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

懸崖之巔，陸風的呼吸已經徹底停止。他通過“星眼”瞄準鏡，死死地鎖定著那頭名為“清道夫”的怪物，手指緊緊地扣在扳機上，卻遲遲無法擊發。他找不到弱點！這頭怪物的每一寸軀體，在熱成像和生命探測模式下，都呈現出均勻的、死物般的冰冷，根本沒有可以一擊致命的核心！

“女王！計算規避路徑！快！”陸風的嘶吼，在加密頻道中帶上了一絲絕望。

“……沒有路徑。”蘇清雪的聲音，第一次出現了無法掩飾的顫抖。她的面前，無數條模擬路徑在“天網”的光幕上閃爍、推演、然后迅速被標記為鮮紅的“死亡”?！霸谑直郾皇`、動力甲活動受限的情況下……生還率，0.01%?！?/p>

那個冰冷的數字，像一把尖刀，刺穿了所有人的心臟。

而在那座血色的鋼鐵囚籠之內，蕭凡的感官，卻進入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絕對的冷靜狀態。

死亡的氣息，如同實質的冰水，從頭頂澆下。那柄巨大的骨刃，撕裂了空氣，帶著無可匹敵的動能與斬斷一切的決心，在他漆黑的面甲上，倒映出越來越大的、猙獰的輪廓。

退無可退，避無可避。

阿爾弗雷德·馮·海森堡那愉悅而癲狂的笑聲，依舊在囚籠中回蕩，仿佛在為即將上演的血腥分尸場面，獻上最后的伴奏。

然而，就在那骨刃距離蕭凡的頭顱不足半米，連其帶起的勁風都已經吹得“冥府”動力甲的頸部連接處發出“嘎吱”悲鳴的瞬間——

“警告，偵測到主體最高權限指令?！?/p>

“指令確認：‘冥府’右臂，執行‘自毀斷腕’協議。”

“三……”

“二……”

“一……”

“再見了，我的朋友?！笔挿苍谛闹?，對那只曾與他并肩作戰、沾滿鮮血的鋼鐵手臂，輕聲告別。

下一剎那，他不是抽手后退，而是猛地將內勁灌入被束縛的右臂，主動向著“清道夫”的胸腔更深處，狠狠一捅！

“轟——?。?！”

一聲沉悶到極致、卻又震撼靈魂的爆炸，從“清道夫”的胸腔內部，轟然引爆！

那不是普通的爆炸，而是“冥府”動力甲右臂連接處所有能量管線和微型聚變核心的瞬間過載與自我解體！一團熾白色的、蘊含著恐怖能量的光球，在怪物的體內瘋狂膨脹！

“清道夫”那龐大臃腫的身體，猛地一僵！

高高揚起的骨刃，在距離蕭凡頭頂僅有幾厘米的地方，戛然而止。

緊接著，無數道熾白色的能量流，如同利劍，從它身體的縫合線、生物囊和幾丁質甲殼的縫隙中，瘋狂地穿刺而出！

“嗷——?。。　?/p>

怪物，第一次發出了不似咆哮、而更像是充滿了痛苦與錯愕的凄厲悲鳴！它那巨大的肉瘤瘋狂震動，卻再也無法形成有效的音波攻擊。

那爆炸的力量，雖然不足以徹底摧毀它分布式的生命結構，卻成功地、暫時性地癱瘓了它體內那精密的生物能量網絡！

就是現在！

蕭凡的左手猛地在地上一撐，整個身體借著爆炸的反沖力，如同炮彈般向后彈射而出，在半空中一個靈巧的翻滾，穩穩落地。

他的右肩處，只剩下了一個平滑的、閃爍著電火花的斷裂接口，大量的冷卻液和壓縮氣體，從中“滋滋”地泄露出來。

他以一條手臂的代價，換回了自由，換回了……反擊的資格！

“不……不！這不可能！”阿爾弗雷德的笑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第一次的、難以置信的驚愕。“‘冥府’動力甲……你竟然擁有它的最高權限？！不，這不可能！那是龍夏最頂級的戰爭兵器，它的權限，只掌握在……”

他的話沒說完，但蕭凡已經用行動，給出了答案。

對面的“清道夫”，在短暫的癱瘓后，開始劇烈地抽搐起來。被炸爛的胸腔，無數肉芽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瘋狂蠕動、再生、試圖修復創口。

蕭凡知道，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他沒有再去看那頭怪物，而是微微閉上了眼睛，整個人的氣息，在瞬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如果說剛才的他，是一柄鋒芒畢露、無堅不摧的利劍，那么此刻的他，就是一片深不見底、蘊藏著無盡兇險的深淵。

阿爾弗雷德那句話，點醒了他。

“它的每一個細胞，都是一個獨立的處理器?！?/p>

一個分布式、去中心化的處理網絡？聽起來很先進，但在蕭凡這位曾經統領過最頂尖信息化部隊的“閻王”看來，這恰恰是它最致命的弱點！

處理單元越多，意味著需要處理的信息也就越多。一旦接收到的信息，在瞬間超過了它所有處理單元的運算總和……那會發生什么？

——系統崩潰！

蕭凡的嘴角，在面甲之下，再次勾起。這一次，不再是嗜血的狂傲，而是一種掌控一切的、如同魔鬼般的冷酷。

他動了。

他的動作，不再是之前那種追求極致速度與力量的直線沖殺。他的步伐，變得詭異、飄忽、毫無規律可言。他像一個醉酒的舞者，又像一片被狂風吹拂的落葉，在整個囚籠之內，拉出了一道道肉眼難以捕捉的殘影。

“這是……什么？”懸崖上，陸風的瞄準鏡，幾乎無法鎖定蕭凡的身影。

“他在制造‘噪音’！”蘇清雪的聲音，重新恢復了冷靜，卻多了一絲掩飾不住的震撼?！八谟貌灰巹t的、高速的移動，持續不斷地沖擊‘清道夫’的聲波感知系統！讓它的分布式處理器，為了鎖定他的位置，而進行海量、卻無效的運算！”

果然，那頭“清道夫”在修復了部分功能后，變得無比狂躁。它脖子上的肉瘤瘋狂轉動，試圖捕捉蕭凡的位置，但蕭凡的身影忽左忽右，忽前忽后，讓它每一次的判斷，都慢了半拍。

“轟！”它一記骨刃劈下，卻只在蕭凡剛才停留的殘影處，留下了一道新的傷痕。

“咚！”它猛地撞向一面墻，因為它“聽”到蕭凡的聲音在那邊，但蕭凡早已鬼魅般出現在了它的身后。

這，就是蕭凡的戰術——魔鬼的低語。

他不僅僅是在移動。

他的左手，在高速移動中，不斷地從地上撿起之前爆炸產生的、大小不一的合金碎片。

“嗖！”

一枚碎片，被他以驚人的指力彈出，以一個刁鉆的角度，擊打在囚籠遠處的墻壁上，發出一聲清脆的“叮當”聲。

“清道夫”的肉瘤，猛地轉向那個聲音來源。

“嗖！嗖！嗖！”

又是三枚碎片，幾乎在同一時間，被蕭凡從不同的角度，射向了三個完全不同的方向！天花板、地面、另一側的墻壁！

“叮！叮！叮！”

清脆的響聲，在封閉的囚籠內，形成了混亂無序的回響。

對于擁有耳朵的人類來說，這只是幾聲雜音。但對于依靠聲波定位的“清道夫”來說，這等于在它的“腦海”中，同時出現了四個高速移動的“蕭凡”！

它的處理器，瞬間過載！

“吼……？”怪物發出了困惑的、低沉的嘶吼。它那龐大的身體，開始變得遲滯、笨拙，甚至出現了短暫的僵直。它揮舞著骨刃，胡亂地攻擊著那些聲音的來源，卻一次又一次地落空，將整個囚-籠，砸得坑坑洼洼，一片狼藉。

“精彩！太精彩了！”阿爾弗雷德的驚愕，已經轉變成了更加病態的狂熱。他像是發現了一塊未經雕琢的完美璞玉，聲音都在顫抖?！霸瓉砣绱?！原來如此！你不是在用力量對抗力量，你是在用‘信息’，攻擊我的‘系統’！你不是一個莽夫，你是一個……黑客！一個用身體作代碼的戰場黑客！”

蕭凡，沒有理會他的叫囂。

他知道，“魔鬼的低語”只能迷惑，無法殺死。他已經為自己，創造出了一個絕佳的、一擊必殺的機會！

就在“清道夫”因為信息過載而陷入最大混亂，動作出現致命破綻的一剎那——

蕭凡的身影，驟然停止。

他所有的殘影，在這一刻合而為一。他出現在了“清道夫”的正面，距離它不到十米。

而他身上那套殘破的“冥府”動力甲，在這一刻，發出了前所未有、如同末日降臨般的怒吼！

“警告！偵測到主體最終權限指令！”

“指令確認：解除全部安全限制，引擎核心能量，100%……120%……150%……超負荷運轉！”

“警告！核心溫度急劇上升！裝甲結構將在十秒后達到崩潰臨界點！”

“十、九、八……”

冰冷的倒計時，在蕭凡的耳邊響起，如同死神的催命符。

但他毫不在意。

他僅剩的左手，緩緩抬起，五指張開，掌心正對著那頭還在混亂中的龐大怪物。

“冥府”動力甲胸前的核心反應爐，那原本只是發出幽幽藍光的地方，此刻，亮起了如同太陽般耀眼的、刺目的金色光芒！

整套動力甲的表面，無數能量紋路被依次點亮，滾燙的能量流，從胸前的核心，瘋狂地涌向他抬起的左臂！他的左臂，連同整個手掌，都被一層肉眼可見的、狂暴的、金色的能量場所包裹，周圍的空氣，因為這極致的高溫和能量，都開始扭曲、電離，發出“噼里啪啦”的爆響！

“阿爾弗雷德，”蕭凡的聲音，通過擴音器，第一次帶上了一種君臨天下的、無可置疑的威嚴，響徹整個囚籠。

“你聽好了。”

“這不是‘技’，也不是‘藝’?！?/p>

“這是……”

他的左手，猛地向前一推！

“——閻王之咆哮?。。　?/p>

一道直徑超過一米、由最純粹、最凝練的、被壓縮到極致的聚變能量所形成的金色光束，如同神話中天神的懲戒之矛，在一瞬間，撕裂了兩者之間的空間，以無可阻擋、無可抗拒的姿態，狠狠地轟在了“清道夫”那龐大的身軀之上！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聲。

只有一聲……“嗤”。

仿佛是燒紅的烙鐵，燙入了一塊奶油。

時間，在這一刻，再次靜止。

那道金色的能量光柱，僅僅持續了不到兩秒。

兩秒之后，光芒散去。

囚籠之內，恢復了那不祥的、血色的寂靜。

蕭凡依舊保持著左手前推的姿勢，整套“冥府”動力甲，如同燒紅的烙鐵，冒著滾滾的濃煙，無數電火花在他身上瘋狂地跳動。他肩部的斷口處，噴出的不再是冷卻液，而是熾熱的蒸汽。

而在他對面……

空空如也。

那頭體型龐大、堅不可摧、號稱不死的“清道夫”，已經徹底消失了。

它剛才站立的位置，只在合金地面上，留下了一個巨大的、邊緣光滑如鏡的、依舊在散發著恐怖高溫的圓形坑洞，坑洞的中心，是被能量氣化后，留下的一個人形黑影。

從怪物，到它身后十幾米厚的合金墻壁，都被這一炮，干干凈凈地、從這個世界上……蒸發了。

一個巨大的、通往外界黑暗的窟窿，出現在了囚籠的墻壁上，冰冷的海風，從窟窿中倒灌而入，吹散了囚籠內血腥與硝煙的味道。

“……”

整個思維頻道，一片死寂。

懸崖上，陸風張大了嘴巴，忘記了呼吸。

指揮室內，蘇清雪看著光幕上那瞬間清零的、代表著“清道夫”的能量信號，那張萬年冰封的俏臉上，第一次露出了名為“震撼”的表情。

“哈……哈哈……”

一陣干澀的、沙啞的、仿佛聲帶被灼傷的笑聲，打破了寂靜。

是阿爾弗雷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的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瘋狂，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極致的興奮與喜悅，仿佛剛剛看到的，不是自己最得意作品的毀滅，而是神跡的誕生！

“我錯了……我錯了！我錯得離譜！”他癲狂地叫喊著，聲音中充滿了顫抖。

“你不是外科手術刀！你也不是戰場黑客！你……你本身就是最完美的藝術！是戰爭的化身！是行走在人間的……神祇！”

“閻王……蕭凡！我收回我之前所有的話！我承認，我的‘清道夫’，在你這件完美的‘藝術品’面前，確實……是垃圾！”

阿爾弗雷德的語氣，突然變得無比虔誠，無比狂熱。

“謝謝你……謝謝你為我指明了方向！只有采集到你這樣的基因數據，只有復制出你這樣的完美存在，才是人類進化的終極形態！”

“所以……”

他的聲音，陡然一轉，變得陰森而詭秘。

“……作為你為我帶來啟示的謝禮，也為了采集到你更極限的數據，就讓你看看我最新的研究成果吧?！?/p>

“轟隆隆……”

囚籠的另外三面墻壁，在這一刻，同時緩緩升起。

墻壁之后，不再是通道，而是一個個巨大的、如同蜂巢般的玻璃培養皿。在那些培養皿中，浸泡著一個個尚未成型的、扭曲的、令人作嘔的生物軀體。

而在那三面墻壁的正中央，三個已經徹底成型、與之前的“清道夫”有七八分相似，但明顯更加強壯、更加猙獰的怪物，緩緩睜開了它們那猩紅色的、復數的光學傳感器。

“忘了自我介紹，”阿爾弗雷德的聲音，如同魔鬼的最后低語，充滿了誘惑與惡意，“除了‘園丁’之外，我還有另外一個身份。”

“我是‘天啟’組織，生物計劃最高負責人，代號……”

“……‘織潮者’?！?/p>

“現在，角斗士先生。你的第二幕……正式開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