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條路，”中正南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一絲壯士斷腕的決絕，“為父今日便披甲入宮，求見陛下！自請辭去一切官職爵位，以一身殘軀、半世功勛作抵，替你——拒了這東宮婚事！”他深吸一口氣，仿佛預見了龍顏震怒下的凄風苦雨，“圣上雷霆之下，你或流放苦役，或入罪刑獄，前程盡毀，生死由命！而為父亦將背負欺君抗旨之罪，歸田，削爵，將軍府至此沉淪！但至少……能保你一條活命！事后，為父會親自為你挑選一遠地忠厚之人或商賈之家，將你遠嫁千里，隱姓埋名，從此……天各一方，永不歸京！這是……為父最后能為你盡的……責任！”

“不！！！”中芹芹猛地抬頭，喉嚨里發出野獸般的低吼！流放？入罪？遠嫁寒門？隱姓埋名？讓她像只陰溝里的老鼠般躲藏一生？！絕無可能！若不能復仇，生不如死！

中正南無視她眼中的瘋狂抗拒，眼神冰冷地鎖著她，給出了更殘酷的選擇：“第二條路！”他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宣告般的沉重，“奉旨！入東宮！將軍府自會按禮制，為你備全良娣該有的一份嫁妝，金銀器皿，衣飾箱籠，一應俱全，不豐不儉，絕不讓外人挑出半分錯處！”他緩緩地、一字一句地道：“但你今日——踏出將軍府這道門檻后——”

“你我父女——恩斷！義絕！”“你中芹芹——”他指向門外那象征著榮辱與責任的巍峨門楣，“與我鎮國將軍府——從此兩不相干！”“你是生是死！是榮是辱！是淪為笑柄還是自甘墮落！皆是你自作自受，自尋死路！將軍府……概不過問！亦——絕不再受牽連！！”

“恩斷義絕？！概不過問？！”

這八個字如同最烈性的毒藥，轟然炸開在中芹芹早已被怨恨塞滿的胸腔！最后一絲殘存的幻想——父親或許會有一絲不舍與庇護——徹底灰飛煙滅！取而代之的是徹底墮入深淵的瘋狂怨毒！

轟！

所有的委屈、不甘、絕望都化作了燎原的黑色業火！父親？他此刻的所謂“選擇”，不過是迫不及待要斬斷她這個累贅！用她的血肉之軀去填補將軍府搖搖欲墜的名聲！這根本不是選擇，是赤裸裸的拋棄！是無情的獻祭！

“哈哈哈……”她猛地爆發出凄厲尖銳的狂笑，淚水和著污穢瘋狂地流淌下來，在瘦削的臉上留下猙獰的痕跡。她抬起頭，看向父親的目光充滿了刻骨的仇恨，那眼神陰鷙冰冷如同地底爬出的毒蛇：“好！好一個慈父！好一個……恩斷義絕！”她幾乎是咬著牙，一字一頓，每一個音節都浸染著怨毒，“將軍府……怕受牽連？哈哈！真是……思慮周全！慮慮……深遠啊！”

她猛地掙扎著想要站起，卻被仆婦死死按住。她也不強求，只是用盡全身力氣，挺直那枯槁的脊背，仰視著高座上的父親和祖母，臉上扯出一個扭曲到極致的笑容：“我選——第二條！！”“從今往后！我中芹芹的榮華富貴！只在我一身！我的九幽地獄！也絕不連累將軍府——半分！！”誓言如同毒誓，裹挾著沖天恨意，響徹在冰冷的大廳里，“望父親——莫！要！后！悔！”

中正南閉上眼，最后一點父女之情徹底斬斷，只剩無盡疲憊與麻木。他無力地揮了揮手，聲音低啞：“帶下去……準備……”

沒有嫁娶的喜慶喧囂，沒有送嫁的不舍叮嚀。次日拂曉，天色最為晦暗不明之際，一頂簡樸到寒酸、毫不起眼的青布小轎，孤零零地停在將軍府最荒僻的后角門。冰冷的鐵鏈打開門栓。轎簾垂下。如同送走一件見不得光的垃圾。小轎被抬起，悄無聲息地消失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里，載著將軍府無法示人的恥辱，也載走了一顆徹底扭曲、只為復仇而跳動的毒蛇之心。

轎內。中芹芹透過劇烈晃動的轎簾縫隙，最后一眼看向那扇即將消失在視野里的、代表著權勢與冷酷的府門。那眼神，凝如實質的怨毒幾乎要滴出血來！“將軍府……中昕悅……老太君……還有那個虛偽的父親……”她無聲地在心底咆哮，每一個名字都帶著撕心裂肺的恨意，“你們加諸于我的……我要你們……血債血償！！百倍……千倍……萬倍奉還！！！”

竹芳閣內，毒火燎原。

東宮，“竹芳閣”。名不符實，只有冷清和屈辱。新婚？太子蕭云宸自始至終未曾踏入這方寸之地一步。接連數日的冷落，如同無形的耳光，狠狠抽在中芹芹本就脆弱不堪的自尊心上。宮人輕慢的目光，侍女隱約的嗤笑，都在提醒她——“良娣”，一個連側妃都不如的玩意兒！李嫣嫣入主東宮的盛況似乎每天都在她腦中回放，啃噬著她的神經。

那足以焚盡靈魂的怨恨與屈辱日夜煎熬，終于在她心中點燃了一簇名為“同歸于盡”的瘋狂火焰！“小青！”她一把抓住惶恐失措的丫鬟，指甲深深掐進小臂皮肉，“想辦法！告訴太子！我必須見他！有要事！關于……將軍府勾結北狄、私收藩國重賄的鐵證！此事關乎他——未來的江山社稷！”

消息輾轉傳入東宮。太子蕭云宸正因閉門思過、權力被削而憋屈萬分。乍聞如此“猛料”，瞳孔驟然收縮！“鐵證？中芹芹？”他心頭劇震，狐疑中帶著狂喜。若是真的……扳倒將軍府這棵大樹，不僅能借此向父皇邀功洗刷污名，更能一舉奪回主動權！哪怕……是毒藥，能殺人亦是良方！他眼中寒光閃動：“讓她……立刻滾過來！”

陰暗的花廳角落。中芹芹看著眼前錦衣華服、神色依舊帶著嫌惡卻難掩急切的太子，心中冷笑。她不再哭訴委屈，只是用那雙燃燒著復仇火焰的眼睛，壓低聲音，聲音如同毒蛇吐信：“殿下容稟……妾身自幼在府中，偶有所聞所見……父親書房暗格，內有與北狄商隊通信密函，有藩王贈與的、印有特殊徽記的金錠圖樣……另有賬冊一本，記錄著邊關軍糧軍械被克扣、折變后……輾轉流入北地幾大商行的痕跡……妾身可畫下圖樣，寫清密函收發痕跡節點……只要殿下去查……”她半真半假，捕風捉影，將往日無意瞥見或道聽途說的信息扭曲放大，甚至杜撰出關鍵細節。她深知太子需要什么——一個足以致命、哪怕只有一兩點“證據”的由頭！

太子聽罷，眼中疑慮稍退，取而代之的是貪婪與算計的光芒！如此詳盡的線索，真假已不重要！有了這些，便可立案！便可搜查！便可……讓將軍府萬劫不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