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這個數字,在任何神話與傳說中,都代表著某種圓滿與終結。
但在此時此刻,在這座血色的鋼鐵囚籠里,它只代表著純粹的、令人窒息的絕望。
三頭嶄新的、比之前更加猙獰可怖的“清道夫”,從黑暗中緩緩走出。它們的體型更加魁梧,體表的幾丁質甲殼呈現出一種深沉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線的墨黑色,關節處甚至生長出了倒鉤狀的骨刺。最令人心悸的是,它們的骨刃之上,竟然覆蓋著一層微光閃爍的、如同活物般蠕動的生物薄膜,顯然具備著比之前更強的切割力,甚至可能帶有劇毒或強腐蝕性。
它們呈一個完美的等邊三角形,將蕭凡圍在了正中央。三個方向,封死了所有退路。
海風,從蕭凡身后那個被“閻王之咆哮”轟出的巨大窟窿中倒灌而入,帶來了自由的、帶著咸腥味的氣息。但這股自由的風,卻反而像一雙無形的大手,將蕭凡死死地按在了這個死亡舞臺的中心。
因為他不能退。
身后,是深不見底的、波濤洶涌的黑色海洋。以他現在“冥府”動力甲嚴重破損的狀態,一旦落入海中,這身沉重的鋼鐵棺材只會帶著他,永遠地沉入深淵。
“警告,核心過載,結構崩潰倒計時:七、六……”
冰冷的電子音,如同死神的腳步,在蕭凡的耳邊無情地敲響。他僅剩的左臂,因為剛才極限的能量輸出,已經徹底麻痹,連抬起都變得無比困難。整套動力甲,像一個被榨干了所有生命力的垂死巨人,發出一陣陣不堪重負的哀鳴。
他,真正地,被逼入了絕境。
“看到了嗎?我親愛的角斗士?!?/p>
阿爾弗雷德·馮·海森堡,不,現在應該稱他為“織潮者”,他那優雅而瘋狂的聲音再次響起,這一次,卻多了一種近乎于神祇俯瞰凡人的、悲憫而又殘忍的腔調。
“這就是進化。這就是‘天啟’所追求的,物競天擇的真理。失敗品,就要被更強的存在所淘汰、吸收,化作養分,催生出更完美的藝術。你的數據,你的戰斗方式,甚至你剛才那驚才絕艷的‘自毀斷腕’,都已經被我的‘織潮’系統實時吸收、分析、并加載到了這三具全新的‘裁決者’身上?!?/p>
他為這三頭新的怪物,起了一個更符合它們身份的名字。
“所以,感謝你的慷慨。現在,就請你,用你最后殘存的生命,來檢驗一下,我這剛剛完成的、嶄新的藝術品吧?!?/p>
蕭凡緩緩抬起頭,那漆黑的面甲,即便布滿了裂痕,冒著濃煙,依舊透出一種不屈的、如同萬載寒冰般的孤傲。
“織潮者……”他沙啞地開口,聲音因擴音器的破損而顯得有些失真,卻字字如鐵,“你口中的‘天啟’,如果就是一群躲在陰溝里,靠著縫合尸體來自我滿足的瘋子,那你們……不配稱之為‘天’。”
“哦?是嗎?”織潮者發出一聲輕笑,充滿了不屑?!叭跽叩淖煊玻沁@個世界上最無力的悲鳴。你的神話,到此為止了,閻王。你的基因,將會成為我最寶貴的藏品。而你的名字,將無人銘記。”
“是嗎?”蕭凡竟然也笑了,那是一種燃燒著最后生命之火的、無比璀璨的笑?!暗愫孟裢艘患??!?/p>
“我,是王。”
“而王……”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龍吟九霄,充滿了無可辯駁的威嚴!
“——從不獨自戰斗!”
話音落下的瞬間,仿佛是在呼應他的宣言,整個世界,都為之改變!
【女王的棋局:第一步——逆將軍】
遠在千里之外,那間被無數光幕環繞的指揮室內,蘇清雪的眼中,閃爍著比超級計算機還要璀璨的光芒。她的十指,在虛擬鍵盤上,化作了肉眼難以捕捉的幻影。
就在織潮者洋洋得意地欣賞著自己的“杰作”時,他并未察覺,一股無形的、比他手中病毒更具侵略性的數據洪流,早已悄無聲息地繞過了他那固若金湯的P4實驗室核心防火墻,而是另辟蹊徑,如同最狡猾的毒蛇,鉆入了一個他最意想不到、也最引以為傲的系統——海森堡孤島,生態循環與營養供給系統。
你不是稱自己為“園丁”嗎?
你不是把整座島,都當成你身體的延伸嗎?
那么,如果我……切斷你這具“身體”的血液供應呢?
“‘天網’,執行‘枯萎’協議?!碧K清雪的聲音,冰冷而決絕。
下一秒,整座海森堡孤島,發生了劇烈的、災難性的連鎖反應!
“轟隆隆——”
島嶼深處,為所有生物實驗室提供營養液和能量的巨型地下泵組,其控制系統被一股突如其來的亂碼所侵占,所有安全閥門被強制鎖死,而壓力卻被瞬間提升到了極限!僅僅三秒之后,伴隨著一聲沉悶的巨響,數個主管道轟然爆裂!
“警報!警報!B區、C區、F區營養供給中斷!”
“警報!一號至七號生物培養槽壓力異常!”
“警報!維生系統能源供應出現災難性故障!”
刺耳的警報聲,瞬間響徹了織潮者那間優雅的、如同藝術館般的中央控制室!他面前那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外,原本幽綠色的、充滿了勃勃生機的營養液管道,在一瞬間,變得渾濁、干涸!
“什么?!”織潮者臉上的優雅笑容,第一次徹底凝固,取而代代之的,是驚怒交加的錯愕?!坝腥恕腥嗽诠粑业摹▓@’?!不可能!是誰?!”
這,僅僅是開始。
蘇清雪的攻擊,如同一場精準的外科手術,刀刀致命。
島嶼的備用發電機組被強制關閉。
海水凈化和溫控系統陷入癱瘓。
甚至連那些負責清理廢料的、最低級的機械臂,都開始瘋狂地、不受控制地互相攻擊,將整個后勤區域攪得天翻地覆!
整座島,在這一刻,仿佛被抽走了靈魂,從一個充滿了生命力的“活物”,變成了一具正在迅速走向死亡的、冰冷的鋼鐵尸體。
而這場驚天動地的“枯萎”風暴,所造成的連鎖反應,終于傳導到了蕭凡所在的“斗獸場”。
那三頭剛剛還氣勢洶洶的“裁決者”,身體猛地一震,它們體表那層流動的生物薄膜,光芒瞬間黯淡了下去。它們體內的能量供應,被蘇清雪從源頭上,掐斷了!
雖然它們依舊強大,但最致命的威脅,已經被暫時解除。
“是你……是你!”織潮者瞬間反應了過來,他的聲音里,充滿了被螻蟻挑釁了神明尊嚴的、歇斯底里的憤怒?!啊じ闹笓]系統!‘女王’!原來你在這里!”
然而,蘇清雪為蕭凡爭取的,不僅僅是削弱敵人。
更是……創造機會。
【騎士的沖鋒:第一步——破陣】
懸崖之巔,寒風如刀。
陸風的身影,從始至終,都如同一尊亙古不變的石像。
當“閻王之咆哮”轟開墻壁的那一刻,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了一個目標。
不是那三頭怪物。以“天罰”反器材狙擊步槍的威力,即便能打穿它們的甲殼,也無法做到一擊致命。
他的目標,是織潮者精心設計的、這座囚籠本身!
“女王,同步彈道數據。”陸風的聲音,冷靜得不帶一絲波瀾,仿佛世間的一切,都無法動搖他的心神。
“數據同步,風速修正,濕度修正……目標,你十一點鐘方向,墻壁與天花板連接處,第三塊結構支撐點?!碧K清雪的聲音,與他完美配合,“那里是整個天花板結構應力最薄弱的節點。命中之后,有73%的概率,會造成小范圍的結構坍塌?!?/p>
“收到?!?/p>
陸風的瞳孔,在瞄準鏡后,縮成了最危險的針尖。
他的呼吸,他的心跳,他血液的流速,在這一刻,與懸崖上的寒風,融為了一體。
他看到了。
透過那個被“閻王之咆哮”轟出的窟窿,他看到了囚籠內部那血色的燈光,看到了那三頭怪物的輪廓,更看到了那個被標記出來的、僅有拳頭大小的、幾乎與陰影融為一體的結構支撐點。
這是一個……神跡般的射擊角度。
距離超過兩千米,需要穿過一個直徑不足三米的洞口,命中一個在昏暗光線下幾乎看不見的、隱藏在鋼梁之后的微小目標。
這已經不是狙擊,這是藝術。
而他,陸風,代號“騎士”,就是這門死亡藝術的,巔峰宗師。
就在島嶼內部大亂,三頭“裁決者”因為能量供應中斷而出現一瞬間遲滯的同時——
陸風,扣動了扳機。
沒有震耳欲聾的槍聲。
只有一聲輕微的、如同情人嘆息般的“噗”。特制的亞音速脫殼穿甲彈,以三倍于音速的恐怖速度,旋轉著,咆哮著,離開了槍膛。
它像一支出弦的黑色利箭,劃破了夜空,跨越了兩千米的死亡距離,精準無比地、悄無聲息地,鉆入了那個窟窿。
下一秒。
“轟?。。 ?/p>
囚籠的天花板,猛地一震!那個被命中的結構支撐點,瞬間粉碎!
連鎖反應,轟然爆發!
大塊大塊的、重達數噸的合金天花板和混凝土碎塊,如同冰雹般,朝著其中一頭“裁決者”的頭頂,狠狠地砸了下去!
那頭怪物雖然強大,但面對這突如其來的、純粹的物理質量攻擊,也只能發出一聲不甘的怒吼,被無數碎石,瞬間淹沒、活埋!
三位一體的包圍圈,被陸風這石破天驚的一槍,硬生生撕開了一個巨大的缺口!
“不!!!”織潮者發出了絕望的咆哮。
他的棋局,他的斗獸場,他的藝術品,在這一刻,被兩個他從未放在眼里的、遠在千里之外的“棋子”,攪得天翻地覆!
“警報!核心過載,結構崩潰倒計時:三、二……”
最后的倒計時,在蕭凡耳邊響起。
他笑了。
他的王牌,從未讓他失望過。
就在剩下的兩頭“裁決者”,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而轉向騷亂來源的一瞬間——
蕭凡,動了!
他沒有選擇從那個被撕開的缺口逃跑。
因為,王,從不逃跑!
“指令確認:最終協議——‘蟬蛻’!”
“冥府”動力甲,發出了它最后的、也是最壯麗的咆哮!
“咔嚓……咔嚓咔嚓……”
伴隨著一連串密集的機括解鎖聲,那套已經瀕臨崩潰的、焦黑滾燙的動力甲,竟然從蕭凡的身上,片片剝離!
胸甲、背甲、臂甲、腿甲……所有的部件,在一瞬間,全部解鎖,然后被一股強大的斥力,朝著四面八方,轟然彈射而出!
這,才是“冥府”動力甲真正的、最后的保命手段!不是自爆,而是——金蟬脫殼!
無數滾燙的、帶著恐怖動能的裝甲碎片,如同最致命的霰彈,朝著剩下的兩頭“裁決者”,覆蓋式地轟擊而去!
“噗!噗!噗!”
雖然無法造成致命傷,但這些碎片,依舊輕易地射入了它們的身體,讓它們發出了痛苦的嘶吼,動作再次為之一滯!
而蕭凡的本體,已經從那具鋼鐵囚籠中,徹底掙脫!
他身上只穿著一件黑色的、高彈性的作戰服,肌肉線條在血色燈光下,充滿了爆炸性的美感。雖然臉色蒼白,嘴角還掛著一絲血跡,但他的眼神,卻亮得嚇人,如同兩顆在黑夜中熊熊燃燒的星辰!
他動了。
沒有了動力甲的束縛,他的速度,快到了一個全新的、超越人類極限的境界!
他的身影,在血色的燈光下,拉出了一道道模糊的殘影。
他沒有武器。
因為他自己,就是最強的武器!
他閃電般地,沖到了其中一頭“裁-決者”的面前。那頭怪物怒吼著,揮舞骨刃,朝著他當頭劈下!
蕭凡不閃不避,身體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下潛,如同游魚般,貼著地面,滑入了怪物的懷中——那是它骨刃攻擊的絕對死角!
然后,他抬起了手。
他那只因為極限戰斗而布滿血絲的、微微顫抖的右手。
一股精純到極致的、無形的內家罡氣,在他的掌心,迅速凝聚。
“閻羅三式·輪回??!”
他一掌,輕輕地,印在了“裁決者”那看似堅不可摧的腹部甲殼之上。
沒有聲音。
沒有光效。
只有那頭“裁決者”,龐大的身體,猛地一僵。它眼中的紅光,迅速黯淡下去。
下一秒。
“砰。”
一聲悶響。
它體內的所有生物組織、所有能量回路,都被蕭凡這股透過甲殼、直擊核心的、螺旋狀的陰柔內勁,徹底絞成了……一灘肉泥。
龐大的身軀,轟然倒地,再無聲息。
秒殺!
另一頭“裁決者”,仿佛感受到了同伴的死亡,發出了恐懼的嘶吼,竟然放棄了攻擊,轉身就想從那個被轟開的墻壁窟窿中逃走!
“想走?”
蕭凡的聲音,如同地獄的追魂令,在它身后響起。
他腳尖在地上重重一點,整個人如同離弦之箭,后發先至,瞬間追上了逃跑的怪物。他高高躍起,在半空中,一腳,狠狠地,踹在了怪物的后腦——那個巨大的、布滿聲波感受器的肉瘤之上!
“閻羅三式·碎魂!”
“嘭——!?。 ?/p>
如同西瓜爆裂。
那顆巨大的肉瘤,連同里面所有精密的生物儀器,被他這一腳,直接踹得凌空爆炸!綠色的、粘稠的液體,混合著無數破碎的組織,漫天飛濺!
無頭的龐大身軀,因為慣性,又向前沖了幾步,才無力地跪倒在地,徹底死去。
三分鐘。
從三頭“裁決者”現身,到被全數殲滅,只用了不到三分鐘。
整個囚籠,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只有蕭凡,站在三具巨大的怪物尸體中央,胸口劇烈地起伏著,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鮮血,順著他的嘴角,滴落在地。
他贏了。
但,是以一種慘烈的方式。
“……怪物……”
織潮者的聲音,再次響起。這一次,他的聲音里,再也沒有了之前的優雅與瘋狂,只剩下了最純粹的、發自靈魂深處的恐懼與……貪婪。
“你……你這個怪物!你到底是什么東西?!沒有了動力甲,你竟然……更強!”
“我,是閻王。”蕭凡緩緩直起身,擦去嘴角的血跡,眼神冰冷地,望向了囚籠深處,仿佛能穿透一切阻礙,看到那個躲在幕后的瘋子。
“而現在……”
他撿起地上的一柄、之前被“清道夫”斬斷的“幽靈”小隊成員的戰術短刀,刀鋒在血色燈光下,閃爍著森然的寒芒。
“……獵殺,開始了?!?/p>
話音未落,他不再停留,身影一閃,便消失在了那片被轟開的、通往島嶼內部的黑暗之中。
斗獸場的表演,結束了。
而“閻王”對“織潮者”的……狩獵,才剛剛拉開序幕。
原本的獵人與獵物,在這一刻,徹底顛倒。
織潮者的花園,變成了閻王,新的狩-獵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