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yán)锕饩€昏暗,靖安伯的兒子謝明軒蜷縮在軟墊上,臉色蒼白得像張紙。溫知意剛靠近,就聽見他壓抑的咳嗽聲,每一聲都帶著氣促的喘息。
“小公子,得罪了。”她輕聲說著,指尖搭上謝明軒的手腕。脈象浮而無力,帶著明顯的寒滯之象,與宸妃、溫景行的癥狀隱隱相合,卻又多了幾分孩童特有的虛浮。
“他這情況多久了?”溫知意收回手,看向一旁的靖安伯。
“快半個(gè)月了。”靖安伯嘆氣,“起初只是偶爾咳嗽,后來越來越重,夜里根本沒法睡。太醫(yī)開了不少方子,都不見效。”
溫知意掀開謝明軒的衣襟,見他胸口微微起伏,皮膚下隱約能看到淡青色的脈絡(luò)。她指尖在他膻中穴輕輕按了按,謝明軒立刻咳得更厲害了,小臉漲得通紅。
“他夜里咳嗽時(shí),是不是總說喉嚨癢,像有東西爬?”溫知意問。
靖安伯一愣:“是啊!你怎么知道?明軒好幾次哭著說喉嚨里有小蟲子。”
溫知意心中沉了沉。這癥狀比她想的更復(fù)雜,絕非簡單的寒癥。她從藥囊里取出一枚銀針,在謝明軒的虎口處快速刺了一下,擠出幾滴淡青色的血珠。
“這是……”靖安伯驚得站起來。
“是寒氣郁結(jié)久了,生出的瘀毒。”溫知意擦掉血珠,“尋常湯藥只能治標(biāo),得用針灸配合草藥,慢慢把寒氣逼出來。”
她取出隨身攜帶的藥瓶,倒出三粒墨綠色的藥丸:“這是我配的潤肺丸,每日一粒,溫水送服。三天后我再來看他,那時(shí)再施針。”
靖安伯接過藥丸,看著溫知意沉穩(wěn)的樣子,眼中閃過一絲復(fù)雜:“多謝溫姑娘。若是明軒能好,伯府定有重謝。”
溫知意剛要推辭,馬車突然停下,謝景淵的侍衛(wèi)掀簾進(jìn)來:“姑娘,王爺在前面等您。”
她與靖安伯道別,下了馬車,見謝景淵正站在巷口的老槐樹下。夕陽落在他玄色的錦袍上,鍍上一層金邊,倒少了幾分平日的冷冽。
“你不該答應(yīng)靖安伯。”謝景淵開門見山。
溫知意挑眉:“為什么?他兒子確實(shí)病了。”
“他的兒子,不是你該碰的。”謝景淵的聲音低沉,“靖安伯雖是我叔父,卻一直站在太子那邊。你治好謝明軒,等于間接幫了太子。”
溫知意這才明白他字條的意思,卻沒太在意:“我只看病,不管朝堂紛爭。再說,他是真心求醫(yī),我沒理由拒絕。”
謝景淵看著她坦蕩的眼睛,沉默片刻:“你可知,謝明軒的病,和宸妃、溫景行的情況相似?”
“我猜到了。”溫知意點(diǎn)頭,“都是寒氣郁結(jié),像是……長期接觸同一種東西。”
“是一種叫‘寒息香’的香料。”謝景淵道,“宮里和侯府都有,看似無害,長期接觸卻會讓人積寒成毒。太子府里,就常用這種香。”
溫知意心頭一震。這么說來,溫景行、宸妃,還有謝明軒,都是因?yàn)榻佑|了寒息香才生病?那林氏在侯府用這種香,是受了誰的指使?
“這香是誰弄出來的?”她追問。
“皇后的娘家。”謝景淵的聲音冷了幾分,“當(dāng)年蘇家的冤案,皇后父親就是用這種香毒害了好幾位證人。”
線索終于串起來了。溫知意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蘇姨娘的死,恐怕也與這寒息香脫不了干系。
“我知道該怎么做了。”她抬頭看向謝景淵,“多謝你告訴我這些。”
謝景淵看著她,忽然從袖中取出一個(gè)小瓷瓶:“這里面是解藥,能解寒息香的毒。你留著,以防萬一。”
溫知意接過瓷瓶,指尖觸到他的手,兩人都愣了一下,又迅速收回。她臉頰微微發(fā)燙,低聲道:“那我先回府了。”
回到侯府時(shí),天色已暗。溫知意剛進(jìn)聽竹院,就見春桃急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見她回來,忙拉著她往里走:“小姐,您可回來了!林氏讓人來傳話說,讓您今晚去正院守夜,說……說她身子不舒服。”
“守夜?”溫知意皺眉。林氏向來避她如蛇蝎,怎么會突然讓她去守夜?
“我看她是沒安好心!”春桃氣道,“白日里沒抓到您的錯(cuò)處,夜里定想別的法子刁難您!”
溫知意沉思片刻:“去看看也好。”她倒要看看,林氏想耍什么花樣。
正院的偏房里,點(diǎn)著一盞昏暗的油燈。林氏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呼吸急促,見溫知意進(jìn)來,有氣無力地說:“你來了……扶我起來喝藥。”
溫知意上前,剛要扶她,卻聞到一股熟悉的杏仁味——和蓮心給她的安神湯、宸妃燕窩里的味道一模一樣!
她不動聲色地看向桌上的藥碗,碗里的湯藥黑漆漆的,正冒著熱氣。
“主母這是怎么了?”溫知意問一旁的丫鬟。
“回三小姐,主母傍晚突然頭暈惡心,府醫(yī)說是中了暑氣。”丫鬟答道。
溫知意心中冷笑。暑氣?這分明是斷魂草的癥狀!林氏這是想故技重施,假裝中毒,再栽贓到她頭上?
“藥太燙了,我先幫主母吹吹。”她端起藥碗,假裝吹氣,指尖悄悄沾了一點(diǎn)湯藥,藏在指甲縫里。
就在這時(shí),林氏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手一抖,打翻了藥碗,滾燙的湯藥濺了溫知意一身。
“哎呀!”林氏尖叫起來,“你想燙死我嗎?”
溫知意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被沖進(jìn)來的婆子按住了。林氏指著她,哭喊道:“她想下毒害我!這藥里有毒!”
溫知意看著地上的藥漬,又看了看林氏眼中的得意,突然笑了:“主母,您確定這藥里有毒?”
“當(dāng)然!”林氏一口咬定,“你就是恨我當(dāng)年把你關(guān)在柴房,想報(bào)復(fù)我!”
“是嗎?”溫知意掙開婆子的手,走到林氏面前,“那不如我們現(xiàn)在就去請老太太,讓府醫(yī)查驗(yàn)一下這地上的湯藥,看看有沒有毒。哦對了,還要查驗(yàn)一下主母的嘔吐物,看看是不是真中了毒。”
林氏的臉色瞬間變了。她根本沒中毒,哪來的嘔吐物?地上的湯藥里確實(shí)加了斷魂草,可若是查驗(yàn)出來,豈不是不打自招?
“我……我頭暈得厲害,怕是走不動了。”她支支吾吾道。
“那我去請老太太過來。”溫知意轉(zhuǎn)身就走。
“別!”林氏連忙叫住她,強(qiáng)裝鎮(zhèn)定,“許是我看錯(cuò)了,你也不是故意的。夜深了,你回去吧。”
溫知意看著她慌亂的樣子,心中了然,淡淡道:“既然主母沒事,那民女就先回了。只是下次想栽贓,還請主母演得像些。”
說罷,她轉(zhuǎn)身離開,留下林氏在屋里氣得渾身發(fā)抖。
回到聽竹院,溫知意看著指甲縫里殘留的藥渣,眼神冷冽。林氏這次用斷魂草,和蓮心在宮里的手法如出一轍,看來她們背后,確實(shí)有同一個(gè)指使者。
她將藥渣收好,決定明日一早,就去靖安伯府。謝明軒的病,或許能成為揭開真相的關(guān)鍵。而她隱隱有種預(yù)感,這場圍繞著寒息香和舊案的風(fēng)波,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