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昕悅冷冷地甩了甩微麻的手掌，盯著被打懵的庶妹，聲音冰寒徹骨，如同宣讀律典：

“第一掌！是教你何為體統規矩！將軍府嫡女的妹妹，白日里便這般不知廉恥、搔首弄姿，言行污穢不堪入目！此乃敗壞門風、褻瀆家聲之罪！”

“第二掌！是打你不知天高地厚、嫡庶尊卑之分！一個庶出的身份，便忘了自己骨頭幾兩重？竟敢做出此等爬床勾引嫡姐未來夫婿的下作之事！自甘墮落，賤如微塵！”

兩句斥責，擲地有聲！每一個字都像裹了冰碴的石頭，狠狠砸在中芹芹的心上，砸得她臉面盡失、尊嚴掃地！

“嗚……”中芹芹捂著臉頰，劇烈的疼痛和被當眾羞辱的滅頂恥辱讓她再也忍不住，嚶嚶哭泣起來，拼命想向太子尋求庇護。

然而周煜宸也被這毫不留情、占盡道理的兩巴掌震住了，一時竟僵在原地，看著中昕悅那張凜然生威、銳利如刀鋒的臉，看著地上因盛怒而微微顫抖、珠釵凌亂、狼狽不堪的中芹芹，再看看石桌上那碟還散發著清香的蜜漬梅子……他生平第一次，在女人面前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難堪與狼狽，還有一種被徹底揭穿的恐慌！

這中昕悅……怎會變得如此可怕？！

中昕悅目光掠過涕淚橫流、楚楚可憐實則怨毒滿心的庶妹，再掃過臉色鐵青、難掩心虛驚懼的太子周煜宸，唇角的冰冷笑意終于真切了幾分。她不再言語，從袖中滑出一小疊銀票，信手拈起一張面額不小的，姿態甚至帶著幾分優雅，如同拂去袖口的塵埃般，輕飄飄地甩在了中芹芹那紅腫的臉上。

“哭得這般惹人憐惜，當真是天生伺候人的命。”中昕悅的聲音恢復了些許慵懶，卻帶著更深的侮辱，“念你伺候殿下也算賣了點力氣，這張銀票，賞你了。去尋個京城最好的郎中瞧瞧，別落下了什么病根，日后……還得靠這張臉伺候貴人呢。”

銀票輕飄飄地粘在中芹芹臉上，又緩緩滑落在地，像一張最響亮、最羞辱的死亡通知書。這是赤裸裸的將她等同于……勾欄賣笑的賤籍！

說完，中昕悅再不看這涼亭里如泥塑木雕般的兩人一眼，徑直轉身，對捧著茶盤、看得目瞪口呆又滿眼解氣的鴛兒淡然道：“茶水涼了，走吧。這里……熏人得很。”

她步履從容，裙裾逶迤，仿佛只是隨手清理了礙眼的垃圾，留下涼亭中一個捂著臉怨毒得幾乎滴血的目光，和一個如芒在背、惱羞成怒卻又莫名膽寒的太子。

和風拂過荷塘，帶來一縷水汽的清涼，卻也吹不散這涼亭內外，那彌漫開來的、令人窒息的冰寒與羞辱。一場重生歸來的算計，尚未展開，便在嫡姐毫不容情的雷霆手腕和淬火冰刃般的言語下，碰了個頭破血流、顏面盡失。戲臺子剛搭好，唱戲的角兒，卻被生生打折了脊梁骨！

中芹芹伏在柱子上，十指緊扣，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眼神怨毒如蛇信：中昕悅……這賤人……她怎么會……不行！她一定是哪里弄錯了！這一世，鹿死誰手，才剛剛開始！

涼亭那場冰火交加的羞辱，如同毒刺深扎中芹芹心頭。她捂著臉頰上尚未完全消退的紅痕，眼神淬毒。府里的下人們看她的眼神都帶了些異樣，讓她寢食難安。但另一件事卻讓她心頭的野火越燒越旺——尚書府那位喜歡附庸風雅的千金小姐主辦的詩詞會。

“機會！”中芹芹對著菱花鏡，用厚厚的香粉仔細掩蓋著掌印，眼中閃爍著狂熱的光芒。中昕悅那個賤人前世就是個空有美貌的草包，琴棋書畫樣樣稀松，更別說詩詞歌賦！這一世，這賤人竟然如此刻薄強勢？好得很！她偏要在她最鄙薄、最不屑的領域，將她徹底踩入泥潭！

她精心挑選了一套清新雅致的鵝黃襦裙，發髻梳得一絲不茍，簪上最素雅的玉蘭珠花，務求洗刷掉涼亭事件殘留的狼狽印象，塑造一個從容不迫、滿腹才學的形象。中昕悅？

呵，收到請柬怕也只會嗤之以鼻，龜縮在她那個將軍府里，享受那“偷來”的安逸時光吧？

尚書府后花園，清風流觴，絲竹輕揚。受邀的京中貴女才子們三三兩兩，簪花笑談，氣氛融融。太子周煜宸果然也在貴公子之列，當看到盛裝而來、容光煥發的中芹芹時，眼神微亮，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熱切，沖她微微頷首。中芹芹心中一喜，面上卻保持著恰到好處的羞澀與矜持，款款落座。

酒過三巡，詩興漸濃。主家尚書小姐撫掌笑道：“今日金風送爽，不如以‘秋’為題，諸位即興賦詩或吟誦佳句如何？”

話音落，眾人紛紛思索。幾個才思敏捷的貴女率先吟出幾句應景的詩句，雖工整雅致，卻也不算驚艷。

輪到中芹芹，她不慌不忙，唇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自信笑意，緩緩起身，目光如盈盈秋水掃過全場，尤其在太子臉上停留片刻，方啟朱唇，聲音清越如泉水擊玉：“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

語聲不高，卻字字珠璣！詩句本身營造出的閑適恬淡、超然物外的意境，與尋常閨閣愁思截然不同，瞬間抓住了所有人的心神！

“好！”太子周煜宸率先拊掌，眼中毫不掩飾的欣賞，“意境開闊，天然妙趣！”

“好詩！”“芹芹小姐大才！”贊嘆之聲四起，原本帶著些打量目光的貴女們，也不由得流露出幾分真心實意的佩服。

中芹芹心中得意冷笑，面上依舊含羞帶怯：“小姐謬贊了，芹芹只是偶得。”

氣氛愈加熱烈。很快有人提議以“蓮”為題。

中芹芹再起，這一次，她朗聲道：“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

“嘩——！”場面更熱！此句意象何等壯闊瑰麗？將夏荷盛景描繪得淋漓盡致！簡直是神來之筆！“天哪！芹芹妹妹，這真是你作的嗎？太美了！”相府千金忍不住驚嘆。

中芹芹掩口輕笑，不置可否，只道：“恰有感悟。”

此后，無論題目是“離別”、“思鄉”，還是“志向”、“詠物”，中芹芹總能妙語連珠，出口成章。當太子感慨仕途有時艱難，她便適時吟出：“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云帆濟滄海！”那份豪邁激越的壯志，瞬間點燃了在場年輕人的熱血！

“五步成詩，字字珠璣！”“芹芹小姐真乃絕世才女！”“我看，京中第一才女之名，非芹芹莫屬！”“三殿下，您看呢？”有人問向一旁安靜觀禮、氣質高貴的皇后嫡女三公主。

三公主微微頷首，臉上也帶著贊許的微笑：“中小姐才華橫溢，詩句意境高遠，實屬難得。”她頓了頓，目光似乎掠過中芹芹，添了一句，

“只是……似乎每每佳句，皆只一句？倒叫人意猶未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