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失禮了!”光耀文立刻收起警惕,抱拳回禮,隨即略帶歉意道,“只是有勞鳳副將稍候片刻,家兄去給母親買吃食,已去前集市,想必很快便回?!彼噶酥竸傎I來的胡餅。
“無妨!”鳳之還爽朗一笑,目光掃過光夫人氣色尚佳的面容,又落在遠處熙攘的集市,眼中滿是坦蕩與自豪,“中將軍特意交代,務必讓夫人和公子感受我北郡的煙火氣!夫人旅途勞頓,先用點熱食暖暖身子要緊!”
馬蹄聲得得,光夫人依在車邊,咬了一口耀文遞上來的、還冒著熱氣的胡餅,外酥里嫩,麥香混著羊肉的咸鮮在口腔中彌漫開。她看著面前精神抖擻的北境軍人,聽著集市上傳來的帶著邊地口音的、充滿生機的吆喝聲,看著湛藍高遠的天空下,那一排排整齊的、炊煙裊裊的屋舍。
一路北上的驚惶似乎被這塞外的風悄然吹散。
一顆懸浮在半空的心,終于緩緩沉了下來,落在這片陌生卻充滿奇異秩序與活力的土地上。
寒風凜冽,北境的風與京城的漩渦各自翻涌。
聽雨軒內的棋盤上殺機四伏,將軍府門前的喧囂咒罵是刺向心臟的冷箭,而北境鎖陽城下,那碗溫熱的羊肉湯正升起人間煙火氣。
北境·鎖陽關下
不同于外間傳言的“冰封死寂”,振威軍的大營肅殺中蘊藏著難以撼動的鐵血生機。巨大的校場上,成千上萬的士卒在寒風中操演著攻防戰陣,喝聲震天動地,刀光槍影撕裂冰冷的空氣。巡邏的騎兵隊列森嚴,鐵甲鏗鏘,蹄聲如沉悶鼓點踏過凍土,警惕的目光掃視著關墻外的茫茫雪原。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浸染著二十年血與火淬煉出的堅韌。
帥帳內,炭火燒得正旺,驅散著刺骨寒意。中俊宇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玄色勁裝,未著甲胄,卻自有一股久經沙場的彪悍之氣。他正俯身在一張巨大的牛皮輿圖上,指尖劃過北狄各部落可能的動向,眉宇緊鎖。副將鳳之還侍立一旁,同樣神色凝重。
“報——!”帳外親兵的高喝打斷沉凝。一名風塵仆仆的信使被引入,單膝跪地,雙手呈上一封帶有特殊火漆印記的信函。
“將軍!京中急信!”
中俊宇目光一凜,接過信函拆開。炭盆的光芒跳躍在他年輕而堅毅的臉上,映照著那雙漸漸燃起烈焰的眸子。信不長,卻字字如刀:退婚太子、九皇子賜婚、誣陷通敵、解甲歸田!尤其是“陛下令將軍解甲歸田”幾個字,像燒紅的烙鐵燙在他的心上!
“嗤啦——!”盛怒之下,中俊宇竟生生將信紙邊緣撕裂!“呵呵……呵呵呵……”他低笑起來,聲音卻冷得能凝冰,“好!好一個天家!前欺辱我親妹至此,后誣陷我滿門叛國!解甲歸田?是真以為我將軍府是案板上任他搓圓捏扁的魚肉?真當我振威軍……會認那塊冰冷的鐵牌子不成?!”
他的目光如鷹隼般掃過帳內所有人,聲音斬釘截鐵:“鳳之還!”“末將在!”“聽著!也傳令全軍!我振威軍,戍邊守土,只認一個‘忠’字!認守護身后千千萬萬百姓的心!認中家三代熱血澆筑的鎖陽關!至于那勞什子兵符?沒有我家父帥點頭,沒有我家妹子親手交托,誰拿著那塊廢鐵來,都給老子打出去!”
鳳之還渾身一震,眼中爆發出激昂的神采:“末將遵命!誓與將軍共進退!振威軍上下,死守鎖陽關,只認將軍!只認帥旗!”聲音鏗鏘,帶著邊軍特有的粗獷與血性。
中俊宇猛地一掌拍在厚重的木案上,震得地圖都在顫抖:“對!守好它!給老子守得鐵桶一樣!這就是我們回敬天家的‘禮’!”狂怒過后,一絲深沉的憂慮迅速爬上他緊皺的眉峰,英挺的身姿似乎被這股擔憂壓得微微佝僂。
他緩緩抬起頭,望向帳外風雪肆虐的遠方,目光仿佛穿越千山萬水,落在那座被惡意與喧囂包圍的將軍府:“只是……家中小妹……”他聲音低沉下去,帶著難掩的心痛,“她一個人在那龍潭虎穴里周旋……祖母年邁……翰林院的二伯、三伯……”他的指尖深深掐進掌心,“恐怕日子更難過了?!?/p>
“將軍,若京城真派人前來接掌老將軍的職位……”鳳之還上前一步,壓低了聲音,憂慮更甚,“我們……當真要……”
“慌什么!”中俊宇猛地一揮手,強壓下內心的焦灼與牽掛,挺直了腰背,又恢復了那股桀驁不馴、天不怕地不怕的勁頭,“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小爺我長這么大,還從沒怵過誰!就算天王老子派兵來,想踏進我鎖陽關帥府?問過我營外那幾萬把刀槍!”他眼中閃過一絲狠厲,“只是……我家人……”
就在這時——“報——!”親兵的聲音再次響起,“帳外一人求見將軍,自稱光耀之!”
“光耀之?”中俊宇與鳳之還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些許驚異。這個被中昕悅安頓在他們這里的年輕人……
“帶進來!”中俊宇沉聲道。
帳簾掀開,一個瘦高卻挺拔的身影大步走入。正是光耀之。他衣衫還帶著長途奔波的仆仆風塵,臉色在帳內暖光下顯得清癯,但一雙眼睛卻亮得驚人,帶著讀書人特有的清明和一絲被血淚磨礪過的堅韌。他沒有絲毫寒暄廢話,徑直走到中俊宇面前,雙手恭敬地遞上一封密封的絹書:“光耀之奉中小姐密令,面呈將軍?!?/p>
中俊宇接過,那絹書上娟秀而隱含風骨的字跡,他一眼便認出屬于自己那位智珠在握的妹妹!信中內容想必是新的安排,但他此刻目光卻落在風塵仆仆的光耀之身上。
“光御使之子……光耀之?”中俊宇上下打量著他,目光中審視的銳利漸褪,化為一絲對忠良之后、對同道之人的敬意。