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稱作“星瞳的繼承者”的晝夜,就算有可憐之處,也不值得同情。」
繼承者確實救了我。不過詛咒絕對不是她解開的,真正救我的是星瞳。
這是給我贖罪的機會。無論如何我都會忠誠的,我在這里被折磨了幾百年,恨遍全世界的人都不能恨懲罰我的人。現在我要做的是繼續裝我的可憐無助,必要的話懺悔也可以。冰凌會上當的,然后我找到機會就殺了她。
不過她好像完全沒有防備我。我看不穿她的眼神,本來也有點疑惑的,但實在機不可失,我的手挪到了劍上。這么明顯的動作,她還是毫無反應,仍在和我說話。是太自信了嗎?
這柄劍是星瞳給我的,不管你是繼承者還是什么,被它刺中就必死,都不用看準要害。我不再等待,拔出劍順勢刺穿她的左肩:“你去死吧,繼承者!”
可是劍斷了。我手里只捏著掉下來的劍柄,一時間嚇得愣在原地,震驚得不知道該干什么。這不可能,不可能…
她倒是一點驚訝都沒有,冷冷地扯出斷劍扔到我面前,轉身就走了。
“怎么回事?”我惱怒地喊著,壓住我雙腿的恐懼也壓低了我的聲音。我是在問星瞳,她肯定在看著我。
“你沒資格殺她。”冰冷的回答憑空響起,我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真的是她,是她折斷了我的劍。
“她不是繼承者嗎?你為什么要放過她?她不是我們的敵人嗎?”
“我說了,你不配。”
我絕望地等她再把我關進詛咒,但她什么都沒有做,說完這句話就沉默了,再也不回應我的呼喊。
她又生氣了,而我完全不知道哪里沒合她的心意。上神不是我們共同的敵人嗎?不是不共戴天的嗎?就讓我殺了冰凌損失她什么?為什么她寧愿錯過這么好的機會也要針對我?
“我到底做錯了什么!”
我到底做錯了什么?
幾百萬年前我還是個普通的孩子,手無寸鐵地依附著族群,卻整天想著稱王稱霸。我的幾個志同道合的朋友,按耐不住地付諸了行動。一夜之間,我的朋友全都死了,而我被毫無證據地指控成幕后指使,族長把我趕出了族群。
聽起來很荒謬,但事實就是這樣,我的族群早就看不慣我。
我流落荒野,一度看不到生存下去的希望。快要絕望的時候,卻幸運地被人搭救了。
我恰好有一段悲慘的故事,朋友背叛,族群誤會…我添油加醋地講述,我確實是個百分百的受害者,誰聽了都會同情我的。
不過我的恩人對我的故事并不感興趣。事實上她一直是很冷漠的樣子,但她對我很友好。她把我安置在荒野亂石間的一個隱蔽的石穴,我們一起住了一段時間。
她沒透露過她的身份,也沒問我的底細。她只說周圍的區域在她族群的控制中,不會再有危險。剛認識的那天她問我的名字,我支吾著不愿回答,最后是她給我取了現在的這個名字,晝夜。
我和她的眼睛是一樣的黃色。但我覺得我們完全不是同路人,她顯然來自月盟,而我來自黑夜盟。我的原名是帶星字的,這是星盟的傳統,也正因如此我才不敢說。萬一把我趕出來的族群還是她族群的敵人呢?
我和她一起度過了一段平靜的時光。我保持著單純善良的形象,我們之間倒也有話可說。我們一起看荒野的日出日落,她常給我講遠方的故事、幾百年前的往事,還教我一些很新奇的咒術。
但這些并不是我真正想要的,我只是裝出來很喜歡的樣子。我真正喜歡的是流血的紛爭,是權力,我想成為的是星瞳那樣的存在,我一向極其崇敬那個統領黑夜盟的人。
有一次我試探性地稍稍起了些做壞事的念頭,裝作是無知的過失。她立刻嚴厲地阻止了我,讓我永遠別碰那些東西,從此我再也不敢在她面前露出一點我的本性了。
后來她有事不能常留,每天晚上才來找我。這倒給了我自由,我在白天四處游蕩,很快又結識了一幫同僚。
有一天我回來得太晚,看到她帶著擔憂的眼神,我向她承諾再也不走遠了,后來的一段時間我很早就回來等她。
一開始我是為了活命才盡力裝成無辜的樣子,但我們相處久了,我的心里多少產生了些對她的愧疚。現在我盡力地瞞著她,是不想讓她失望。
但事情還是敗露了。
我帶領著一幫人,也就是我認識的那些同僚,按我們預定的計劃去攻打一片黑洞族的領地。黑洞族是黑夜盟的中心,我們的實力當然不可能勝利,目標只是全身而退。這一次我們不期待有什么收獲,只為了引起注意。
我們與黑洞族剛交手,就意識到遠遠低估了她們的實力。我們被困住了。我改變了計劃,也不管能不能準時回去,不顧一切地帶領同伴更深入地沖進去。忽然所有人都停下了,我只再動了半步,也驚恐地停下了。
“全部離開這里,讓給她們。”
擋在我面前的人,對圍擊我們的黑洞族說。我當時完全沒留意她說的什么,目光被粘住似的盯著那個熟悉的身影。那雙眼睛原本是和我一樣的黃色,現在左眼換成了靜止凝固著、又仿佛隨著我最輕微的移動變幻的,深邃的星空。
星瞳!
“還認識我?”那雙眼睛兇狠的盯著我,不帶一點溫度的聲音是赤裸的威攝。
她走了,我絕望的站在原地。我身后的同伴都在低聲地驚呼,敬畏地看著我。歡呼聲漸漸響起,我們占領了這里!可我一句話都沒說,轉身跑了出去。這里除了我,沒有人懂她的意思。
我喪魂失魄地回到我曾經的家,那里只剩下荒涼的巖石。我心里清楚她不會回來了,還是抱著一絲僥幸等到日落。
陌生的迷茫充斥著我的心,我一直站到最后一點霞光消失。我懊惱又無助地搜尋著記憶,實在無法將救我的人和我崇拜的人聯系在一起。怎么會是她?
我又開始抱有另一種僥幸。以前我們都在偽裝,現在我們仍然是同道中人。也許她依然愿意偏愛我,她還幫了我們。可我當時比任何時候都更不想碰那些黑暗的東西,只希望我認識的她回來。
但我只有一條路能走了。我還是回到了我們剛剛占領的地方。
我不斷地想試探她的態度,想確認她沒有對我生氣。有幾次我甚至有哭著向她認錯的沖動,但星瞳從不會憐憫弱者,我這樣做只會更加毀了我。
她再也沒對我有過友好的表示。但她一直在明里給我的事業極大的支持,我得到的一切遠超出我最野心的夢想。我甚至被看作星瞳的繼承者,得到一眾羨慕的目光。
“你不是喜歡這樣嗎?”她冷漠地俯視我。
自從我和她那一天的決裂,我一直感到一種說不出的難受。我盡力的討好她,全身心地投入我黑暗的事業,但她始終像和我有仇一樣。她給我權力,給我永生,也讓我為之付出千倍的代價。
我向人哭訴她對我的折磨,別人都以那種“你別裝了”的態度看我。
“她是星瞳啊,你希望她對你多友善?”
“她是看得起你。”
你們全都不明白,全都不明白!我再瘋狂地喊,也沒有一個人同情地理會我。
而現在,我得罪了繼承者又得罪了星瞳,我的處境不會比風嶼族好多少。但至少我自由了,久違的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