斧頭落下的力道很輕，卻讓溫知意的手臂酸麻不已。她喘著氣放下斧頭，額角滲出的冷汗很快被寒風凍成了冰粒。
這具身體實在太弱了。
她靠著柴堆坐下，再次將意識沉入青囊田。靈泉汩汩涌動，那幾株人參幼苗在泉水滋養(yǎng)下，竟比剛才又長高了半寸，葉片舒展，泛著溫潤的光澤。泉邊的黑土地上，還新冒出幾株頂著黃花的小草，細看竟是活血散瘀的金瘡藥。
溫知意心中一動，用意念取了些靈泉水，又摘了片金瘡藥的葉子，在掌心揉碎了混著泉水抹在手腕的傷口上。清涼的觸感瞬間覆蓋了疼痛，原本猙獰的傷口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結痂處微微發(fā)癢，揭下血痂，底下已是粉嫩的新肉。
“好神奇……”她喃喃自語，眼中燃起微光。有這青囊田在，別說活下去，就算是要在這侯府站穩(wěn)腳跟，也并非難事。
正想著，院門外傳來溫若薇的丫鬟翠兒尖細的催促聲：“還愣著干什么？二小姐說了，天黑前劈不完柴，有你好受的！”
溫知意斂了心神，重新拿起斧頭。這一次，她先取了一滴靈泉水含在舌下，暖流入喉，四肢頓時添了幾分力氣。一斧一斧落下，雖然依舊緩慢，卻穩(wěn)穩(wěn)當當，濕柴在她手下漸漸堆成了整齊的柴垛。
劉媽在一旁看得直咋舌，剛才還弱不禁風的丫頭，怎么突然就有了力氣？她手背的腫痛還沒消，此刻也不敢再上前招惹，只在一旁翻著白眼嘟囔：“裝模作樣，指不定又在耍什么花招。”
溫知意充耳不聞，專注地劈著柴。她知道，現(xiàn)在的隱忍是為了日后的反擊，這侯府的賬，她遲早要一筆一筆算清楚。
日頭偏西時，那堆濕柴終于被劈完。溫知意放下斧頭，手臂早已酸痛得抬不起來，額上卻沁著一層薄汗，驅散了些許寒意。
翠兒進來檢查時，見柴垛碼得整齊，不由得皺了皺眉，卻還是尖聲道：“算你識相！趕緊把柴搬到廚房去，別耽誤了晚飯！”
溫知意剛想應聲，胃里卻突然一陣絞痛——原主已經三天沒正經吃過東西了，剛才靠著人參葉和靈泉水勉強撐著，此刻一松懈，饑餓感便如潮水般涌來。
她扶著墻，臉色白得嚇人。翠兒見狀，不僅沒有半分憐憫，反而嗤笑道：“怎么？想偷懶？我告訴你，就算餓死，也得把活干完！”
就在這時，一個怯生生的聲音突然響起：“翠兒姐姐，她……她好像真的不舒服。”
溫知意循聲望去，只見一個穿著灰布棉襖的小丫鬟，正縮在墻角，手里捧著一個粗瓷碗，碗里是半碗冷硬的雜糧飯。這丫鬟名叫春桃，是蘇姨娘生前的陪房丫鬟，蘇姨娘死后，她也被打發(fā)到浣衣局做粗活，偶爾會偷偷給原主送些吃的。
翠兒瞪了春桃一眼：“哪輪得到你多嘴？一個廢奴，也敢管主子的事？”
春桃嚇得一哆嗦，卻還是把碗往溫知意面前遞了遞，小聲道：“三小姐，您先墊墊……”
溫知意看著那碗冷飯，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在這人情冷漠的侯府，竟還有人記得原主。
“多謝。”她接過碗，剛想拿起筷子，翠兒卻一把將碗打落在地。
“啪”的一聲，粗瓷碗摔得粉碎，雜糧飯混著泥土，瞬間沾滿了污穢。
“誰準你給她吃東西的？”翠兒指著春桃的鼻子罵道，“主母說了，要讓她好好反省！你這是抗命嗎？”
春桃嚇得“噗通”跪倒在地，眼淚直流：“翠兒姐姐饒命！我再也不敢了！”
溫知意看著地上的狼藉，又看著春桃瑟瑟發(fā)抖的樣子，心中的怒意終于壓不住了。她緩緩站直身體，目光冷冽地看向翠兒：“你想怎樣？”
“我想怎樣？”翠兒被她看得有些發(fā)怵，卻梗著脖子道，“我是奉了二小姐的命來看著你！你和這賤婢都得受罰！”
她說著，就想去擰春桃的耳朵。溫知意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你敢碰她試試？”
溫知意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股懾人的氣勢。翠兒被她捏得手腕生疼，又驚又怒：“溫知意！你放手！你個賤種，敢對我動手？”
“動手又如何？”溫知意加重了力道，眼中寒光乍現(xiàn)，“你不過是個丫鬟，也敢在我面前作威作福？真當我溫知意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
她的手指恰好按在翠兒手腕的穴位上，這是她祖?zhèn)鞯男读κ址ǎ此戚p輕一捏，卻能讓人半邊身子發(fā)麻。翠兒果然疼得臉都白了，眼淚在眼眶里打轉。
“你……你放開我！我要告訴二小姐！我要告訴主母！”
“盡管去。”溫知意松開手，看著翠兒踉蹌后退，“但你最好想清楚，今日之事，若鬧到老太太面前，是誰先以下犯上，是誰摔了主子的吃食。”
老太太是永寧侯的生母，雖不管府中事，卻最看重規(guī)矩。翠兒只是個二等丫鬟，若被安上“以下犯上”的罪名，輕則杖責，重則發(fā)賣。
翠兒果然被唬住了，捂著發(fā)紅的手腕，惡狠狠地瞪了溫知意一眼：“你給我等著！”說罷，捂著手腕跑了。
看著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春桃這才敢抬起頭，驚魂未定地看著溫知意：“三小姐……您……”
溫知意蹲下身，扶起春桃，柔聲道：“沒事了。”她看著地上的碎碗，心中暗道，必須盡快離開這柴房，否則不僅自己受苦，還會連累春桃。
她正思索著，突然聽到院外傳來一陣喧嘩，似乎有人在爭吵。溫知意和春桃對視一眼，都有些疑惑。
就在這時，劉媽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臉上沒了剛才的囂張，反而帶著幾分慌亂：“三……三小姐，老太太讓您過去一趟！”
溫知意一愣：老太太？那位深居簡出的侯府老封君？她怎么會突然找自己？
春桃也很驚訝，拉著溫知意的衣袖小聲道：“小姐，會不會是……是二小姐去告狀了？”
溫知意搖了搖頭。若是溫若薇告狀，來的應該是林氏的人，而不是老太太身邊的人。
“去看看便知。”溫知意拍了拍春桃的手，“你先回浣衣局，別讓人抓住把柄。”
春桃點點頭，又擔憂地看了她一眼，才匆匆離開了柴房。
劉媽催促道：“三小姐，快走吧！老太太等著呢！”
溫知意跟著劉媽走出柴房，才發(fā)現(xiàn)侯府里一片忙碌。丫鬟仆婦們端著水盆、拿著藥箱，匆匆往老太太住的福壽堂跑去，臉上都帶著焦急的神色。
“出什么事了？”溫知意忍不住問。
劉媽沒好氣地說：“還不是大少爺？剛才在花園里賞雪，不知怎么就突然暈倒了，還吐了血！府醫(yī)束手無策，老太太急得不行，不知聽了誰的話，竟要叫你過去看看！”
大少爺溫景行，是永寧侯的長子，也是老太太最疼愛的孫子。溫知意心中一動，原主的記憶里，這位大少爺溫文爾雅，待下人還算寬厚，只是自小體弱多病。
難道是……機會來了？
溫知意加快了腳步，心中已有了計較。她雖不知老太太為何會突然想到自己，但這是她離開柴房的最好機會。
福壽堂外，候著不少人。林氏和溫若薇也在，臉色都很難看。見溫知意來了，林氏立刻沉下臉：“你來干什么？這里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溫若薇也附和道：“就是！大哥病重，你來添什么亂？要是驚擾了祖母，仔細你的皮！”
溫知意沒理會她們，徑直走到福壽堂門口，對守在門口的婆子道：“煩請通稟老太太，溫知意來了。”
婆子看了她一眼，猶豫了一下，還是轉身進去了。片刻后，里面?zhèn)鱽硪粋€蒼老卻威嚴的聲音：“讓她進來。”
溫知意深吸一口氣，推開了厚重的木門。
堂內暖意融融，卻彌漫著濃重的藥味。正上方的榻上，躺著一個面色蒼白的年輕男子，嘴唇上還沾著血跡，正是溫景行。床邊圍著幾個太醫(yī)模樣的人，都愁眉不展。
榻前坐著一位頭發(fā)花白的老夫人，穿著深色錦緞褙子，雖滿臉擔憂，眼神卻依舊銳利，正是侯府老太太。
“你就是知意？”老太太看向溫知意，目光在她身上掃過，見她衣衫單薄、面帶病容，眉頭微微皺了皺。
“孫女兒溫知意，見過老太太。”溫知意屈膝行禮，動作標準，不卑不亢。
老太太點點頭，開門見山地道：“聽說你母親生前留下些醫(yī)書，你也跟著學過？”
溫知意心中了然，看來是有人在老太太面前提了蘇姨娘的舊事。她從容道：“回老太太，母親確是留下些醫(yī)書，孫女兒略懂皮毛。”
“略懂皮毛？”林氏在一旁冷笑道，“老太太，這丫頭在柴房待了三個月，怕是連字都認不全了！大哥的病豈是她能看的？府醫(yī)都束手無策，她一個黃毛丫頭能有什么用？”
溫若薇也道：“祖母，您別被她騙了！她定是想趁機攀附，脫離柴房！”
老太太沒理會她們，只是看著溫知意：“你敢不敢試試？”
溫知意抬眸，迎上老太太的目光：“孫女兒不敢保證能治好大哥，但愿意盡力一試。若有差池，任憑老太太處置。”
她的眼神清澈而堅定，沒有絲毫退縮。老太太看著她，沉默片刻，最終點了點頭：“好！讓你試試！若是治不好景行，我饒不了你！”
溫知意走到榻前，無視了旁邊太醫(yī)們鄙夷的目光，伸出手，輕輕搭上溫景行的脈搏。
指尖觸及的剎那，她心中一凜——這脈象急促而微弱，竟是……中毒的跡象！而且這毒極為隱蔽，混在風寒癥狀里，尋常醫(yī)者根本察覺不出。
溫知意不動聲色地收回手，對老太太道：“老太太，能否借一步說話？”
老太太見她神色凝重，心中咯噔一下，點了點頭：“隨我來內室。”
林氏和溫若薇想跟進去，卻被老太太的貼身嬤嬤攔住了。
內室里，老太太屏退左右，急問道：“知意，景行到底怎么了？”
溫知意深吸一口氣，沉聲道：“老太太，大少爺不是生病，是中了毒。”
“什么？！”老太太猛地站起，臉色煞白，“中毒？怎么會……”
“這毒很隱蔽，混在尋常藥物里，日積月累，才會爆發(fā)。”溫知意道，“若再拖下去，恐怕……”
“那怎么辦？”老太太抓住她的手，急得聲音都在發(fā)顫，“你能解嗎？你能救景行嗎？”
溫知意看著老太太焦急的眼神，鄭重地點了點頭：“我能試試。但我需要一樣東西。”
“你要什么？只要能救景行，府里的東西你隨便拿！”
“我什么都不要。”溫知意目光堅定，“我只要一個承諾——若我能救大少爺，我要離開柴房，搬回我娘生前住的聽竹院，并且，掌管我娘的嫁妝。”
這是她的籌碼，也是她在這侯府立足的第一步。
老太太看著眼前這個瘦弱卻眼神堅定的少女，仿佛第一次認識她。片刻后，她重重一點頭：“好！我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