瞬間的光明,都只是鏡花水月?
一股比剛才更加深沉的絕望,籠罩了她。
然而,這一次,她沒有再流淚。
淚水,早已在三年的冷眼與羞辱中流干了。她想起了這三年來,為了公司,她是如何的忍辱負重;為了家族那可笑的“顏面”,她是如何的委曲求全。她想起了奶奶的刻薄,蘇浩的無能狂怒,以及眼前這些所謂“名流”的嘴臉……她曾以為,只要自己足夠努力,足夠順從,就能換來一絲安寧和尊重。
但現實給了她最響亮的一記耳光。
她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身前那個男人的背影。他明明就站在那里,平靜得像一座山,可為什么,自己卻總是在期待他……能為自己遮風擋雨?不,蘇清雪,你不能再依靠任何人了。眼淚和忍讓,換不來的尊嚴,就用自己的手去奪回來!
一股前所未有的冷意與力量,從她的脊梁骨升起。那不是破釜沉舟的瘋狂,而是一種浴火重生后的、清醒的決絕。
她看著王天龍那張因為得意而扭曲的臉,看著周圍那些名流們變色龍一般變換的嘴臉,眼神冷得像萬年不化的寒冰。
就在王天龍準備下令,讓保安將蕭凡“就地正法”的瞬間。
蘇清雪,動了。
她緩緩地從蕭凡身后走出,再一次,站到了所有人的面前。
在她與蕭凡擦身而過的剎那,蕭凡那雙始終古井無波的眸子里,第一次掠過了一抹真正的心疼。他看到她緊握到發白的指節,也看到了她眼底那份不再躲閃的堅毅。這抹堅毅,像一根針,輕輕刺痛了他的心。他沒有阻止她,因為他知道,有些路,必須要她自己走完。有些荊棘,必須要她親手斬斷,才能真正涅槃。
這一次,蘇清雪的臉上沒有了淚水,沒有了慌亂,只有一種令人心悸的、冰山般的冷靜。
她沒有去看王天龍,而是將目光投向了臺下第一排,那個江城商業聯合會的會長——李建國。
“李會長。”
她的聲音清冷而堅定,穿透了所有的嘈雜,“我記得,商業聯合會的章程里,有一條‘緊急商業避險條例’。”
李建國瞳孔猛地一縮。他身邊的幾位商界元老也紛紛色變,臉上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情。他們當然知道這條例,那是商會成立之初,為了防止惡性商業傾軋而設立的最后防線,條款苛刻,極難觸發,早已被大多數人遺忘。他們怎么也想不到,這個看似柔弱的蘇家孫女,竟然會在這種絕境下,想起這條幾乎被遺忘、但確實存在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蘇清雪沒有理會他們的震驚,繼續說道:“該條例規定,當會員單位遭遇來自非市場因素的、足以導致企業破產的惡意攻擊時,會長有權啟動緊急仲裁,凍結攻擊方在聯合會內的所有資產,并對其進行商業信譽調查。王天龍偽造百億合同,意圖侵占我蘇氏集團,如今又動用不明武裝力量進行威脅,這算不算……惡意攻擊?”
她每說一個字,王天龍的臉色就難看一分。
他沒想到,這個他一直視為掌中玩物的女人,竟然還藏著這樣一手!
“你……你胡說!什么破條例,我怎么沒聽過!”王天龍色厲內荏地吼道。
“你當然沒聽過,”蘇清雪的嘴角,第一次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因為這條例,是用來制裁你這種人的。”
她的話,如同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王天龍的臉上,也抽在了所有剛才還在嘲諷她的人臉上。
李建國深吸一口氣,緩緩站起,臉色凝重地看著王天龍:“王少,蘇小姐說的條例……確實存在。現在,我需要你給出一個解釋。”
全場的焦點,瞬間從天上的直升機,轉移到了這場突如其來的商業對峙上。
然而,就在這劍拔弩張的時刻。
“嗡——”
一聲沉悶的聲響,從上空傳來。
那架黑色巨獸的側面艙門,在一陣液壓聲中,緩緩滑開。
一個漆黑的洞口,出現在眾人眼前。
緊接著。
所有人都看到,一條粗大的黑色繩索,被人從艙內猛地拋出,如一條黑色的毒蛇,精準地垂落到舞臺中央。
下一秒,一個穿著黑色作戰服、腳踩軍用戰術靴的身影,出現在艙門口。他沒有絲毫猶豫,雙手握住繩索,身體向外一躍!
他下墜的姿態,不是普通人那種笨拙的滑落,而是一種充滿了力量與控制感的、教科書般的戰術索降!他的身體在空中幾乎沒有多余的擺動,如同一柄精準的利刃,垂直切割著空氣。
“砰!”
一聲極輕、卻又極沉的悶響。
他的戰術靴,穩穩地落在了舞臺的地板上。那聲音很輕,卻仿佛一柄重錘,狠狠地砸在了每個人的心臟上。落地瞬間,他膝蓋微彎,瞬間卸去了所有的沖擊力,整個過程行云流水,沒有一絲一毫的拖沓。
他緩緩站直身體,一股無形的、凝如實質的鐵血煞氣,以他為中心,轟然散開!
那股氣場是如此的強大,以至于周圍被螺旋槳攪動的狂風,仿佛都在這一刻,為之……一滯!
他沒有看任何人,只是朝著舞臺上那個始終平靜站立的男人,以一種近乎虔誠的姿態,單膝……跪下!
他的聲音,如洪鐘大呂,響徹全場:
“屬下,破軍,救駕來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