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寧愿所有痛苦都留在心里
也不愿忘記你的眼睛。」
從熟悉的感覺里醒來,看著身上那些熟悉的傷口,我確實還活著,也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失望。
星瞳真是有求必應,只要這個詛咒還沒解開,我就還死不了。
我不知道我又昏迷了多久,也不知道這次能清醒多久。都不重要了。我要搞清楚現在的局勢,最有效的辦法就是去狼族待一會,那些人永遠置身事外,但外面的什么事都知道。
狼族除了地洞還有樹屋,那片巨樹森林每棵樹下都有一個不同的水池。那個偏遠的地方很清凈,狼族不怎么去,我正好住在那些樹里面。
這次的時機很好,我終于可以行動了。我周全了計劃準備離開,走下主樹干的螺旋樓梯的時候,我真意外我沒被嚇到。有人站在下面的池水中,一雙熱切的眼睛盯著我。那明亮的黃色觸動了我回憶中最隱秘的部分,我愣了一下。
“狼族?你守在這里多久了?”
說完我有點后悔語氣會不會太兇狠了,她就是個孩子。
她趕緊解釋:“我是聽到你的聲音才進來的,我沒有惡意,我只是好奇…”
我走到她面前,撩起一邊衣袖露出那些猙獰的傷口:“這個你也好奇嗎?”
她確實被嚇到了,但沒有走,只是用更敬畏的眼神看著我。她小聲說:“我看到你在問她們。你是神使嗎?”
說真的,我不知道該回答是還是不是。“我沒時間陪你玩。”我說著,推開她走了出去。
她還在后面跟著我。她不會有什么威脅,但謹慎起見我最好不要引起任何注意。我臨時改變了計劃,決定先甩開她,過兩天再走。
但顯然我失敗了。她問我要去哪里,她想跟我走。她非常驕傲地說她是繼承者,說我不能拒絕她。我反問,狼族的繼承者?她先說她已經不是狼族了,立刻又改口:“狼族就不能有繼承者嗎?”
狼族證實了她真的是繼承者,雖然我還是半信半疑。我確實沒理由拒絕繼承者跟著我。幾天后我終于受不了她的軟磨硬泡,行程也不能再耽誤,我松口了:“你會飛嗎?”
她興奮地說會。我說:“那就來吧。”我立刻起飛,她跟了上來。
“我們的名字是一樣的意思誒。”她驚喜地對我說。
“不一樣。你的名字是希望,星落日升;我的名字是絕望,沉星墜月。”
我們走上的是一條極其危險的路。我要去恢復我的極光族,然后找到現在的上神,再次成為神使,才有可能解開那個讓我全身布滿傷口的詛咒。
她還問我:“你為什么不直接去找上神?冰凌會幫你的。”
“上神是不會隨便讓人當神使的,你介紹的也不行。”我說,“你說她在冰龍族,就等我的事做完以后帶我去找她吧。”
她竟然很怕痛,剛開始我還沒留意。有一次聽到她慘叫一聲,我還以為有襲擊,但她只是被劃傷了,那植物甚至沒有毒。
她央求我等一等再走,我一口回絕:“你還要跟著我,就還會受比這重得多的傷。你要是受不了,那現在就回去吧。”
她搖搖頭,沒有再說什么,盡管眼里含著淚,還是跟著我走。
走了一會我卻心軟了。血從她腿上流下來,一直滴到地上。我最后讓她休息一會,反正我的時間還夠。
她的傷口里還留著木刺,她不愿意清理。我要幫她弄,她躲不過我,躺在地上哀求我別碰。我看到她的眼神是真的害怕,無奈地暫時放過了她。
我走上前去坐在她旁邊,按住她的手問:“你到底是怎么當上繼承者的?”
“繼承者就不能怕痛嗎?”她可憐地看著我,讓我不知道該說什么。
和她待得久了,我意識到她確實很有做上神的天賦。那次她問我:“必須要滅了這個族群,你的極光族才可以恢復嗎?”
“你覺得這樣殘忍嗎?”我隨口答。
“不是啊。”她說,“如果這樣更有利于維持平衡,你們就是對的,如果只有這樣才能維持平衡,你們也都沒有錯。”
“…我說錯了嗎?”看到我驚愕的眼神,她有點不安。
“不…你說得太對了。”
實在太對了,每一個字都撞在我心上。只要需要的話,她可以毫不猶豫地以一個上神的職責,決定讓我或者任何人死。我關心的倒不是我或者任何人的生命。太像了,她和我一直忘不了的那個人太像了。
“我怕你會和星棱一個結局。”
說出這個名字,我的心還是抽搐了一下。
“星棱?”她竟然來了興趣,“我像她嗎?”
“你們的眼睛一樣。”我答非所問。
“你認識她?”她迫切地追問。
“…見過。”
“你們說過話嗎?”
“別問了!都是幾百萬年前的事了…”
我們最終回到冰龍族的時候還是遇到了一點意外。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和映著宇宙的左眼,我就知道麻煩了。
“你來晚了。你要找的人已經不在這里了。”把我們擋在外面的人說。
我當時真以為星瞳占領了冰龍族,但事情比我想的更離奇。我質問她,她也像以前那樣模棱兩可地回答我,但我總覺得她的語氣沒那么兇狠了。然后她突然說,她是嚇我而已。
“你說她不在這里,你到底做了什么?”
“難道神就應該留在這里等你嗎?”
我無言以對。也許她說的是實話,但再正常的話被她說出來,也全都像是威脅。
我當時完全搞不清發生了什么,后來她單獨和我解釋的時候也半信半疑。但我知道她要想毀掉什么,是不會掩飾也不會等待的。她現在是真的要幫上神。
“那星棱呢!你怎么補償她?”
“我以為你已經發現了呢。她是星棱的轉生,不過沒有記憶。”
外面的草地上,星瞳用目光指著的方向,星落正和她的朋友談笑著。我最隱秘的回憶突然清晰起來。
那時候,繼承者星棱的名聲人盡皆知。她的勇敢,她的天賦,她被人們驕傲地談及,我從小就對她心生仰慕。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我就和現在的星落一樣大,也許還要更小。
她來我的極光族待了幾天,我只敢羞怯地遠遠看她,因為一直有人在她身邊。直到她離開的那天,她獨自一人正匆匆穿過族群外圍的一片松林,我才鼓起勇氣抓住了這個機會。
“你是星棱嗎?”這句話剛出口,我就感覺自己好傻。她停下了,微微吃驚地看了看我。
我沒抱希望得到她的回應,做好了她冷淡或者根本不理我的準備。但她似乎對我有些興趣,讓我別緊張,臨走前還蹲下來摸了摸我的頭發。如果仔細回想,我應該還能想起來那時的激動。
于是我盡最大的努力練習咒術,為了有一天能讓她記住我。我確實讓她注意到了,后來的那一次她還說,等她成了上神要讓我做神使。
我和她只見過幾次。最后一次見到她是在暗夜前不久,她低著頭匆匆走過,神情很恍惚。她沒有看我,我也不敢叫她。
她沒能通過暗夜。她本來就很難忍受痛苦,何況星瞳有意為難她。
現在幾百萬年過去了,我遇到的她和當年的我一樣大。
“沒有記憶?”我如夢初醒。
“我毀了她記憶的那部分。別這樣看我。因為這個我才沒機會毀掉別的部分。而且,你真的想見到她嗎?”
其實我可以算是背叛了她。神使只從命于一任上神,自古就是不成文的規則,被視為忠誠的標志。可在她的隕落之后,我不但沒有自殺,還做了下任神的神使,下下任神的神使和下下下任神的神使……還和星瞳弄成了這種亦敵亦友的關系,要是她再見到我,恐怕也不會原諒我。
我忽然注意到草地上,剛來到星落身邊的那個人。“那是誰?”我問。
“你要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