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早晨,墨爾本唐人街。
冬日的陽光從老舊磚墻之間穿下來,把整條小巷照得暖洋洋的。街頭的招牌中英文夾雜,粵語、普通話、英語混雜著飄入耳中。林舒然站在一扇雕花木門前,門匾上寫著三個金字——“陳氏中醫”。
她吸了口氣,把圍巾拉高一點。
——為什么會來這里打工?
說不上來。是想靠近點家鄉的氣息?還是對外公的思念?或者,單純是因為聽說這里時薪比UGG店高、還包午飯?
她苦笑了一下,抬手敲門。
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穿白大褂的中年男人探出頭來,頭發花白,眼神和氣:“你就是林小姐?進來吧。”
“你好,我是林舒然。”她微微鞠躬,嘴角帶著職業笑容。
“我叫陳志豪,香港人,這里是我開的老店。”男人笑笑,遞來一雙拖鞋,“以后叫我陳師傅就好。”
一進門,就是一股濃郁的中藥味——黃芪、當歸、川芎、甘草……混著紅棗和藥膳湯底的香氣,暖洋洋地糊了她一臉。
“林姐姐?是新來的啊?”
一個脆生生的聲音響起,她一回頭,看到一個扎著馬尾的女生正端著熱茶出來,白白凈凈,眼神靈動。
“我叫Candy,香港來的,今年22歲。”女生笑起來,兩頰有小酒窩,“剛念完diploma,在這里幫工半年啦。”
“你好你好。”林舒然連連點頭,心里松了口氣——還好,不用磕磕絆絆講英語。
第一天的工作,比她想象得熱鬧。
客人絡繹不絕:有華人老奶奶來開調理藥方,有澳洲大叔帶著老婆來試試“中醫減肥茶”,還有個英國媽媽抱著嬰兒進來,說寶寶腸胃不好想問問針灸。
她跟著Candy跑前跑后,幫忙遞藥包、登記名字、煲藥,手忙腳亂。
中間還鬧了個小笑話:她聽見陳師傅喊“舒然,把那個藿香正氣拿來!”一緊張,抓了一包藿香正氣水,結果是病人要顆粒劑,Candy笑得趴在柜臺上:“林姐姐,你以后要做我們藥房代言人啦——可愛掛的!”
林舒然哭笑不得:“你別笑我……我以前寫代碼文檔的,現在讓我看藥單,感覺像看天書!”
Candy笑得更開心了:“不過你不怕啊!敢來澳洲打工的人都很勇喔。”
中午休息時,陳師傅煮了燉湯——黃芪黨參燉雞。
“多喝點,補補氣。”陳師傅端來一碗遞給她,“小Candy那種年輕人吃麥當勞,我就不管了,你要養生。”
林舒然接過來,手指有點顫。
那一刻,眼前浮現出外公的背影——當年,她坐在家里的老木凳上,外公也給她舀過一碗藥膳,說過一模一樣的話:“多喝點,舒然,你體質偏虛,要補氣。”
她猛地眨了眨眼,把酸意壓下去。
下午,一個小插曲發生了。
一個澳洲老太太走進來,說是肩膀痛,問有沒有什么膏藥推薦。陳師傅讓Candy去拿白花油,Candy在后面喊:“林姐姐,來一起幫手!”
她跟著過去,手忙腳亂地幫老太太撕包裝、試聞味道、比劃貼法。老太太笑瞇瞇地看著她:“You’resohelpful!Whereareyoufrom,China?”
“Y-yes,China.”
老太太點點頭:“Ah,IloveChinesemedicine!Magic!”
林舒然臉紅到耳根:“Notmagic…balance…uh,yin-yang…”
老太太哈哈笑了:“You’recute.”
旁邊的Candy用粵語小聲憋笑:“姐姐你真系得意。”
這一刻,她忽然覺得,這里好像沒有那么陌生了。
晚上收工時,陳師傅拍拍她的肩:“第一天不錯,有股韌勁。以后多學學,不光是打工。你外公以前是中醫?下次有空,講來聽聽。”
Candy拎著包沖她揮手:“走啦姐姐,明天見呀!”
走出中醫館,冷風拂過臉頰,藥草味還掛在衣服上。林舒然抬頭,看見唐人街亮起的燈籠,聽見街角傳來越南米粉店的喧鬧聲、韓式炸雞店的油炸聲,還有遠處小酒館傳出的爵士樂。
這個世界,嘈雜又陌生,但她突然覺得,自己好像開始有一點點歸屬感了。
她抱緊圍巾,嘴角翹起一個小小的弧度。
或許,她能把這些熟悉的東西,做成一點不一樣的東西?
一顆創業的火種,第一次,在她心里微微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