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午夜。
一枚信息核彈,在所有人的夢境與現(xiàn)實之間,轟然引爆。
蘇清雪那段不足百字的公開聲明,并未選擇傳統(tǒng)的媒體發(fā)布會,而是通過龍淵那無孔不入的、幽靈般的網(wǎng)絡,如一場無法阻擋的數(shù)字瘟疫,瞬間侵占了江城所有還在運作的終端——從金融城巨頭的彭博機,到街頭巷尾的電子廣告牌,再到無數(shù)普通人枕邊震動的手機。
沒有預熱,沒有公關辭令,只有冰冷、囂張,且淬滿了劇毒的宣告。
【天龍集團,感謝‘死神’先生,為我的加冕典禮,鳴響了第一聲禮炮。作為回禮,我將以舊港區(qū)所有黑暗勢力的覆滅,作為慶典的……煙火。——蘇清雪】
一瞬間,這座千萬級人口的都市,仿佛被投入深海的巨石,經(jīng)歷了短暫的、令人窒息的沉寂后,掀起了滔天巨浪。
輿論的風暴,以前所未有的烈度,席卷了城市的每一個角落。
在江城金融中心最高的摩天大樓里,一場跨國視頻會議被緊急中斷。那位一向以沉穩(wěn)著稱的、掌管著百億基金的“資本女王”李曼琪,失手打翻了桌上的藍山咖啡。滾燙的液體浸濕了重要的財報文件,她卻毫無察覺,只是死死地盯著屏幕上那段話,嘴唇微微顫抖。她看到的不是文字,而是一份沾著血的戰(zhàn)書,一份徹底無視資本規(guī)則、要用最原始暴力改寫江城商業(yè)版圖的戰(zhàn)書。她立刻拿起內(nèi)線電話,聲音嘶啞:“馬上,不計成本,清倉所有與舊港區(qū)有任何灰色關聯(lián)的資產(chǎn)!快!”
在云山別墅區(qū),那些習慣了在幕后操縱一切的豪門家主們,被管家從睡夢中驚醒。當他們戴上老花鏡,看清那份宣告時,臉上的表情從惺忪變?yōu)轶@駭,最終凝固成一種深深的恐懼。蘇清雪,那個在他們印象中,僅僅憑借商業(yè)才華苦苦支撐著天龍集團的女人,那個在他們眼中隨時可能被吞噬的、楚楚可憐的羔羊,此刻,卻向整個世界展露出了他們從未見過的、足以讓雄獅都為之戰(zhàn)栗的獠牙。
“瘋了!她這是在逼我們所有人站隊!”一位家主憤怒地將手機摔在波斯地毯上。
“她不是瘋了,”另一位看得更深遠的老者,聲音干澀,“她是在用最極端的方式,告訴所有人,尤其是告訴‘天啟’——我,蘇清雪,從今天起,不再是棋子,而是棋手。要么與我為友,要么……被我的‘煙火’,燒成灰燼。”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無數(shù)的市井小巷、深夜食堂、網(wǎng)吧包廂里,這場風暴則以另一種方式發(fā)酵。出租車司機的電臺里,主持人結結巴巴地念著那段話;大學生們的社交媒體上,#女王宣戰(zhàn)死神#的話題以每秒上萬條的速度刷新著;燒烤攤前,人們舉著啤酒,激動地爭論著這究竟是世紀初最瘋狂的炒作,還是某個被逼到絕境的女人的絕地反擊。
所有人都明白,江城的天,從這一刻起,要徹底變了。
蘇清雪,不再是那個需要被同情或覬覦的“未亡人”。她親手撕毀了上流社會心照不宣的和平假面,將一場本該在暗中進行的、血腥的獵殺,赤裸裸地擺上了名為“江城”的巨大舞臺,變成了一場不死不休的、被全城圍觀的……決斗。
她,是親手點燃了戰(zhàn)火的、冷酷的戰(zhàn)爭女神。
與此同時,城西,舊港區(qū)。
一間廢棄的魚類加工廠頂層,這里是整片區(qū)域的制高點,也是“死神”為蕭凡精心準備的、自認為是完美藝術品的狩獵陷阱的核心。
空氣中,濃郁的魚腥、鐵銹與火藥殘留的混合氣息,形成了一種獨屬于此地的、頹敗而危險的味道。
“死神”就坐在一張破舊的辦公桌上。他沒有看屬下遞來的戰(zhàn)術平板,而是將那柄銀色的、刻有銜尾蛇圖樣的定制版巴雷特M82A1橫放在膝上,用一塊潔白的鹿皮,悠閑地、近乎虔誠地擦拭著。他的動作優(yōu)雅而專注,仿佛不是在保養(yǎng)殺人工具,而是在與自己的情人進行一場親密的交流。
幾個同樣裝扮的下屬,臉上帶著無法抑制的憤怒和屈辱。
“頭兒!這個女人……她這是在羞辱我們!羞辱您!”
“她把您的刺殺,當成了她的‘禮炮’?這是赤裸裸的藐視!我們必須改變計劃,不惜一切代價,現(xiàn)在就殺了她!”
“死神”沒有說話,擦拭的動作也未曾停下。
直到他將冰冷的槍身擦拭得如同一泓秋水,能清晰地倒映出他那雙灰色的、毫無生氣的眸子時,他才緩緩停下。
他伸出戴著黑色戰(zhàn)術手套的食指,輕輕地、反復地,摩挲著屏幕上“蘇清雪”那三個字。
他的眼中,沒有憤怒,沒有被挑釁的暴躁。
只有一種……一種頂級的藝術家在自己的畫展上,突然發(fā)現(xiàn)另一位畫家的作品,以一種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式,與自己的靈魂產(chǎn)生了共鳴時,那種冰冷的、帶著一絲變態(tài)快感的、極致的興奮。
“禮炮……煙火……”他低聲呢喃著,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揚,勾起一抹殘忍而愉悅的弧度,“多美的詞,多對稱的構圖……你們看,她選擇了‘禮炮’作為開端,選擇了‘煙火’作為終章。開幕與閉幕,首尾呼應。多么嚴謹,多么華麗的宣言。”
他緩緩抬起頭,看向自己那群只懂得殺戮的下屬,那雙灰色的眸子里,閃爍著一種近乎瘋狂的、宛如傳教士般的光。
“你們不懂。這不是羞辱,這是……共鳴。是靈魂層面的隔空對話。”
“共鳴?”手下們面面相覷,無法理解。
“是的。”死神站起身,緩步走到巨大的、布滿污垢的落地窗前,俯瞰著下方那片如同野獸骸骨般的鋼鐵迷宮,“你們以為,我送去那張請柬,只是為了恐嚇?不,那是我的簽名,是我的藝術宣言。我告訴她,一場以她為中心的死亡藝術,即將上演。”
“而她,”死神的呼吸變得急促,眼中閃爍著病態(tài)的光芒,“她看懂了。她沒有像凡夫俗子一樣恐懼、報警、躲藏。她看穿了我用那張卡片掩飾的、對于一個完美獵物的期待與動搖。所以,她用一種更囂張、更具表演性的方式,回應了我。她將我的‘作品’,納入了她的‘展演’,并為它賦予了更宏大的主題——加冕。”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這污濁的空氣,仿佛在品嘗窖藏了百年的佳釀。
“她不是在藐視我,她是在向我發(fā)出邀請——邀請我,將這場原本只屬于你我之間的私人獵殺,升級為一場獻給全世界觀眾的、盛大的……藝術展演。”
“而展演的主角,就是即將踏入這座舞臺的……龍主,蕭凡。”
“頭兒,您的意思是……”
“計劃不變。”死神的眼中,那絲興奮愈發(fā)濃烈,如同即將噴發(fā)的火山,“但,要玩得更漂亮一點。她想看煙火,我就為她獻上一場最璀璨的……血色煙火!我要讓她在她的王座上,通過最高清的鏡頭,親眼看著,她最引以為傲的男人,是如何在我精心布置的舞臺上,一步步掙扎,一步步流血,最終走向毀滅!我要讓她的‘加冕典禮’,變成她一生都無法忘卻的……葬禮!”
“去,讓所有人都打起精神。”他轉過身,聲音變得陰冷而莊重,如同劇院的報幕員,“觀眾已經(jīng)入席,幕布已經(jīng)拉開。我們的演出……馬上就要開始了。”
這一刻,蘇清雪那份本意為“攻心”的宣告,卻陰差陽錯地,徹底點燃了一個瘋子藝術家的創(chuàng)作激情。戰(zhàn)爭的烈度,被推向了一個全新的、更加危險的級別。
“零號安全屋”,“王座”之上。
蘇清雪的面前,巨大的全息光幕上,數(shù)據(jù)流如同傾瀉的星河,在她眼前奔騰、重組。舊港區(qū)的三維地圖被放大到了極致,每一個集裝箱的編號,每一條小巷的寬度,每一個廢棄倉庫的結構,都以驚人的精度呈現(xiàn)在她眼前。
她的指尖,懸停在冰冷的操作臺上,看似穩(wěn)定,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指尖傳來的一絲微不可查的涼意。這不是恐懼,而是權力與責任交織的重量。
“刻耳柏洛斯,數(shù)據(jù)分析得怎么樣了?”她的聲音冷靜得不帶一絲情感,仿佛她天生就該坐在這里,發(fā)號施令。
“報告夫人。”刻耳柏洛斯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這一次,帶著一絲前所未有的凝重與……敬畏,“您提供的‘清雪’慈善基金會過去三年的數(shù)據(jù),已經(jīng)與龍淵在舊港區(qū)的所有情報源完成了交叉比對。結果……令人震驚。”
“說。”
“我們找到了……172個‘沉睡的眼線’。”
“沉睡的眼線?”鬼影在一旁聽得心頭一震。
“是的。”刻耳-柏洛斯解釋道,聲音中透著嘆服,“這些人,并非我們用金錢或威逼發(fā)展的線人。他們是接受過‘清雪’基金會援助的普通人。有的是因為孩子上不起學得到資助的碼頭工頭,有的是因為家人重病得到救助的漁船主,有的是因為您的項目才免于破產(chǎn)的小商販……他們遍布舊港區(qū)的每一個角落。在我們的情報網(wǎng)絡里,他們是‘白名單’,是需要被保護的平民。”
“但現(xiàn)在,他們因為您的一句宣告,全部……蘇醒了。”
“就在剛才的五分鐘內(nèi),我的信息接收端口,涌入了超過三百條來自舊港區(qū)的、匿名的、主動提供的情報!有的是一張從窗口偷拍的照片,有的是一段記錄了可疑車輛經(jīng)過的視頻,有的甚至只是一個模糊的、關于‘新來的陌生人’的描述!”
“夫人……您用三年的善意,在敵人最自信的巢穴里,悄無聲息地,為我們編織了一張……由人心構成的、無所不見的天羅地網(wǎng)。”
鬼影倒吸一口涼氣,他難以置信地看著蘇清雪那挺拔的背影。
他終于明白,龍主為何會愛她至深。
這個女人,她的力量,從來都不是鋒芒畢露的刀劍。它像春雨,潤物無聲,在你毫無察覺的時候,已經(jīng)滲透了整片最堅硬的土地。待到雷鳴之時,這片被她滋養(yǎng)過的大地,便會為她獻上最豐厚、最忠誠的回報。
蘇清雪沒有理會他們的震驚。她的目光,如同鷹隼,死死地鎖定著那些如繁星般在地圖上亮起的情報光點。她的大腦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運轉,將這些看似零碎的信息,串聯(lián)成一條條致命的邏輯鏈。
“將所有指向‘可疑武裝人員’和‘異常信號源’的情報,進行最高優(yōu)先級的整合分析!”她下達了新的指令,“我要在三分鐘內(nèi),構建出‘死神’團隊的所有狙擊點、埋伏點和火力交叉網(wǎng)!”
“是!”
數(shù)據(jù)流再次瘋狂運轉。
在蘇清雪的面前,舊港區(qū)那張原本漆黑的地圖,正被無數(shù)根由信息構成的、代表著“視野”與“忠誠”的線條,一點一點地……點亮。
這里,不再是蕭凡的獵殺場。
這里,是她的棋盤!
舊港區(qū)入口。
一輛黑色的布加迪威龍,如同暗夜中的一滴墨,悄無-聲息地融入了路邊的陰影。
車門打開,蕭凡走了下來。
他換上了一身純黑色的作戰(zhàn)服,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周身散發(fā)出的那股宛如實質(zhì)的、令人窒息的殺意,讓周圍的空氣溫度都仿佛下降了好幾度,連最細微的塵埃都凝固在空中。
他抬起頭,看向眼前這片由鋼鐵、混凝土和腐朽構成的黑暗森林。
他能感覺到,在這片黑暗中,至少有十幾道冰冷的、訓練有素的視線,正像毒蛇一樣鎖定著自己。
他們以為,他是一頭闖入了陷阱的、被憤怒沖昏了頭腦的野獸。
他們不知道,他是一尊……踏入了屠宰場的死神。
蕭凡的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冷笑。他正要邁步,用最直接、最殘暴的方式,踏碎這場為他準備的死亡盛宴。
就在這時,他耳中的微型通訊器,傳來了一陣極輕微的、代表著最高加密等級的“滴滴”聲。
是“王座”的專屬線路。
隨即,蘇清雪那冷靜、清晰,卻又帶著一絲不容置喙的威嚴的聲音,第一次,以“指揮官”的身份,在他的耳邊響起。
那聲音,穿透了彌漫的殺意,像一束精準的激光,直接照亮了他腦海中的戰(zhàn)場迷霧。
“蕭凡,聽我說。”
“你的左手邊,十一點鐘方向,那座最高的紅色水塔,是一個狙擊點。狙擊手已經(jīng)就位,風速2.3,巴雷特M82A1,他會等你進入前方第一個十字路口時開槍。”
“你的正前方,那棟三層的藍色魚類加工廠,二樓和三樓的窗戶后面,各藏著一個四人火力小組。他們會在槍聲響起后,形成交叉火力,封鎖你所有的躲避路線。”
“你的右手邊,那堆集裝箱的陰影里,還有兩個游走的暗哨,他們負責補刀。”
她的聲音,不帶一絲情感,像是在陳述一段既定的事實。每一句話,都像一把無形的手術刀,精準地剖開了“死神”精心布置的、天衣無縫的殺局。
蕭凡停住了腳步。
他站在原地,沒有動。臉上那嗜血的冷笑,緩緩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一種混雜著震驚、錯愕,以及無盡溫柔與驕傲的、復雜至極的表情。
這短短的幾秒鐘,對他而言,仿佛經(jīng)歷了一場漫長的靈魂洗禮。過去,他是孤高的龍,獨自在云端之上,俯瞰眾生,將她護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他承擔著所有的風暴,只為給她一片晴空。
而現(xiàn)在,他聽到她的聲音,清晰地告訴他風暴的走向,雷霆的位置。
他猛然意識到,她不需要他的羽翼了。
她自己,長出了翅膀,飛上了云端,與他并肩而立。
她,不再需要他護在身后。
她,成為了他的眼睛。
成為他……俯瞰戰(zhàn)場的、唯一的蒼穹。
他抬起頭,不是看向那些隱藏的敵人,而是越過這片污濁的港區(qū),望向了江城市中心的方向。他仿佛能看到,那個他發(fā)誓要用生命去守護的女人,此刻正端坐在屬于她的王座之上,指尖劃過冰冷的光幕,為他撥開重重迷霧,將整個戰(zhàn)場,清晰地呈現(xiàn)在他的面前。
一股前所未有的、熾熱的情感,從心底最深處涌起,瞬間傳遍四肢百骸。那不是單純的愛意,而是一種找到了另一半靈魂的、完整的、圓滿的戰(zhàn)栗。
“收到。”
蕭凡輕輕地吐出兩個字。聲音里,壓抑著火山噴發(fā)般的激蕩。
隨即,他笑了。
那是一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暢快淋漓的、充滿了絕對信任與無盡寵溺的笑容。
他緩緩抬起右手,對著空無一人的前方,做了一個標準的、騎士向君王致敬的“OK”手勢。像是在回應她的指令,又像是在用行動起誓——
我的女王,你的煙火盛典,現(xiàn)在……正式開始。
下一秒,他的身影,在原地驟然消失。
不是沖向那片陷阱。
而是如同一道逆行的鬼魅,以一種完全違背了敵人所有預判的、不可思議的角度,主動迎向了那座……最高的水塔。
狩獵,開始了。
但獵人與獵物的身份,在蘇清雪開口的那一瞬間,就已經(jīng)……徹底逆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