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昕悅接過密函,指尖輕輕撫過上面的數(shù)字,月光下,她唇角的笑意冰冷而滿意:“天生商骨,經(jīng)世之才。果然不負我所望。”她將密函遞回,“好。眼下時機將至。傳令金娘子和林修渡,即刻開始,動用這筆錢和后續(xù)所有能動用的資金,江南各地、大面積暗中收購、囤積米糧!尤其選那些地勢較高、倉儲嚴密的庫房!”
“是!”暗一毫不遲疑。
“還有,”中昕悅目光轉(zhuǎn)向另一個角落,“暗二。”另一個同樣氣息近乎不存在的黑影浮現(xiàn):“屬下在!”“江南水情如何?”“回主子,屬下近日巡查江南各支流堤岸,發(fā)現(xiàn)多處年久失修,已有管涌滲漏跡象。結(jié)合多地上游雨勢連綿遠超往年同期,依據(jù)主子提供的往年水情記錄與河工筆記推算,三個月后,”暗二的聲音帶著凝重,“江南爆發(fā)大規(guī)模洪澇災(zāi)害的風險極高!恐有數(shù)府受淹!”
“果然如此……”中昕悅低聲呢喃,前世江南那一場赤地千里、餓殍遍野、最后引發(fā)局部民變的大災(zāi),如烙印般刻在她記憶深處。當時朝廷只知貪墨賑災(zāi)銀,根本無力也無心提前預(yù)防!她眼中寒光一閃:“暗二,傳令江南所有據(jù)點暗衛(wèi),從即刻起,秘密執(zhí)行以下命令:”“第一,緊盯所有河道險情,標記重點隱患,記錄在冊;”“第二,待洪水初顯端倪,立刻分頭行動,協(xié)助當?shù)赜行庞玫谋iL、鄉(xiāng)紳,組織人手,利用預(yù)先準備好的木排、小舟,務(wù)必將百姓安全轉(zhuǎn)移到高地指定區(qū)域!務(wù)必維持秩序,防止混亂踩踏劫掠!誰若在此時趁亂興風作浪,無論身份,就地格殺!”“第三,通知金娘子,在她與林修渡囤糧地點附近,立刻秘密設(shè)立臨時粥棚、醫(yī)篷!所需物資由囤糧款項中支取。待災(zāi)情爆發(fā),我要第一時間看到有人在那里施粥、救病!這是命令!”“屬下遵命!”暗二的身影瞬間沒入黑暗。
暗一、暗二相繼領(lǐng)命而去,聽雨軒內(nèi)恢復(fù)了寂靜。鴛兒一直屏息聽著,此刻才憤憤不平地絞著手中的帕子,小臉氣得鼓鼓的:“小姐!說來說去都怪那皇帝老兒和太子!真是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什么玩意兒!在其位不謀其政!只知道算計小姐您和老爺手里的兵權(quán),榨干百姓的血汗!江南都要發(fā)大水了,朝廷的銀子都流進貪官污吏兜里了吧?他們要是肯拿出點正經(jīng)銀子去修修那河堤水道,老百姓何至于遭這種罪!”
中昕悅走到桌前,拿起一塊糕點掰開,語氣平淡得聽不出情緒:“呵,鴛兒,你對他們要求太高了。爛泥扶不上墻的東西,只要不是屎糊了一嘴還在那里指點江山,我都要給他們燒高香了。指望他們治水安民?不如指望公雞下蛋。”
鴛兒被小姐的毒舌逗得一樂,隨即又愁眉苦臉:“那……那怎么辦?水利一日不修,這災(zāi)禍就不停啊。咱們總不能每次都靠提前知道消息去堵吧?那得花多少錢啊?這次靠著林掌柜還好,下次呢?”
“怕什么?”中昕悅將掰開的糕點優(yōu)雅地送入口中,細嚼慢咽,眼中閃過洞悉全局的銳利,“他們?nèi)粽婺軓墓纷炖飺赋鰩變摄y子砸在河堤上,我倒敬他們是個人物。可惜……奸佞當?shù)溃瑖鴮⒉粐V竿ⅲ坎蝗缥覀冏约簞邮郑 ?/p>
“自己動手?!”鴛兒驚得瞪大了眼睛,“修、修大運河那樣的工程?那得……”
中昕悅微微一笑,透著掌控一切的從容:“傳信給江南知府。告訴他,洪災(zāi)之后,讓他據(jù)實呈報奏疏。這奏疏不用粉飾太平,只說一點——水利不修,江南膏腴之地永無寧日,百姓無一日安樂!而在這份奏疏的最后,”她頓了頓,眼中精光一閃,“讓他‘附帶上’一條——江南三大世家之一,林家新任掌權(quán)人林修渡,感念圣恩(呸!),愿傾其家財,襄助朝廷修復(fù)河工,萬望朝廷允準林家以商賈之身,入此造福萬代之工!”
鴛兒倒吸一口涼氣,隨即小臉上爆發(fā)出巨大的驚喜:“林家?!小姐!奴婢明白了!林修渡……他就是林家那個……那個被發(fā)配到偏遠鋪子、被嫡母嫡兄踩到泥里的那個庶子?!小姐您前面那些安排,又是給他起家的銀子,又是助他翻云覆雨的……原來都是為了助他重返林家,奪回家主之位?!然后,再用這林家的勢力……替咱們?nèi)バ匏浚 彼秸f越興奮,眼睛亮晶晶的,“高!小姐實在是高!”
“馬馬虎虎吧。”中昕悅拍拍手上的糕點碎屑,臉上露出一絲貓兒般的狡黠,“林修渡此人,恩怨分明,有野心有手段,最重要的是,他欠我一條命和一個重新崛起的機會。讓他以‘報國’之名,行修水利之實,總比朝廷那幫蛀蟲把銀子貪了強。有他在江南坐鎮(zhèn),錢糧運作在手,又有我們暗中的力量支持……這水利,未必不能修。”
鴛兒連連點頭,滿臉崇拜。隨即她又想到一事,小臉瞬間垮了下來,憂心忡忡地問:“小姐……那……那您跟九皇子那檔子事……可怎么辦?那圣旨……都快到門口了吧?”
中昕悅拿起桌上另一塊桂花糕,姿態(tài)閑適地送到唇邊咬了一口,香甜軟糯的滋味在舌尖蔓延開來。她瞇了瞇眼,仿佛在品味糕點的美好,語氣輕松得如同在討論明天去哪家鋪子買新頭花:“這點小事,急什么?天塌下來也得先吃飯。鴛兒——我餓了。傳膳吧。”
“啊……哦!是!小姐!”鴛兒被這巨大的轉(zhuǎn)折弄得一愣,看著自家小姐在沉重如山、危機四伏的局面下,依舊鎮(zhèn)定自若啃著糕點的模樣,心頭那點慌亂瞬間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撫平了。
她響亮地應(yīng)了一聲,轉(zhuǎn)身歡快地朝小廚房跑去。“來了來了!珍珠魚羹、八寶鴨、水晶蝦餃馬上到!”
月光靜靜流淌,聽雨軒內(nèi),桂花糕的余香尚未散盡。而窗外那看似平靜的夜色下,江南囤糧的暗樁已悄然啟動,災(zāi)民疏散的指令正通過無形的網(wǎng)悄然傳遞,林家內(nèi)宅即將掀起腥風血雨,而在遙遠的帝都皇城,一道冰冷封妃的圣旨,正被人捧著,緩緩駛向這座注定不會臣服的府邸。
棋盤已布,棋子各安其位。暴風雨,正在寧靜深處醞釀蓄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